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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形似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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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蘭芝聽得心頭火起,要責怪七王爺糊塗,看了看他,忽然刮目相看:“原來你是難得糊塗?”

七王爺笑了:“是我命好。”

周蘭芝點頭:“這倒是真的。”

兩個人說話似打啞謎,就他們自己聽得懂。說完了,就他們自己欣欣然。七王爺再求周蘭芝:“但我是真不夠聰明。你說唐靜軒怎麽救呢?”

周蘭芝還想使氣:“我幹嘛要救他呢?”因救唐靜軒,不過求雲舟來作王妃,好給七王爺和周蘭芝打掩護。周蘭芝雖然也沒承認就有多愛七王爺,但也不是特別開心就想讓雲舟來作王妃的。所謂躲起來**什麽的,說不定生個孩子去當七王爺和王妃的孩子,周蘭芝真的也沒覺得多讓人雀躍。

但轉念再一想,又有什麽好說的?要麽她拂袖而去,今生不要再沾七王爺。要麽也只能接受現狀。難道還有什麽更好的主意?形勢比人強!她在公門見過多少委曲求全的“圓滿解決”。打落門牙和血咽,手折了往袖裏藏,人還讚聲圓滿。比起來,如今這個格局,周蘭芝還要感恩了。

想必雲舟也一樣無奈,所以要出個難題。

雲舟要刁難七王爺,因她不愛七王爺、不心疼他,而要以籌碼來自高身價。

周蘭芝還是心疼七王爺的,那就不用撒嬌、不用出價了。她就把那救唐靜軒的主意告訴了七王爺。

七王爺越聽越奇:“怎麽亂成一團的麻,到你手裏,成了湊手的工具了!你怎麽就這麽聰明!”

周蘭芝拱手:“王爺過獎。”

七王爺也俏皮答道:“先生應得的。”說到這裏,心有餘悸,“不過那改裝。不要再碰了。”

如今周蘭芝已洗凈臉上那些改裝的材料。雖也不算很美,總之不能跟雲劍啊蝶笑花啊他們比,甚至不比雲舟,但淺淺眉、彎彎眼,也自有動人之處,何況情人眼裏出西施。七王爺覺得她輕嗔薄笑,都嫵媚動人。

抱著愛情給的力量、和愛人出的主意。七王爺鬥膽去求見皇帝了。

崔珩在書桌前看著書。居然不是什麽兵書啊奏折啊什麽的。卻是先帝著翰林們審定的花譜。不知是真的這麽篤定呢,還是要故示從容。

總之他就從花譜中擡起頭來,罵著七王爺道:“你還敢來!”

罵得越兇。越是好過關。七王爺就怕崔珩神色不動、面沈如水、掃那麽一眼、給一句很端著的話,那就兇險了。

當下七王爺作乖兔子狀,抿著耳朵乖乖聆訊。

崔珩繼續罵:“我還沒找你來打板子呢!劫囚車?你怎麽想的??怕我不敢砍了你是吧!”

“皇兄我錯了!”七王爺都要哭了,“我也沒想到會鬧這麽大的!我本來以為就是請他喝一杯酒……”

“你還真敢請酒啊。”崔珩從牙縫裏、像抽鞭子似的抽出這句話。

要換了個人。幹這事兒,直接搞個“勾結欽犯”、“蔑視皇帝”什麽的罪名。一起跟欽犯砍了都行。

七王爺得寵,但他絕不恃寵。他跪下。豈止跪下,還溫順的趴地上了:“皇兄我錯了。你罰我吧!把我關水牢去吧!是該給我醒醒酒了。”

崔珩不幹:“你當我腦子比你還壞?你這就快成親了!我關你進水牢,你好不成親了是吧?”

七王爺就哭了。

他想想今生各種不如意之事、還有遇見的所有悲傷的人與事。真是悲從中來不能斷絕,眼淚說流就流出來了。

周蘭芝說過:“你要好好哭。”

七王爺很乖很乖,哭得那叫個斷腸欲絕。

崔珩只好問:“你哭什麽?”

七王爺道:“我想著我成親之後。要規矩起來了。多少好人兒要哭呢?我想到他們,就不能不哭了。”

崔珩冷笑:“你還挺能為自己臉上貼金的。”

七王爺猶豫了一下:“其實那個……”

“唔?”

“有個錦城的老板。唱戲唱得挺好的。”七王爺規規矩矩道,“臣弟敢請皇兄散散心。”

崔珩明銳的剜了他一眼:“什麽個由頭?”

七王爺想伸手抓頭,覺得帝前不敬,又放下了:“倒是想搞個由頭出來,就是……”

“嗯?”

“又說不好。”七王爺囁嚅,“總之那老板是唱得真好。臣弟跟他是手帕交。他京南大水裏險些都死啦!好險又回來了。還失憶了。天幸又把歌喉找回來一點兒。唱得沒以前那麽好。但總還是很好的。主要是京城也見不到他這味兒的啦!所以就想請皇上聽聽,散散心。”

跟周蘭芝教的話不太一樣。

崔珩還是凝視他。

七王爺破罐子破摔:“唉唉!皇兄,林姑娘出城去啦!”

旁邊太監瞠目:天老爺哎!大家都不敢告訴皇上。王爺你就這麽咧咧出來了?

崔珩越發的鎮定了:“說下去。”

誰也看不出他是早就由某種渠道得到了消息呢?還是涵養深邃?

跟以前的某些皇帝不同,崔珩身邊很親近的太監都說不準他的知識面有多廣博、信息量有多大。大家益覺得當今聖上深不可測了。

七王爺就接著跟崔珩說下去:“其實蝶老板長得特別像林姑娘。”

崔珩沈下臉:“大膽。”

七王爺就跪下去了。

崔珩斥責:“你知罪麽?”

七王爺抹著眼淚:“可萬一皇兄要願意看上一眼呢?不告訴皇兄不也有罪嗎?”

崔珩盯了他一會兒。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而後,崔珩笑了。

忍俊不禁。笑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擡起書本遮著臉。貨真價實的龍顏一悅。他感嘆:“老七啊老七。”

“老七在。”七王爺垂手候旨。

“帶路。”崔珩道。

“是!”七王爺應得特別大聲。

轉石徑、過花廊,見綠竹森森、因風弄響。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光線朦朦朧朧還在,天空跟絳藍絲絨似的,星子並不算頂清晰。地上萬物都罩了層影影綽綽的薄紗。景色更見幽茫。

伊人正倚竹下。

也未借凰羽喬出嬌姿、也沒拈胭脂繪出花容,就那一襲青衫,黛螺色窄帶束了腰,眉不須掃、唇不須畫,持一根短短青竹釣竿,纖指挽著釣絲,正未下鉤,倚竹吟唱:“臣本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予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屢上留雲借月章。”

調子很輕閑,他唱得也很疏淡。

崔珩腳步聲就靜了,在竹外桃樹下站定。太監掇了椅子來,看看崔珩的臉色,沒敢請他坐,悄沒聲兒把椅子在後頭安置了。

崔珩一聲不吭的站著,聽那人,唱這支江湖流行的“龍王曲”。

聽那一句“乍遇無情雪,霜侵百花堂”之後,音調凝絕。竹葉斜作一座荒城。驀然風起洪荒。把那一葉世界的百千世界吹碎。直吹得星光都顫抖著碎裂,空氣攪開了一腔熱血。這不是風,是後半首曲調。

崔珩不動,聽那裂金碎玉的聲音:“……說要忍,忍無可忍裂洪荒!提我清泠三尺劍,著我戰時血衣裳;拼我逆鱗真面目,還我山河明月光!左牽黃,右擎蒼,看我盤弓射貪狼。盡傾濁氣摧心吼,趾爪皆赤須發張。功成大笑蹈空去,置身江海不覆還!啊,哈哈,呀哈哈!啷裏麽個啷裏麽個啷裏個啷!”

笑得那樣狂。似真有龍蹈空而去。

然後一切歸於寂滅。

崔珩轉過身。太監以為他要坐,忙要攙他。他卻舉步走了。太監就攙他行步。他道:“賞。”

根據他的語氣和臉色,太監就知道賞什麽等級了。

崔珩又道:“此人聲調,不適合宮廷,以後不要宣了。”

七王爺訕訕道:“是。”

崔珩看了看他:“你啊。”

這兩個字好像是責怪,實則應該是誇獎。是龍心甚慰的表示。果然崔珩接下來就道:“你喜歡他,就納到後堂去罷。裏外顧著點,別太離了譜就是。”

他自己倒是不喜歡蝶笑花——當然當然,他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七王爺也沒指望他會對蝶笑花有一點點想法。真要有一點可能的想法,殺了七王爺也不敢把蝶笑花帶到崔珩面前來了。

正因為崔珩不會有那方面的毛病,七王爺才敢帶人。

都說林代生得似流美人。而蝶笑花又似林代。去了一個,還回一個給皇帝看著養養眼,讓皇上心情好點兒。七王爺本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崔珩看了蝶笑花,第一個反應卻是:“不是啊……”甚至,“不似啊。”

這蝶笑花,與當年流美人,全然不同。

蝶笑花對崔珩來說,連“移情養眼”的作用都達不到。就像有個人很愛吃桔子,後來桔子吃不到了,有人說世面上有很像的,一看,是柚子。那就不對了。完全不一樣了。

人都說蝶笑花跟林姑娘像。人也說林姑娘跟流美人像。如今蝶笑花既然不像流美人,想必林姑娘也不像罷!崔珩是這樣想的。心頓時就寬了。

他不知道:蝶笑花與林代,是神似。林代玉與流美人,是形似。兩兩相比,是真的相似。把另外那兩個人搭在一起比,就不對了。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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