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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裝窮過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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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剛過完。今天風大,樹上的雪被吹得“嘩啦”落下來。地上凝著灰色的冰。冰裏還封著死了的小蟲子。田野裏沒什麽人,但聽“咣、咣”的聲音,倒似鎧甲武士在操練。

其實不過是箍桶的聲音。

易澧的爹敲了一會兒,把完成的桶放在右邊,數了數,五個。每個四文錢,今天有望賺得大半吊錢。可以把過年的花銷貼補貼補。

易澧的娘在後院洗衣服。依然跟往常一樣,攬了人家的衣服來洗。他們好處是院子裏自己有口深井,水從來都滿盈盈的。冬天特別好。井水暖和。易澧的娘不用像有些女人一樣到河上洗衣服,把手都凍裂,有的男人還要講:這些女人的手像鴨掌一樣,不怕冷的,讓她們去!

誰的手活該是鴨、是雞、是豬、是狗呢?落難的王孫不一樣在陰溝裏刨食。把易澧的爹娘請到宮殿裏,怕他們不會吃香喝辣養尊處優起來。

林代收了易澧之後,給他們的錢,其實也夠他們小小的養尊處優一把了。但他們窮困歸窮困,有個好處:拿到錢,不會立刻去揮霍。

他們手裏從來沒拿過這麽多銀子,嚇都嚇死了!藏哪兒都覺得不妥貼,恨不能挖一個百丈深的大洞埋起來,上頭放一窩毒龍來守護——如果他們搞得到毒龍的話。

要他們花這筆銀子?就跟要割他們肉一樣。會痛!

不管怎麽說他們還是把債還了、把兒女需要的衣服買全了、米甕裏有米、油瓶裏也居然有油了。除此之外,他們就不肯再花了!除非是買田地。地是看得見的、實實在在的東西。

但很快,林汝海的產業破敗了,居然負了好多債,而崔大管家又跑了。現在整天有一堆人堵他們家門口,據說是要算帳的。嚇得連蓉波姨奶奶都跑掉了。後來那堆討帳的走了,大概帳目還是算清楚了。但是流言蜚語卻沒有平息過。易澧的爹娘生怕自己手裏拿到的銀錢,也會被債主上門討走,填林汝海鋪子的空缺。於是他們開始裝窮,並對外宣稱:他們從來就沒有富起來過!

各種長工短工的活計,他們也還接著幹。甚至他們的孩子也還接著幹。他們實在是苦壞了。送上門的活,不接,那工錢眼看著賺不著。就好像口袋要空了似的,有種天然的恐慌。而他們的孩子如果不幹活,閑在家裏,他們恐怕孩子們要變壞的!

對窮人來說。游手好閑都是一種罪惡。從根源上來說,這是因為賺不著錢。窮則生變,不是餓死,就是鋌而走險,往往後者的可能性更高。所以在窮人之中。把游手好閑與罪惡劃上等號,是合適的。可是對於易澧的爹娘,已經拿到林代給的那麽大筆錢了。已經脫離窮人階層了,孩子們適當的清閑一點。並不必然引發罪惡。可惜他們受窮苦的思緒浸染過久,已經忘了這道德觀最早是怎麽生發的,只記得當中劃的等號。因此他們也不允許孩子們空閑下來。

易澧的姐妹們做著針線活、或在廚房裏忙乎,兄弟們背了一捆柴,跟其他柴禾一起碼在院子裏,並把雞窩攏好。

這時候他們看見有客人上門了。

客人乘著兩頂小騾車,一前一後,速度不緊不慢。車子算是很樸素的樣子。但在鄉間來說,騾子不去幹活,還要拉人,已經算奢侈了。還要專門備個車子!還是兩輛!這絕對已經不是普通的排場了。

挎著衣籃往家走的易澧他娘站住了。風吹起她的頭發。她無措的拿手抿到耳朵背後。風又把更多的頭發吹起來。她用手按住。但衣籃太沈了,一只胳膊撐得很酸。她把按頭發的手放下來,重新握住衣籃把手。風把頭發吹得糊了她半臉。她又不能像往常那樣低著頭來躲避。騾車近了。她急得要哭出來了。

“咣、咣”的聲音又從小院裏響起來。易澧他娘終於有了主意,連忙趕回去:“他爹——!”她擔心是討債的,沒在林汝海祖宅那邊討到債,終於跑這兒問他們要賣兒的錢抵債了。他們到底被連累了!要不要躲到地窖去呢?還是跑後邊小樹林裏貓著?

風把沒關好的籬笆門吹得啪啪響。他爹沒出來,他哥哥先出來了,然後是他姐妹,躲在後頭看,眼尖,瞧見了,告訴他爹,他爹也確認了:趕騾車的,有一個是邱家小廝,邱慧天。

邱慧天是伺候小姐少爺北上投奔她外祖高門楣去了,他們記得。那末不是債主咯?會是林代打發人給他們送年貨來嗎?

“可是年貨已經送過了。”易澧他爹搔著頭皮,想起來。

都是實用的東西,臘腸、鹹鵝、風雞、整條帶肋骨的生豬肉、各種餡的饅頭。他家女人們收拾到現在都沒收拾完呢!還有布。頂頂好的棉布,也有素的,也有染色的,也有印花的。易澧姐妹們看到,饞得眼都綠了。易澧他娘收著,還舍不得就全做了,為了過年,好歹剪出來十八尺,拿豬肉去換些翻新的棉花,給全家都做了新衣裳。

那做衣裳的還說呢:“孩他娘,新棉花比翻過的棉花更暖和!你們還省這幾個錢嗎?”

“省的!我們又沒錢!”易澧他娘連忙哭了一頓窮。

易澧姐姐已經知道怕羞了,躲了出去。他娘把她拎回來:“瞧,這麽大孩子了,沒錢,說不上那種勢利眼要錢的人家!他嬸,有啥會過日子的好人家,說給咱們唄?”

易澧姐姐臉漲得血紅,恨不能鉆進地縫裏去。做衣裳的搖搖頭,操剪子做衣裳了。

——總之,易澧他爹娘都覺得林代不至於再給他們送東西來了。何況還是兩輛騾車?

騾車終於停下。

前一輛車,下來了邱嬤嬤和雙雙,服侍著易澧。易澧穿著嶄新的小皮袍子,梳著抓髻。他娘眼裏,他簡直英俊靈秀極了,叫他娘都不敢認了。

後一輛車,下來了英姑,並個皮膚白裏透紅、眉目端正、身段嬌柔的雙鬟女子。易澧爹娘不認得。這是洛月。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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