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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學塾怕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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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聽說岸邊出了事,嚇得心都失跳一拍。碧玉也一驚,忙忙推她:“你看著大少奶奶,我去那邊看。”

一直是所謂“碧玉主外,明珠主內”。因明珠細心,碧玉爽辣。碧玉能快刀斬亂麻,明珠能溫穩大局。

明珠就接住了大少奶奶,又問雙雙詳情。大少奶奶帽帷低垂,手指微微的顫,帽帷下的臉早已呈土色。明珠要了一碗溫溫的酒釀,勸大少奶奶飲下,又問雙雙出了什麽事。

雙雙儼然一個小碧玉,口齒清楚,幾句話說得人立刻就懂了,卻是不該說的一句都沒說。

大少奶奶為何孤單出現在河邊?這是她不能說的。該由大少奶奶來說。

大少奶奶飲完了溫酒釀,總算緩過來些。明珠送了雙雙出去,謝了她,還將了一籃子腌蛋、腌肉來,遞給她。

其實大少奶奶已有首飾要給雙雙。雙雙豎辭不受。這籃子過節吃食,她也推辭。明珠笑道:“原不值什麽。只這蛋,難得他們竟有能看蛋黃的,挑出來只只雙黃,腌得金燦燦,便算個口彩罷!這腌肉,則是封姨想了個新法子做的,你且嘗嘗。”把籃柄子壓到雙雙手裏,雙雙只有接了,回頭想想明珠的溫言與妥貼,艷羨地想:“我什麽時候能與明珠姐姐般?”

她去接易澧回家,就手兒剝了個蛋給他,果然是雙黃的,腌得燦然流油,易澧忙用嘴去接。窮孩子的急相,這時候就露了出來。雙雙看著好笑,替他擦抹。這時候沒有抹布。她備了一塊好看些的帕子、一塊家常帕子,本來就是一塊用來裝樣。另一塊好預備擦東西的。但明珠想得比她更周到,籃子裏已經有一小疊棉布了。是土棉,裁得整整齊齊,擦起來很方便。

不愧是謝府啊!能用得起土棉布擦東西。雙雙嘆氣:尋常人家只能用草紙吧?或者再窮些,就只能拔草葉、捋樹葉來擦了。

易澧果然就不舍得用這疊棉布,道:“這是幹凈的!”相當惶恐。

從前他要把這麽幹凈的布料弄臟,他娘不抽他!他還不敢哭。怕他爹回來看見他眼睛紅了要問。一聽見緣由,還得追打他一頓!

雙雙叫他小聲。

謝家書塾裏多是富貴子弟。他們豈止用土棉布?拿繡花綢巾擦臟了也不過是小事。叫他們聽見易澧的窮酸話,易澧要被瞧不起。

在書塾裏的這些日子。易澧也學乖了。話一出口他自己覺得不對。雙雙做個眼色,他已噤聲,左右一望,幸虧同學們離得還遠。都未註意。

雙雙替他拭凈了,幫他拎起書籠。忽問了句:“你喜歡我,還是明珠姐姐?”

“你。”易澧理所當然道。

明珠不是不好,但離他遠了。孩童的眼界就這麽一點點大。他當然先選雙雙。

雙雙心裏好受多了:唔!她在某些方面比得過明珠!

說她小氣也好、孩子氣也好,她就是這麽愛找存在感。

而且。心情一好,她腦子動得也比較快:拿布裁成這樣,畢竟不是誰都用得起的。紙不是便宜得多嗎?當然不能拿老爺們用的那些宣紙、連史紙來充這個賤役。得是草紙那一類……可是草紙叫人感覺又太臟了。

可以想個辦法,造個紙。價格介乎書畫紙與草紙之間的吧?譬如辦喪事時紙糊的冥器,那個紙就挺合適。但是太光滑了,擦起來不是太方便。

可以比那個紙稍微再糙一點點,也許成本也可以低一點點?就當是“紙抹布”、“紙帕子”這樣來賣。豈不好呢?

“我們不和頂級昂貴產品去爭——沒那麽多精力去做研發,沒那麽多時間去等資金回籠,當然也沒有那麽雄厚的資金基礎。我們也不做劣質產品,用低價去爭市場——那只會引起惡性循環,最終把顧客的信心全都耗盡。我們的目標,就是盯準中產階……就是當中的這一層。他們有穩定的財產,但不願意過於花費,想省錢,同時還想保證生活品質、又想有面子。我們的產品,要博得他們的歡心,得是日常實用的,價格合理的,質量穩定的。用我們的東西,能讓生活更便捷,同時比其他鄉村土貨更光鮮。”林代的話,又回響在雙雙的耳邊。

她很高興地回去,準備向林代述說這個新構想。

碧玉則急急往河邊去,驟聽喧嘩、且見街那邊行來一群人,還以為跟聽說的事兒有關,連忙提起百倍的戰鬥力,昂頭望去——

不是大少奶奶,和所謂的強盜,只是一群不合宜的人。

穿著破舊骯臟的衣服,有的是官府統一發的褐布囚衣,有的是他們被捉時穿著的衣服,都已經糟塌得幾乎看不清本色,像狂風卷到泥坑裏、滾了一遍的落葉。他們的人也像落葉般憔悴不堪,如果能碎掉的話,早已碎了。他們的表情差不多無一例外的麻木,偶有幾個悲慟、郁怒的,一定是新鎖起來的。不用怕,消不了多久,怕他們不被磨礪得跟他們前輩一樣麻木,除了埋頭默默幹活、一天啃兩個硬而發黴的雜糧饃饃、喝碗泔水一樣的湯之外,再沒什麽其他活動。官府不需要他們有其他活動。

他們現在也是在幹活,都推著車子。車子倒是很堂皇而偉岸的,上面堆著四四方方、結結實實的箱子。箱子裏也不知盛著什麽,都打著官府的封印,照車轍來看,似乎很重。敢莫是金銀珠寶?那須輪不著囚犯們來運。敢莫是土石磚瓦?那箱子車子的待遇又似乎太隆重了。

錦城人其實是見慣這些囚犯的。最近一次,在過年前那三四天,諸主要街道的積雪都靠他們鏟掉。其實就算不鏟的話,再過幾天,雪也就化了,但為趕在年夜裏大家有個好心情,官府還是得把街上的雪除了的。聽說幹這活的時候,很是倒斃了幾個囚徒。沒關系,誰叫他們犯了事呢?人心似鐵,官法如爐。些許幾個苦囚,死了倒還清凈。

只不過,從過年到元宵這段時間,他們本不應出現在錦城的幹道上。

他們一出現,就好像錦緞上甩了汙泥、美人面上有了瘡痂。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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