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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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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歲月如梭,君女產一子,王(拳)大喜,飲酒過量,醉倒,君女趁機棄子而逃,王(拳)醒覺,震怒,傾國力搜捕之。

君女逃入深山,雪重衣薄,臥地將斃,得山民救助,甚感念,自許奉帚償恩,遂薦枕席,山民憐其弱質、憫其初蘇,曲盡溫存,君女卻未得盡意,心下震悚,覆試之,豁然頓悟,乃知命數,棄山民不顧,出奔見王(拳)。

王(拳)亦知命中非君女不可,再見君女,如覆珍璧,執手泣涕,約棄仇摒冤,而立白首之盟,天雷暴下,殛二人為灰燼。

時人謂殛王(拳)者,必懲其邪淫也,然君女何罪,便當於死?私以為冤矣。

又有賢者雲:戰禍軍民、牟君、諸婢、諸俘又覆何罪,以至於死?君女不思及此,而與死仇結盟,豈非邪淫?縱不論此罪,願與王(拳)結發為盟,則與王(拳)同命同罪,又覆何冤哉!

遂為定論。

而王(拳)與君女之子,流落他方,已不可覆得。

……以上,就是外頭看不見的內參秘史了。

所謂的“秘史”大部分都是為了聳動眼球編出來的,但這本不是。都是真正的史料,細節翔實,而且沒有刪改扭曲。

外頭的一些史書,為免百姓們、文人們,這些道德觀不夠健全的普通人,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生出不該生的心思,所以編纂者就很體現的幫他們刪掉了。

可是皇家有時候還是要知道一些真實的情況,免得把假的當成了真的,幾代以後傻傻的分不清楚,影響到真實世界的決策。

這就是內參秘密正史存在的意義。

請你相信。在這本史書中,像戎王拳這一段的記載,並不太多,也不會太少。

崔珩卻真是個正氣十足的人,並沒有拿這些史料當小黃書一樣,廢寢忘食的看。他基本就沒怎麽太看。誰叫他太忙了。

在“蝶侯”的報價下,崔珩才看了這一段。

看完之後。他當然明白了“蝶侯”為什麽非想把這頁改了不可。但不只是這樣。他還是個正常的男人。看完之後難免有點正常的生理反應。

恰此時,人家終於發現那位“林姑娘”不對了。

蝶笑花穿著林代的衣服,安安靜靜的坐著。不鬧妖蛾子,人家不細看,暫時是發現不了的,但也不能永遠瞞過去。

瞧。這會子就發作了吧?

之後出了什麽事,一時半會兒有點說不清。流言這種東西啊!傳來傳去。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就全都混淆在一起了。像面粉裏面倒點水,搖晃一下,成了稀裏糊塗的一桶漿糊。就算有打死也要寫真相的那些史官們的存在,他們也不能趴在皇帝的背上窺看床幃。就算有內參秘史這種文字記錄的存在。崔珩不讓寫到自己身上,人家誰也沒辦法不是?

總之那日,囚了“林姑娘”的小院。終於春光融曳。

總之很久很久以後,林代也曾問過蝶笑花:“外面傳了那麽多版本。說我完全不理會是假的。總之你沒有受傷吧?”

蝶笑花道:“不。沒有。那天本來就是計劃之中的事。”

“哦。”林代洗耳恭聽。

“讓他看了史料,讓他莫辨我雌雄。讓昏暗光線湮沒了時間。剩下的,就是我的拿手好戲了。”蝶笑花笑了笑,“你知道我一直拿手的是唱戲。還有魅惑人。”

林代沈默片刻:“我怕你太拿手了,連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也分不清了。”

她是真的在乎他,也不怕他知道了。當你很在乎很在乎一個人,自然希望他樣樣都順利,而且完完整整的愛你。可惜我們總是不能如此幸運。林代自己也明白這點。

蝶笑花道:“你放心。”貼在她耳朵旁邊告訴她,“那次我沒有真的被他那什麽。”

“沒有嗎?”

“沒有。”崔珩年紀還是太大了,已經不行了。但是蝶笑花用其他方法讓崔珩享受到了很久沒有享受過的那啥。

蝶笑花無法向林代說下去。不是怕她嫌不嫌棄的問題。是這個回憶本身就玷汙了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光。像一道好菜裏灑了苦膽汗。

嘴唇冷下去,身體拉開了距離。他把話題錯開:“你說七王爺救唐靜軒的真實情況又是什麽呢?”

那也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都說唐靜軒是必死無疑的,若非七王爺向皇帝苦苦哀求。

倘是個聰明人,也許想個什麽巧妙法子,把唐靜軒救出來,卻說他已死了,另派個死囚什麽的頂上,搬弄手腳,瞞天過海。

倘是個聰明人,也許早就讓皇帝殺了,絕不給他欺騙皇帝的機會。

七王爺是個實在人,實在人要救人,只會跟皇兄哭,連個堂而皇之的借口都不會挑,只道:“可是皇兄,我喜歡他耶。”

“有那麽多男人可以給你喜歡了!”皇上那個怒,“你就在乎這一個?”

“可是有身份的美人都不能下手呀!”七王爺真委屈,“別說硬來,就算多纏他們一纏,皇兄都要生氣的。”

“廢話!”皇上當然生氣,“朕的股肱之臣、清流名士,難道是給你胡來的?你去纏,朕不發話,難道是默許你仗著皇家威勢去欺人?置祖宗贏下的江山社稷於何地!”

“是的是的。”七王爺抱著手,連連點頭作小母雞啄米狀,然後擡頭,露出一臉奸笑,“這會兒終於有個小弟看得上的美人,出身又不錯,氣質又好,文采又高,而且成了罪人,在小弟這兒受點罪也是應該的了……”

皇帝怎麽覺得空氣突然變得這麽淫邪?

“皇兄~皇兄~”七王爺開始發嗲撒嬌,“小弟現在好乖的咯!那麽遠的錦城也為皇兄去跑了,媳婦也找了,好累的啊,關起門來找點樂子……”

皇帝實在受不了他,準了。

七王爺如果想要幾千甲兵,北拒狂胡,為國效命,皇帝肯定非常感動非常嘉許,然後不準。七王爺要提個死囚關在府裏玩玩,皇帝會非常生氣非常訓斥,然後就準了。兩者之間,就有這麽微妙的區別。——這就是市面上最流行的“七王爺勇救唐靜軒”版本。

至於真實情況?林代問蝶笑花:“當時你不是在?你應該最清楚?”

蝶笑花恍恍惚惚道:“不,我已經不清楚了。”

他要過了一會兒,才能回過神,解釋道:“有時候我也在人家的棋局裏,只看得到自己的步數。人家怎麽走的,我並不是特別明白。有時候我也分不清什麽是人家真做過的事、什麽是我幫人家推想的了。”

“好的。”林代替他把腿上蓋的薄毯子掖好,“你安心休息。”端起旁邊的湯碗:“喝湯。”

“好。”蝶笑花捧起湯碗,笑容如個孩子,而且是離家很久被人收留的孩子,笑得那麽喜悅、和怯生生的,“你也好好休息。”

陽光灑下來,一片薄薄的金黃,很安靜。

他們埋頭沖過多少戰爭和紛亂,才得到這份安靜。

林代記得她離開京城時,戰爭已經開始了。她見到路上饑民流離。其中有一戶人家,是爸爸、媽媽帶著三個兒女。最大的兒子已經快長成一個小夥子了,骨架子已經擺在這兒,正在飯量大的時候,走得又餓又累,問:“路還有多遠?”口氣是有點抱怨。爸爸就炸了,罵他道:“你作哥哥的,一點苦都吃不得!要作榜樣的啊,你!看你弟——”本來想誇弟弟多老實,可是弟弟這時候也囁嚅道:“苦的我也吃。”

是餓昏頭了,都沒聽清爸爸在說什麽,就聽見“吃”和“苦”兩個字。苦不要緊的,能吃就好。他才這麽說,並且兩只眼睛光溜溜的四處瞟:哪裏呢?雖然苦,但是能吃的東西,在哪裏?

這一說不要緊,二女兒也跟著啼哭起來,也是要吃的。爸爸幹瞪眼,已經沒話講了。媽媽哄他們:“往前走呀,到了城裏,就有吃的了!”

孩子們受這謊言的激勵,又有了勁,果然往前走,到了城裏,看路上都是像他們這樣的流民。哪裏能有吃的呢?本地居民把門關得緊緊的。官府已經在商議:還是把門關死吧!不能讓流民再進來了。不然不用敵人打過來,這城也玩兒完了。

孩子們不知道這些,他們只問:“吃的呢?說好的吃的呢?”

爸爸的自尊心受到了損傷。他用僅有的氣力來打罵孩子。媽媽已經沒有自尊心了。她只知道精力是可寶貴的。她連吵罵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有氣無力的哄著孩子:“這就去買啊。”一邊朝爸爸使眼色。

爸爸走了。

他知道他老婆是叫他去隨便扒拉點什麽吃的回來,垃圾筒裏的也好。飯店的泔水桶裏不是也會有吃的嗎?或者去找份工。能得倆饃饃回來也成。

可惜連這些都沒有。

流民太多了。生意卻都停了。連飯鋪都上著板子,門邊上那桶子早就翻倒在地,並且裏面空了。

林代一直在跟著他們走——確切的說,跟著他們這些人走。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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