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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童修麗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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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袁沅在病房中醒來,揭開紗布看腦門的傷口已經結了痂,醫生來做了檢查和換藥, 並且叮囑她一番。

“毛醫生, 我想問下, 人的記憶會不會可能因為什麽驚嚇或者刺激給隱藏,或者重新出現?”袁沅盯著毛醫生。

他正在給她檢查小腿連接假肢的部位, 用手擡了擡眼鏡,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道:“你最近有沒有覺得這裏有什麽不適?”

“酸脹。”袁沅如實道, “不過一直都有。”她補充一句, “怎麽了?”

“肉眼可見的在萎縮。”毛醫生將她的腿輕輕放下,站起身看著她,“你有多久沒有好好來做過護理?”

袁沅失語, 的確今年出國幾次事情, 身體素質跟不上,加上沒有留心照顧, 的確在溫度過低的空調房與雨天會有比較強烈的感受, 乃至於這幾天沒事就覺得不適。

毛醫生見她一臉肅容, “很忙嗎最近?至少兩周來一次。”見她老老實實點頭,才跳回去回答她的問題,“大腦記憶這部分需要做一個全面的檢測, 的確有些人的記憶會儲存在某個區塊, 如果沒有觸發,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怎麽,你感覺哪裏不舒服嗎?”

袁沅正想如實跟他聊兩句, 卻聽護士敲門,“毛醫生,夏太太找您。”

如此清脆的聲音落進袁沅的耳朵,她才意識到,這是在夏家的醫院,她轉而對毛醫生道:“一個朋友,不過我一直以為她開玩笑,所以咨詢下您,不要緊,有需要我下次帶她來一趟。您先去忙。”

毛醫生不疑有他,點點頭,雙手插在白大褂的方兜裏,指了指護士道:“去準備消毒的東西,袁小姐斷肢這部分你來做一下消毒清理,再送去拍個片子。”

袁沅一聽毛醫生的話也不敢多言,動了動小腿,白生生的一截,她伸手摸了摸,奇妙的感覺傳到手心裏。

等護士將袁沅推著輪椅送回病房,袁沅卻瞧見一個正裝的男士從童修麗的房間出去,拎著公文包,行色匆匆,她讓護士推上前,敲開了童修麗的病房門。

只有童修麗一人穿著家居的睡衣坐在沙發邊望著窗外,見袁沅進來,萎靡不振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

護士見狀出去,將門合上,只留她們二人。

兩人隔得不遠,卻似有條鴻溝。

袁沅想開口說點什麽,但看她的模樣又開不了口,她潛意識裏已經不知如何面對童修麗。

“阿沅,其實這麽多年來,我從來——從來沒有在你面前提過你爸媽的事。”童修麗細長的手指交疊在膝上,她的膝頭還蓋著一件薄絲絨毯,墨綠的毯子襯得她手格外的蒼白。

袁沅眼眸中劃過一絲不解,不知道童修麗為什麽突然提到這件事,看似八竿子打不著,她平靜地問:“嫂子,你想說什麽?”

童修麗聳了聳肩,雙眸往下垂,似望著自己的手,亦或者是左手上那枚鉑金結婚戒指,“我在你的房間,看到過你的一張——”她擡起眼望著袁沅,“全家福。”

袁沅抿唇,點了點頭,既沒有表現出意外,也沒有驚訝,平淡的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那天,我可能太害怕了——我是說說可苓被綁架的那天,我在你的房間裏。”她好像需要用很大的勇氣才能說完這些話,但依舊堅持著從記憶裏挖出這些事,“我當時只是想,你媽媽真的很漂亮。”

袁沅的瞳孔微縮,這一瞬間她好像捕捉到了什麽奇怪的思緒,呆楞三分之一秒後,她反應過來了。

童修麗將毯子提起一腳拉到腰腹的位置,整個人靠向沙發後方,眼睛卻換了個方向,望著落地窗外,陽光斜著投射進來,令她的側臉看上去難得的幾分滄桑和脆弱,“後來我明白了,其實他養著你,也不見得純粹是為了夏克安贖罪——其實想也是,天底下有誰做慈善把人收養到家裏來?”

她眸光閃動轉過腦袋來,“你說是不是?”

某種強烈的意念拖著袁沅往前走:童修麗有權利知道關於夏克銘的事情,然而那過去的隱私中有一半事關她的父親。

而且,袁沅至今沒有拿到實質性的證據,連她自己都在本能地回避這個話題——她不願意,極度不願意和任何人探討這件事。

包括童修麗,甚至其他任何人。

“阿沅,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童修麗突然盯著她。

袁沅不為所動,只是道:“你知道嗎?我同你一樣好奇。”她說這話的時候,內心似乎有些不忍,然後話一出口,就很難再改口。

童修麗將毯子一拎,氣急了,“阿沅,你們到知道——夏可苓不知道嗎?肯定知道啊,你不知道嗎?你也知道啊,靜阿姨呢?靜阿姨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誰告訴過我?誰告訴過我?”她猛地哭出來,極度哀傷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

按下電動控制按鈕,袁沅被輪椅推到沙發前,她試圖去握童修麗的一只手,卻被她避開,“嫂子……”

童修麗垂著頭,修長的脖頸側著和平直的鎖骨形成一個扭曲的角度,長發落在側臉,眼淚就從發絲間滑下來,她順著袁沅伸過來的手,忽然張開雙臂抱住她。

袁沅只覺得她在顫抖,以極度誇張的頻率在顫抖,害怕、惶恐,夾雜著無奈,或許還有別的什麽情緒。

這個片刻,袁沅突然意識到,童修麗或許是深愛著夏克銘的——她或許從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是為了錢才嫁給他的。

至少,要下定決心和一個人白頭偕老,眾多因素中,必然有關於“愛”這一項。

而夏克銘——

袁沅不敢想,只是用力摟住眼前人。

悶聲哭了好一會兒,童修麗才道:“剛才律師來過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她的聲音特別的弱,用盡了全力只剩下一絲氣息般,“阿沅,其實過去什麽都不重要對不對?”

袁沅很想順著她的話,安撫她似的說——是的。但她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對她而言,過去已經不僅僅是重要,而是一切。

中午靜阿姨給兩人帶來了午飯,袁沅借公司事忙為理由,先行出院,另一邊童修麗的精神狀態也看似恢覆了正常,絕口不提任何上午對袁沅說過的話。

袁沅沒有去公司,而是回了家,第一時間給歐陽去電話。

這通電話實在是讓歐陽好等,他略疲憊地說:“你在哪裏現在?”

“在家。租的地方。”袁沅拉開家裏的窗簾,讓午後的陽光透進來,只是10月中旬,不知為何她就已經感覺到陽光的暖意中帶著一絲涼薄。

歐陽簡單關心了下她的身體,兩人都極有默契地沒有提到昨天膽戰心驚的一幕。

“李慶昌這件事,我找人去辦了。”歐陽道,“我另外查了下,李慶昌和劉曉成這上下屬的關系,不好說。”

袁沅嗯了一聲,“劉曉成不會是局外人。就看方鎮平怎麽處理了。”

“也是,方鎮平真的跟劉小成一夥的話,那李慶昌逃不掉了。如果他拿到消息沒動靜,那可以再看看。”歐陽道。

不過,事情顯然沒有袁沅和歐陽想得樂觀,整整半個月時間,什麽都沒發生,連帶著童修麗聲稱要跟夏克敏離婚也再也沒了消息。

一切都風平浪靜地可怕。

11月初,城西慈善城市計劃第一批殘障學校和殘疾人培訓學校師生入駐大會召開,夏東集團項目相關代表受到邀請。

現場有個頒獎環節和獎金授予環節,宣傳主辦那邊迂回找到了袁沅來做頒獎的嘉賓。

不過到了當天,她才知道,同場活動還有廣城慈善基金分會會長李慶昌和廣城市政共同成立一項專屬的特殊慈善基金,專門為優秀的殘障兒童、特出表現的殘障人士設立。

這是袁沅第一次見李慶昌,她的席位距離領導席並不遠,前三排的領導裏,李慶昌顯得很低調,而非常巧合的是,他的身邊正是夏克銘。

在袁沅全程的註意中,兩人似乎沒有什麽交流,就算是偶有交談,也是點到為止,一兩句就停了。

“袁小姐,快輪到你上臺了,你準備下。”禮儀小姐彎腰提醒袁沅,她才笑笑趕緊起身。

受到嘉獎的人從大舞臺的另一端被禮儀小姐領上臺,袁沅才看到對方跟自己一樣,都是左小腿殘缺,而他似乎不太情願上臺,雙拐棍支在腋下,走得非常的緩慢。

袁沅仔細望著這個慢慢走來的少年,估計著他的年紀——恐怕最多不超過15歲。

少年擡頭看著同樣走得不快的袁沅,晦暗的眼眸裏流露出一抹驚奇,然而仿佛流星轉瞬即逝,又垂眸盯著眼前的路。

主持人的聲音響徹全場,袁沅跟少年站在一起,兩邊是禮儀小姐,袁沅只覺得奇怪,為什麽不是領導來發這個獎,要讓她來?

袁沅輕輕問對方:“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沒有回答她,眼睛望著她的左腳——確切地說,是她的假肢。

“你能跑得快嗎?”他貿貿然地開口,沙啞的聲音似正在變聲期。

袁沅想了想,想要鼓勵他,“還可以,可以跑兩步。”

沒想到少年擡頭,眼睛裏紅紅一片,她來不及反應過來,主持人話說完了,臺下掌聲陣陣,袁沅被迎過來的禮儀推著給他送了證書,然後兩人面對著臺前,木偶式地合個影。

等兩人走下臺,袁沅想找這個少年,卻見他似被老師什麽的人給帶走了。

袁沅坐回自己的座位,腦袋空空地望著臺上,她想,這個孩子應該也想跑吧——正如很多年前,她也想跑,跑得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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