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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夏克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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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灑在袁沅的臉上, 晚風從外面吹起她長長的裙擺,她揚起臉,迎上這個一直活在他人的傳說與自己臆想中的仇人。

站在面前的夏克安, 是如此瘦高, 以至於袁沅要奮力擡眸才能將與他勉強對視, 而這雙帶著神經質的眼眸與以往在照片中看到的模樣並不相同,深陷的眼窩與圓而大的眼球形成近乎誇張的比例, 清臒凹陷的臉頰上顴骨與下顎角過分突兀地支棱著。

如此燥熱的八月夜間,他卻穿著整齊的立領長袖襯衣,纖塵不染的白色, 與他蒼白的唇形成一種病態映襯。

“我不是幸存者, 夏先生,你一定要記得,我是被害人家屬。”

袁沅揚眉, 平靜而堅定不移地告訴眼前這個人。

說完這句話, 她的唇角抿出一個尖刻的弧度,多年來的一切顫栗不安, 一切耿耿於懷, 所有的不眠之夜與噩夢連連, 都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中,像深埋在海底的火山,徹底迸發, 火紅的巖漿滾燙了她的雙眸, 使她只看到一個惡魔,而非一個人。

“哈, 夏克銘,你聽見沒, 果真是袁教授的女兒,不簡單。”

夏克安拿著手中白色的巴拿馬帽向後輕輕一揮,滿身似有若無的檀香發散開去,為這十多年來的再次遇見而增添一抹離奇的味道。

夏克銘就站在門裏不遠處,亦在燈光下。

從袁沅的角度,她看到的是一個疲憊的夏克銘,從來沒有這麽蒼老而疲乏過,在他那雙鮮少正眼看向自己的雙眸裏,她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憐憫。

抗拒的情緒從骨子裏一陣陣泛出來,袁沅別開眼睛,將眸光放到夏克安的身上。

“我沒有想到,竟然可以親口聽你承認,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袁沅強忍著情緒,那些或許可以稱之為深入骨髓的憤怒,或者可以稱之為痛徹心扉的仇恨,湧動在她每一根血管中。

爸爸和媽媽的音容笑貌,弟弟的活潑鮮活,一家人的和和美美、團團圓圓,就像是一塊鏡子,一次次被打破,一次次被碾壓,一次次被徹底粉碎,然後這痛苦的回憶,經年來,一遍遍在她的面前來回播放,撕扯她的每一根神經……

直到此刻,這個殺人兇手站在她的面前。

看上去有種詭異神經質的夏克安,卻異常放松,過分的身高優勢,讓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蔑視眼前比自己矮了不少的袁沅,他目中無人地道:“怎麽,你在這個家呆了整整十六年,夏克銘卻沒有告訴過你真相?”

他得意又高傲地轉過頭,卻沒有正面回望,只是側著臉,對門裏的人說,“夏克銘,你真是比我想象得要還要心慈手軟。”

他一口一句夏克銘,就像從不認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大哥,而尖利的語氣讓袁沅近乎於訝異地發覺,這個家裏似乎有一個與他相似的人——夏可苓。

“鬧夠了就走吧,這個家裏沒有你的立錐之地,往後再回來,我也不會開門迎你。”

夏克銘驅逐一般地下令,冷冰冰的語調是袁沅從未聽過的疏遠與冷漠。

夏克安把玩著手中的帽子,聽到這樣的話竟欣然將帽子戴在頭頂,踏出門去,似又想到什麽,異常仔細地用近乎嚴苛的眸光梭巡著袁沅棱角分明的臉,道:“你竟然半點沒有遺傳袁教授的長相,我都替你高興啊,真的。哈哈哈哈——”

他笑得放肆又盛氣淩人,像是這半生遇見最大的笑話,“夏克銘,你天天對著這張跟那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是不是也很絕望?哈哈哈哈哈,我都替你絕望,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絕望。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十足十的瘋子、殺人兇手,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留下了比面對夏克安更為驚恐萬分的袁沅。

空曠的夜色下,院子裏的轎車發動聲宛若刺耳的嘲諷,隨後毫不猶豫的離去,卷起一陣風揚起了院子裏青碧的落葉。

夏克安的話就像是毒蛇吐信,猩紅、冰涼的細繩一點點扭曲著刺入袁沅的每一根神經,她就隔著幾米的距離,神色覆雜莫名地望著夏克銘,眼眸中的不可置信夾雜著瀕臨崩潰的情緒,像是走到了懸崖邊最後的方寸之地。

此時,筆挺地站在那裏的夏克銘,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來得柔和,這是他由內而外柔軟的姿態,也是他唯一一次的屈從,他開口的聲音夾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語調很寬厚,而情感很真切,“阿沅,進來吧,天色晚了。”

但這不是袁沅熟悉的夏克銘,她從十歲那年被他親手推著輪椅進入夏家以來,十六年來,看到的、聽到的夏克銘,都不是這樣的,也不應該會變成這樣子。

他是高高在上的,是冷漠的,是無情的,甚至是陰暗的,帶著令弱小的她害怕恐懼以及發怵的氣息——絕非現在這樣子,像一個真正的長輩。

袁沅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裏掉落,高傲自尊的內心不允許她低頭,甚至不允許她有任何的怯懦,她強忍著顫抖的唇開口問他:“我可以知道當年的真相嗎?”

夏克安的寥寥數語,振聾發聵,聰敏如她,幾乎可以在字字句句中抽絲剝繭找到蛛絲馬跡,然後還原成一個近乎有點不可思議的真相。

而這真相,竟是這樣的狗血難堪與令人難以下咽,似一盆潑天的雨直接劈頭蓋腦地打得人頭昏腦漲不分東西,乃至於不知如何逃脫。

不過,怎麽逃脫得了?這場雨沒有盡頭,人人都得忍受著。

樓梯上咚咚咚的聲音下來,“大哥你怎麽在這兒?我二哥呢走了嗎?”夏可苓穿著牛仔長褲光著腳,看著夏克銘的臉色非常壓抑,走過來才看到門外的袁沅。

“搞什麽?我二哥真走了?我話還沒說完呢?!”夏可苓熟視無睹,完全似乎沒看到袁沅,“大哥那我出去會兒啊。我找我二哥敘敘舊今晚。”她速度極快,似完全不理會夏克銘,連鞋子都是隨便拿了一雙出去了。

繞過袁沅的時候,夏可苓才終於有反應一樣,輕得幾不可聞地說了一句:滾啊,站這兒幹嘛?

但已千瘡百孔的袁沅,怎麽會在乎這輕飄飄的憤怒?

意外的,夏克銘沒有留夏可苓,任她似逃脫牢籠的金絲鳥飛開,卻一直凝視著袁沅。

袁沅卻覺得這種眼神,更像是通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她全身的雞皮疙瘩,再也無法忍受下去。

夏克安的話,夏克銘的眼神,反反覆覆交織,狂風暴雨般打在她滿身每一寸皮膚。

她轉身,卻聽到門裏的人以絕望的口吻喊她,“阿沅!”

她紅血絲漫布的眼眶看著他,夏克銘卻一字一頓地說,“十幾年來,我不比你恨得少,某種程度上,我能感受到你所有的情緒。”

袁沅咬著後槽牙,幾乎是被人掐著喉嚨問:“你在說什麽?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死的是我的爸爸媽媽和弟弟,整整三條人命!你的親弟弟,是你的親弟弟,親手殺了他們。”

她將裙擺拉高,彎腰瘋狂地將假肢拆卸下來,奮力砸進門裏,丟在他腳邊,“你再看看我的腿,十幾年來你正眼看過我的腿嗎?”她近乎於瘋笑,卻依舊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邏輯清晰、明明白白地問他,“你為什麽將我養在這個家裏,你是在贖罪嗎?”

“發生什麽了?怎麽了?”童修麗的聲音驚慌失措,她臉上還敷著面膜,看到夏克銘所站立的位置竟然可笑地落著袁沅的假肢,而袁沅壓抑嘶啞的聲音徹底把她驚到了,她扯下臉上的面膜紙跑下來。

站在丈夫和袁沅之間的她,左右為難,似乎這個家裏遲早要有這麽一幕發生,但想到竟如此令她措手不及。

絕望而可憐的眼神望向了童修麗,袁沅似乎在片刻之間做了下了決定,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出去。

“阿沅?!回家了啊,還去哪裏?”童修麗完全狀況外,但也知道要拉住情緒明顯崩壞的袁沅,她穿著真絲的睡衣,走出來感覺到一陣風。

腳長手長的她拽住了走得不快的袁沅,卻被她用另一只手按下,“嫂子,我沒事,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今天不住家裏。”

“那你去哪兒啊?”門廊的燈光下,童修麗臉上還有面膜液以滴下來,她也顧不得這麽多的,“太晚了。”

“酒店。”袁沅最後兩個字,決絕異常,沒有任何回旋餘地。

童修麗眼睜睜看著她走遠了,朝著車庫的方向。

她站在門外往裏走,卻見夏克銘半蹲著一條腿,落寞地將地上的假肢撿起來,似乎完全沒看到童修麗的疑惑與驚慌,一步一步邁著沈重的步子走上樓,進了書房。

過了大概三四分鐘之久,安靜的大廳再次出現腳步聲,是從自己房間內走出的靜阿姨。

靜阿姨淡定的眼神望了眼童修麗,“太太,早點去睡吧。”

“阿沅跑出去了,我擔心她出事情。”童修麗喃喃道,手裏還捏著揉成一團的面膜紙,手心一陣黏糊糊,心裏也是黏糊糊的。

靜阿姨搖頭,示意她不要擔心,“阿沅你還不知道,她心裏有分寸。”

童修麗驚訝地發現,靜阿姨的冷靜已經超過她的認知——這個家裏,其實除了她之外,大家都對過去發生的事情了然於心,只是只字不提罷了。她愈加惶恐地被靜阿姨推搡著推上樓,“有先生在,沒事的,早點去睡吧太太。”

童修麗踩著不確定的步子往上走,站在剛才的高度再次將目光投射到夏克銘所站的位置,而又迅速地看向背著自己回房的靜阿姨,她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麽,後背一陣涼意,三步並作兩步往上跑。

袁沅坐進了車裏,思緒混亂到極致恐怕就是現在這樣,她的童年記憶始終被停留在了片段式的家庭歡笑與徹底破裂的車禍中,關於爸爸媽媽,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的爸爸是不是教授——夏克安口口聲聲的那些話,她完全沒有任何的思緒把握。

過去,過去好像從未這麽荒唐離奇又這麽簡單粗暴過。

她以為她記得的那些美好的、幸福的瞬間,現在仔細去回想、挨個兒去拼湊,卻根本就是重覆又重覆的,完全不足以支撐她對自己父母的印象。

她猛烈意識到,多年來查找不到任何父母的消息與親眷關系,從來都不是所謂的偶然。

車子被發動,車窗緩緩落下,露出袁沅涼薄的側臉,朝著遠方飛馳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夏克安:我這出場這也太……

袁沅:閉嘴。——我不能直接打人嗎導演?

作者:額,你人設裏沒有直接動粗這一條哎袁沅:那就改人設啊,這仇人在眼前我為什麽不能打?

作者:哎,真的不行。

袁沅:那我該被他惡心?要不是我夠不到他,真想大嘴巴子抽他作者:……冷靜,喝口茶消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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