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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表情,林代正色答道:“家父辭世,我心如死灰,六神無主、雙眼淚蒙。難道姨娘不是這樣?”

蓉波被噎回去,氣焰全消,心中大奇。

原來林毓笙確實自幼聰慧,詩文極佳,被先生誇讚若非身為女兒,出去考個秀才都使得的。只是,這等才華,從來沒能用在跟人吵架上,就像禮架上的玉器,秀潤、脆弱,中看不中用。這玉器怎麽今兒個詞鋒犀利起來?蓉波打個格楞,結結巴巴,換個話題:“你……姑娘還去不去靈堂。”

林代微擡頭,看著旁邊的奶娘。

邱嬤嬤,是毓笙身邊最忠實的老仆了。林代知道她。

黑暗中閃過去的無數畫面中,很大一部分屬於邱嬤嬤。

那些畫面,大概都是毓笙的回憶。林代墜入鏡中時,這些回憶畫面就在林代面前閃過,非常快,而且只有一遍。

一遍就夠了。

林代歷經中考、高考、司考,過五關斬六將,看書從來都只需要一遍。

她向邱嬤嬤點點頭,示意邱嬤嬤攙她起身。邱嬤嬤擔心她身體,遲疑未決。林代堅持。

既然在林姑娘的身體裏,靈堂還是要去的,不然成何體統?林代很識大局。

只是身體實在虛弱。林代駭然:從前那位林姑娘毓笙,到底是有多不註意身體健康?瑜珈啊有氧操啊游泳啊什麽的,諒她一個古代小姑娘是不會做了,難道燕窩魚翅什麽的就不能多吃兩碗?花園裏就不能多溜達兩圈?瞧把身體糟蹋成什麽樣!林代想站起來,兩眼冒金星,兩條腿直打顫,不得不把全身分量都壓在邱嬤嬤肩上。邱嬤嬤用忠誠而壯實的臂膀扶住林代,她覺得心底安定得多。

主仆倆往靈堂去。蓉波猛想起正事,趕著對林代道:“我好歹也服侍你爹一場。老爺的話,姑娘總要聽的。到得前面,姑娘喚我一聲阿母罷!我總是你庶母,對不對?”

庶——母?!

林代駭笑。

她不是古代人,這不假。可是蓉波別想騙她。她讀的書多!

法律司考一共四張試卷考兩天好不好?每張試卷都有七到十門科目不等好不好?其中一門科目就叫“中法史”好不好?中法史裏頭最重要的一章就叫“禮”好不好!

“出禮而入刑”,古代對“禮法”如此重視,害得林代要把“禮”跟“法”一起研讀好不好!

庶母誠然是小妾,但並不是所有的小妾都夠格能被稱為“庶母”的!按禮法,有子妾才能得到“庶母”的尊稱,無子的妾,叫聲“姨娘”就盡夠了。中法史老師當年在課上做知識拓展時津津有味講了好久,若在期末試卷上出現純屬送分題,林代記得爛熟。偏是當年林汝海獨寵蓉波,明明蓉波啥都沒生出來,他也對毓笙道:“你母去後,虧得蓉波照顧我起居,對你也掏心掏肺,有什麽不周到的,你看在她是你母親生時用的人,別跟她計較。我怕你受苦,就不續弦了。你叫她一聲庶母罷!她應得的,你也別屈了她。”

林代曉得這裏頭的貓膩,毓笙卻不懂。誰讓她是深閨弱女、足不出戶,母親又死得早,雖愛看書,父親給她的書不多,限於《女兒經》、《孝經》這一類,以及有限的幾冊韻書詩書。再聰明的孩子,耳目被閉塞住,見識自然有限。父親既讓叫,她也就只好偶爾叫幾次。因為叫得少了、聲音也不夠響亮,林汝海還指責她不懂事!

——退一萬步,就算認了蓉波是“庶母”,那跟正經的“母”之間也還有很大區別吧!蓉波要讓姑娘這般敬稱她?真叫蹬鼻子上臉!她上趕著找打,林代也就成全她了,不鹹不淡答道:“先母早已辭世,難得姨娘不忌諱,願意以身相代,真叫人敬佩。”

這句話的意思,翻譯成大白話,其實是:我娘已經死了,你還上趕著要當我娘,是想代她去死?我真佩服你的賤啊!

明明一句搶白,用禮貌的措辭,文縐縐說出來之後,蓉波楞是沒聽懂,還以為:臭丫頭這是答應我了?

頓時蓉波臉上浮出笑容。虧得她警覺,趕緊掩去,嘮嘮叨叨對姑娘囑咐:“老爺狠心,去得早,留下我們兩個。姑娘,你又是個女兒身。外頭那些叔伯爺舅們,準商量好了,要給咱們老爺立嗣承繼。承什麽繼?無非欺負咱們家沒主母,老爺膝下沒兒,就留下姑娘一個不帶把兒的,算不得數,他們安了心要貪家產呢!姑娘可得跟我站得緊緊的。我們娘兒倆咬緊牙關,不能讓步,把那群貪心鬼都頂回去!讓他們別做美夢!”

林代眼一瞇:蓉波這番話倒說在了點子上。

喪堂那邊,忽然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哭嚎聲。

六 論女漢子變身綠茶婊的威力

更新時間2015-1-18 22:20:42 字數:2656

一個花白頭發的半老頭兒,對著靈桌上的靈牌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好吧,他擼出來的鼻涕比眼淚多——“汝海呵!我的好四侄兒!想不到白發送黑發。你怎的去得這樣早,後代都沒留,靈牌都沒人替你捧啊!”

林汝海家裏的下人們,略懂事些兒的,都打個哆嗦:這不是哭靈,這是叫陣來的!

林汝海有沒有後代?有。毓笙是他的嫡親女兒,他的獨苗骨血。

但按宗嗣規矩來說,林汝海無後。因為毓笙只是女兒。

所謂“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無子則以同宗之子承繼”。林汝海沒兒子,過繼也要過繼一個,不然他絕後!

林汝海在世時,族人也提過這話,林汝海都嗤之以鼻:抱個別人的兒子,來享受他的家業!他瘋了不成?再說,他年紀不大,跟蓉波枕席間甚為歡恰,還有生孩子的希望,身後承嗣的事完全可以緩提。

蓉波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既不讚成林汝海收繼子、也沒有急著引進別的女人讓林汝海播種。她就獨自承寵,慢慢兒的期待天賜珠胎——

哪裏想到老天無眼,林汝海正年富力強的時候,說走就走!

林氏宗族頓時炸開了鍋,不但悼念林汝海,更忙著要塞個嗣子到棺材前,繼承偌大一份家業。

然而不論林汝海的幼女毓笙、還是愛妾蓉波,都沒接他們這茬兒。拜靈開始不久,毓笙更是在靈牌前哭暈過去,蓉波也跟著到後頭,好一會兒沒回來。他們當然急了:怎麽著?林汝海在的時候,不答應立嗣,他們算是沒辦法。林汝海都走了,留下的女眷還想打算使拖延戰術,擋著繼子進門不成?

想得美!

以那花白頭發的半老頭兒為首,一群人對著靈牌就嚎上了,哪裏是哭喪?簡直是陣前搦戰,逼著對方要出來接招。

蓉波尖著耳朵聽,對林代冷笑道:“多不要臉哪!屍骨未寒,他就以為**孤兒好欺負,蹬鼻子上臉了!好姑娘,不要怕,有我在這兒。老爺留下的產業,不能讓他們霸了去。我們娘兒倆齊了心,死也死在一處!”

上一世,她這話把毓笙感動到了,出得靈堂外,受族中長輩們逼迫不過、又經黑心婦人在旁誘哄,還真含淚叫了蓉波一聲:“阿母!你說句話呀!”

這句話出口,可好!那些貪心族人們一看毓笙太犟、蓉波地位又高,就冷落毓笙、主攻蓉波方向。毓笙被徹底排擠到一邊。

林代可沒那麽蠢。蓉波費盡心思吹耳邊風。她只管扶著邱嬤嬤的手臂,堅毅的踏出步去。

邱嬤嬤低頭看看姑娘的手、又困惑地擡頭看看她的臉。還是這樣纖弱的身子,美得似枝頭顫顫裊裊、隨時會被惡風卷落的花兒。可是裏頭,卻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這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靈堂裏異峰突起,又響起別的嚎哭,奪了那花白頭發半老頭兒的聲勢。

蓉波駐足,讓姑娘先進靈堂。她在門外側耳靜聽著:

“四侄兒,你該有個聰明的嗣子,好把你家業發揚光大哪!”

“汝海哥!你該有個宅心仁厚的孝子,才配捧你的靈牌、看顧你留下的眷屬哪!”

兩個哭聲較上了勁。

林氏宗族裏最強大的兩個房支,都有各自的候選人,都想自己這房的兒孫吞吃林汝海留下的肥肉,於是在靈牌前就鬥起來。

蓉波眼中泛出笑意:不出她所料,林氏族人內部自己有矛盾,這就方便她上下其手、賺取便宜了!林姑娘那中看不中用的美人燈兒,能明白其中的奧秘嗎?

林代已經步進靈堂。

步伐嘛,是有點急。沒法子,習慣了!她從前的BOSS楊律,曾經語重心長的告誡她:“小林啊,吃相要好看。就算心裏急,別整得跟一餓狗撲食似的。被人笑話!”

楊律在律法界摸爬滾打半輩子。他的指教,林代服氣。改是想改的,一急起來就全忘了。

說來也怪,當初她急起來,那副惡形惡狀,人家四字評語是“餓狗撲食”,這會兒她在林毓笙的身體裏,一樣是急,那般兒風展輕雲、雨斜瀟湘;盈盈煢煢,一似天孫孤零,步步成傷——整個畫風都不一樣了!

有人美在皮、有人美在骨,而林毓笙之美,已經超越凡人的境界。林代連淚痕都來不及拭,心焦焦的皺著一雙眉毛,扶著隨身嬤嬤的手,急急走出,靈堂裏愈鬥愈烈的嚎哭,忽而就靜了靜。

他們但見到霜凝鵑血、秋滿楓林,那般清郁郁、艷冽冽的美色,撲面而來,竟連呼吸都為之一窒!

這個看臉的世界。絕逼是看臉的世界!

林代感慨著,擡睫,把這幫子瞬間石化了的貪心惡狼一圈掃過來,視線最後落到抱著靈牌的兩位長輩身上:

花白發須的半老頭兒,林洪飛,林氏最大一房的房主,林氏族長的親弟弟。被敬稱為飛老爺子。林汝海的叔叔。

大腦袋、獅子鼻的中老年男子,林存誨。林氏第二大房的頂梁柱,林汝海的堂弟。

除開林汝海之外,這兩位就是林氏族裏份量最重的大佬了。林汝海一死,他們忙不疊就來搶地盤了。

瞧他們霸著靈牌不肯放手的樣兒——抱著靈牌哭,才更有利於搶占道德制高點嘛!

林代懂的。

擱以前,她會撲在靈牌——啊不,重要的案件證據上,牙咬腿蹬,使盡渾身解數開撕,最後傷痕累累呲牙獰笑凱旋而歸,得意的把那決定證據甩到楊律面前:“我又贏了。加薪!”

今兒個,林代雄心猶在,不過不用那麽費勁兒。

林毓笙之清纖,仿佛連一片羽毛的重量仿佛都承受不起。她顫顫伸出手去,還沒來得及多做點什麽,兩房長輩已低頭縮手避開了。

他們不敢跟她爭奪,只怕力道粗魯些、呵氣霸道些,讓她暈死在當場。這種“害死孝女”的罪過,他們可承擔不起。

啊啊,這個看臉的世界!林代再次在心底感慨一聲,伸手攥住“父親”的靈牌。

老樟木的靈牌,沈沈攥在手中,林代調動情緒,淚水往外湧,正待發聲開哭,頭又有點暈。

她警惕地提醒自己:要穩住!身體現在確實還很弱,她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演演戲就可以了,切不能入戲太深,再次暈倒在這兒。

暈倒是一種奢侈的逃避,她現在可負擔不起。靈堂這出撕逼大戰,還等著她唱主角哪!

林代吸進一口氣,穩住了雙手、穩住了心,徐徐吐氣開聲:“爹!狠心的爹爹——”

蓉波在後頭,聽見林姑娘已經哭上了。照計劃,這也是她該出去的時候了。她拿辣椒水泡過的手帕把眼睛狠狠擦了又擦,淚水滂沱踏進靈堂。

照她的預期,現在林氏族人們急著談立嗣之事,而林姑娘對他們都橫眉冷對。雙方勢成水火,林氏族人急著找法子拆這魚頭、林姑娘則氣噎於胸盼人保護,蓉波這一出去,事先安排的人在旁邊一唆使,林姑娘一聲“阿母”叫定了,林氏族人也知道解決這困難該找誰了。她這地位,也就算奠定了!

走出靈堂,蓉波含著淚把局面一掃:果然!林氏族人都束手無策、面面相覷!

只是,氣氛怎麽有點兒怪?滿堂寂靜,只有林代那千回百轉的哭訴,在靈堂裏特別的清晰、淒楚。

她哭的是什麽?

蓉波一細聽,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開撕了開撕了!各位小夥伴搬凳子的拿瓜子的啃鴨脖子的請趕緊準備好——)(——咦,這突變的畫風到底是什麽鬼……)(咳咳,明兒更新應該是在上午,各位看官請早!)

七 靈堂撕逼大戰

更新時間2015-1-19 12:25:37 字數:2829

林代聲音雖細弱,卻字字分明。頭一件,哭父親狠心沒照顧好自己,就忍心撒手西去;第二件,恨自己沒有照顧好父親,以至於害父親年輕力壯就過世了。

這第一件吧,倒是哭靈固有的套路,毫無文化的鄉村婦女也曉得捶胸哭罵“短命賊你好狠心,拋閃得我好苦”!而林代之能耐,就在於巧妙措辭,說的那些苦處,從此“衣服短了,誰能幫女兒裁新的?饞嘴了,拉著誰撒嬌,要塊甜甜的糕點呢?”本都該是母親負擔的照顧責任,毓笙的生母林謝氏早逝,她就哭在了父親林汝海頭上,把蓉波完全拋在一邊,等於在控訴蓉波根本沒有盡到為母的責任。責任與榮譽是一體兩面的。蓉波啥責任也沒有負,就想享受相應的榮譽?豈不是白日做夢!

做好第一個話題的鋪墊,過渡到第二層次,林代下手就更狠了,包蓉波被打到十八層地獄底給小鬼挖煤,翻身的機會都欠奉!腹稿已經打好,林代深呼吸,開腔,剛叫了一聲“爹”,忽然卡住了。

她,法庭抗辯洋洋灑灑一洩千裏的她,竟然卡住了!

是腦海裏忽然響起一個鼓勵聲:“加油加油!”

有人喝彩當然好,可是——這天真任性旁逸斜出的畫外音到底是什麽鬼!

林代腦子裏剛轉了個“什麽”,那天真的聲音立刻回答了:“我是你媽媽送給你的一滴眼淚啊。”

林代很少有大腦當機的時候,這絕對算是一次。她保持放空的狀態,聽那個聲音樂顛顛跟她解釋:她媽,聖母娘娘,雖然把她丟鏡子裏來了,但心裏是很不舍的,所以就流了一滴眼淚。林代哭的時候,把這滴眼淚激活了,從此這滴淚就可以活生生的給她護身了。——這滴淚是這樣興高采烈告訴她的。

旁人不明就裏,但看林姑娘忽然失聲,以為姑娘哭背過氣了,連忙要扶她去休息。林代回過神來,一邊摟著靈牌繼續裝孝女,一邊急著默問那滴淚:“我什麽時候能離開這兒?”

“不知道啊!我猜也許是‘圓滿’吧?”那滴淚回答到。

聽起來很不靠譜,林代自己翻譯:也許是幫林毓笙經營好美滿人生的時候?

這不就等於代客練級嘛!原主兒林毓笙碰到大坎兒,過不去,棄游了。換她林代上場操機,把怪打了、把紅紫套裝配齊了、把英雄皮膚寫滿符文了,就可以交差了。簡單!

林代再問:“那你有什麽功能?”

那滴淚很興奮的回答:“我會顯示名字啊!”

邱嬤嬤正扶著林代。林代望向她。她頭上浮現出一個靈牌般細長的標簽:“邱嬤嬤,自幼愛護我。好人。”

那滴淚高高興興請功:“怎麽樣?好用吧?”

林代埋頭想找東西揍人:“這就是你的全部功能?不用你顯示,我自己都知道!”

“不不。”那滴淚反駁她,“你原來知道的,是林毓笙的記憶。現在你代玉重生,不能再用她的記憶,否則太侵犯她的隱私權。所有你需要的信息,由我過濾、概括之後放給你看。但是她原來的記憶,你不能直接提取了。”

“……”林代發現,她真的失落了那些畫面、那些記憶。邱嬤嬤是怎麽愛護小小毓笙的?她看不見了,除了那滴淚顯示的幹巴巴標簽。

林代繼續轉頭四顧。這當兒她已經是靈堂裏的絕對主角。人們都擁著她。有人滿臉真誠叫她休息休息,有人別有居心的想讓她發表關於立嗣的意見。每人腦袋上都浮現一個瘦長標簽:林XX,排行第幾,啥輩份,很討厭。林OO,排行第幾,啥輩份,壞人。……

似乎毓笙喜歡的人實在不多。這一大群人,個個腦袋上戳著“壞人”字樣。林代就這樣被一群蓋章認定的壞人們包圍著,場景蔚為壯觀。

“好用吧?”那滴淚再次請功。

是哦,真乃穿越重生認親訪友之利器也!這次林代誠心誠意感慨。

——可是她還有重頭戲沒唱完呢!唱到哪了?劇本呢?大綱呢?資料庫呢?!

林代真想抽死那滴淚。什麽叫豬一樣的隊友!

不管怎麽說林代還是排除萬難完成了她的哭靈表演,重點責備自己沒有照顧好父親!“天冷了,女兒沒有及時給爹爹縫一床厚厚實實的新絮被……有時候爹爹酒醉,女兒也沒能燒一碗解酒湯奉上,如今想孝順爹爹都已經沒機會。天也!都怪女兒不孝。”最後甩上一個華麗的重音,句句字字責怪的是自己,可是——

林代滿意的偷瞄聽眾的臉色:

林姑娘才幾歲?十三!十三歲的小女孩沒照顧好父親,該責備嗎?該責備的是年輕力壯的小妾!老爺這樣好好的年紀,為什麽忽然病死了?絕逼是身體沒調理好。為什麽身體沒調理好?絕逼是小妾的責任。

層層遞進下來,林代亮劍,劍鋒直指一個真相——韓如海多年未續弦,只擡舉蓉波,但蓉波下未照顧好姑娘,上未照顧好老爺。害得老爺病死,有棺材為證;姑娘身體也這樣弱,有目共睹。她該不該罵?簡直該罰!還爭什麽主母的地位?沒把她拿下問罪就算對她客氣了!

蓉波聽清了、聽懂了,腳底下涼氣往上冒。

這——這太冤枉了!韓如海猝死,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她也不想的!毓笙生來體弱,又不是她害的……好吧,這麽多年裏她也許、偶爾、有時故意氣氣姑娘、給這討厭的千金小姐添了添堵,但姑娘的體弱仍然不能全怪在她頭上……她冤枉!

最慘的是她還不能跑上去跟姑娘吵!

人家畢竟是千金獨苗的嫡小姐,蓉波畢竟是夫人死後納的妾。老爺的靈堂上,她如果針尖對麥芒跟姑娘吵起來,這才叫自尋死路!

短短幾句話時間,形勢就倒轉了。蓉波搞不清楚怎麽會變成這樣?吃了悶虧、滿肚子憋屈、僵在那裏束手無策的變成了她。這次不必辣椒水的手帕幫忙,她急淚還真逼了滿眼。

旁邊的林氏族人們算看出來了:韓如海留下的兩位女眷中,小妾地位不高,而姑娘不待見小妾。這要是跟姑娘搞好關系……唔,爭取到姑娘同意他們的繼子候選人,那事情會方便很多。

他們上前,打算借著勸姑娘節哀,把他們自己的小九九付諸實施。

可惜林代早有準備,四兩撥千斤,老老實實到邊兒上休息了。這幫人們通過各種或迂回、或跳脫的方式,剛剛接近主題,林代就呈現出各種要哭斷氣的態勢。呼!絕美弱女子的皮囊就是好用。林代不用白不用。

談話是進行不下去了。說客們悻悻而退。

蓉波見此情景,總算緩過一口氣來:看樣子姑娘還是孤介而傲慢,絕不允許嗣兄弟進府。那末,她蓉波就還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林代確實是存心攪渾水,但裏頭的肥魚,可不是給蓉波準備的!蓉波以為自己放長線,林代籌備的卻是一張大網。這張網如何撒下去?林代還在等待時機。

蓉波卻也暗暗在等她心目中的一個時機。

斜陽漸漸落近那邊的院墻,天邊撒開一片晚霞。今兒的霞暉卻怪,非朱非彤,竟是一片紫色,從粉紫到絳紫,最後化為一脈鳩羽色,份外凝重。

廚房裏把喪席開了出來。

因是頭日喪,不便大魚大肉,然而族裏尊長們都來了,卻也不能怠慢,蓉波頗費了些心思,參考林謝氏當年在日幫其他人家操持的喪席,又添了點她自己的改動,廚房裏開出來的主食是久熬的粳米粥、野雞湯面,點心配了竹節小饅頭、蛋皮卷,菜配了清蒸鰻魚、涼拌珍珠筍、小籠蒸扣肉、釀餡雞等幾樣,再加上規矩的四樣豆腐菜,看著既鮮潔、又素凈、又鄭重。

既開了席,喪主家眷也不能一昧坐在靈前哭了,總要讓一讓辛苦奔喪的親友們、請他們坐下填填肚子。那些親友們則要反過來勸喪主的家屬們也吃些,別耗壞了身子、令亡者不安。

這種時候,氣氛相對輕松,蓉波等的時機也到了。

八 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吃飯了

更新時間2015-1-20 13:34:48 字數:2543

林代指尖按著筷子,瞪著面前一桌子菜,一時下不了手。

無他!只因為每碗菜上都明晃晃插了一句標簽:“我是林謝氏死前給某某夫人做過的。”“我也是林謝氏死前做過的。”像法醫學簽子似的戳了滿桌,非常敗壞胃口。林代正跟那滴淚商量:“我都看清了,撤下去行不行?”

蓉波見她發呆,心頭一喜,還以為自己計謀要得逞了。

原來蓉波負責置辦這桌喪席,卻不知做什麽菜好,靈機一動,就照著林謝氏生前開的席面,抄了這一桌菜色,一石二鳥,等著戳姑娘心窩子,讓她涕泗滂沱、擲筷拒食,告罪退席!林氏長輩們還希望跟姑娘再談一下立嗣的問題呢!怕她一走,到明天清晨都不回來,豈不連聲挽留她?蓉波料姑娘吃不消這壓力,而她事先已囑托人這時候進饞言,誘姑娘含淚叫出那聲“阿母,你說句話呀!”

這才是蓉波奠定勝局的關鍵。她等著。

林代在她焦切的視線裏,以手托額。

忠心耿耿的邱嬤嬤發現她不對,連忙問:“姑娘怎樣了?姑娘身體可還撐得住?”

一圈人等都應聲望過來。

林代擡起眼簾,仿佛大夢初醒般,放下手,露出紅紅的眼眶,怪不好意思道:“我一時以為眼花看錯。這一席,竟是先母在世前,最後一次幫親眷操持大事……”

有人想起來了:“連太夫人那場喜喪。”

想起來就好!林代接下去道:“那之後不久,先母就撇下我去了。父親說起來,還總是唏噓,教我凡事多學學先母,便拿這一席為例,想不到……如今父親也成了先父,而這一席又來眼前,我實在……”

古言古語太拗口,說多了容易咬舌頭。林代也不必多說,接下去的話化為哽咽就好。

蓉波臉色鐵青。

林代這幾句話,話不多,卻完成了最重要的三記重擊:第一,再次強調林謝氏的正牌主母身份;第二,挑明這一席不是蓉波的功勞,而是林謝氏遺留的牙慧;第三,再次秀出她的孝心,博取同情,還讓人家覺得她家教好、記性好、人能幹,是個好姑娘。

而且這三點,蓉波一樣都駁不倒!

難道蓉波能在席上站起來大聲喊:“我可沒聽說你爹叫你學過你娘的菜單子,是你自己懷念死鬼,抱著不放背下來的!今天這一席不能全誇你娘,要看到我的功勞!”

——話是不能這樣說的!蓉波嘴唇顫動,內心如油煎,硬是憋不出聲兒來。

林代已經掩淚肅容,請各位親長好好吃飯:“親長們為家父喪事,已辛苦一整天,我們婦孺有想不到、做不足之處,全憑親長們幫襯。各位親長千萬別嫌薄薄席面倉促簡陋,請努力進餐,保重氣力,助家父入土為安。”

聊聊數語,妥協周全。更重要的是,這番話,是主人身份才可講的。

一介弱女,盡到了主人的職責,卻又完全遵守小輩的身份,沒有一點逾禮之處。

至此,“林代玉”是林汝海留下偌大家業的合格小主人,這地位在眾人心目中已經奠定!

蓉波看著這風向,頓時嘴皮子哆嗦得更厲害。她急了眼,不管合不合適,要先跳出來搶掉姑娘的風頭再說了!

林代看也不看蓉波,欠身,告罪離席,理由是她要更衣。

更衣而已,又不是逃跑,再說有先前的友好氣氛墊了底,林氏族人們都很寬容,並沒有強留她坐下來聽他們說完話再跑。

而蓉波事先買通的婦人,向蓉波投以疑問的目光。

蓉波先前曾囑咐她:一見姑娘哭慘了要離席,就上前,把那番饞言說出。

如今姑娘倒是要離席,但氛圍好像跟原先計劃的不太一樣啊!饞言還要不要說。婦人用目光這麽問。

蓉波猶豫片刻,擡下巴示意:問!

如果不使這一招,蓉波也沒有更好的招了。橫豎橫,她拼了!

於是那婦人上前,先跟邱嬤嬤打個招呼。

邱嬤嬤一直以為她是好人,與她交情相當不錯,當然要回她一個招呼。林代是承邱嬤嬤攙著走的。邱嬤嬤一停,林代也只好停住了。

那婦人就順勢上前,溫言軟語,勸姑娘叫蓉波一聲阿母,說什麽“如今總是你們娘兒倆相依為命。風大浪大,也就你們在一條船上了。姑娘記得的,她也記在心裏;姑娘愁,我看她也愁慘得不行,只是姑娘不發話,她不敢上前維護姑娘——她是什麽身份呢?”

這種鬼話,也算狡詐得可以了。

林代駐足,凝視這婦人。

婦人在她冷冽目光下,打個寒噤。

林代調整表情,回過頭。

席上那些人正好也看過來,但見林姑娘花兒般可愛的臉上,露出那樣的驚懼與難受,讓他們都興起憐香惜玉之心,紛紛問:“怎麽了?”

林代不答,但把視線移向林氏族長。

林氏族長微怔,只見這絕世纖美的女孩子,已如霜風飏蝶,飄撲於他膝前,哀啼:“族長作主!”

林氏族長除了油然而起的憐惜之外,還有點害怕……

天曉得!他這個族長當得,有名無實,除了祭祖時那豬頭肉怎麽燉是他負責之外,其他的,幾乎都要聽族裏比較強硬的幾房主意。林汝海在世時,跟族長說句話,族長也是唯唯喏喏。如今林汝海去了,幾大房安心要鯨吞蠶食他的產業,族長也只好這麽看著。

要是林汝海膝下孤女想叫他作主管這個……糟糕,他還真管不了!

旁邊人表情多多少少也都有點緊張。

林代放聲告狀道:“亡人棺材還沒落土,有人就當面詆毀先父觸犯王法!孤苦小女只有求族長作主!”

這倒奇了。族長瞄一眼那婦人,問:“侄女且起來,慢慢說,這是怎麽回事?”

那婦人和蓉波還雲裏霧裏的,一時不知姑娘要告誰。

林代指著那婦人,道:“她竟說先父以妾為妻!”

擲地有聲。

這才叫大殺招!

“立嗣”什麽的章程,不過是禮數,沒到刑律的高度,欺上頭來已經可以壓得死人。而“以妾為妻”這一條,已經嚴重到“出禮而入刑”,直接就由刑律來規範了。恁厚的律書,明文記載:“妾乃賤流”、“妾通買賣”、“以妾及客女為妻,徒一年半。”“各還正之。”

就是說,敢把妾室升為正妻,要服刑,而且妾室依舊打回原形,沒法賴在正妻寶座上。

林汝海這麽多年,寧肯再不續弦,也不能讓蓉波坐上夫人的寶座,也就怕的這一條。

事實上,林汝海已拿蓉波當妻子待。可他死後,若有人告發林汝海以妾為妻……

死都死了,還要告發他的罪過,有沒有搞錯!

林氏全族的臉面往哪裏擺!

林氏族長心一寬:侄女兒這一條控訴,他管得著。他敢管!

別的他不太拿手,擺架子他是會的。登時他臉一板、放出粗喉大嗓,質問那婦人汙蔑亡靈,是何居心?

旁邊有位年方十六的少年林易苢,忽而心中一動,拉了拉他父親的衣襟,悄聲道:“爹,我在書上有背到這樣的話:‘以婢為妾者,徒一年半’。聽你們說,那個蓉波姨娘以前是丫頭不是?那我們索性坐實了四叔爹這個罪名,他的家產我們是不是更容易拿到手?”

九 來自星星的……啥?!

更新時間2015-1-21 11:03:00 字數:2603

林易苢是花白胡子林洪飛的孫子,與林代玉同輩,便是林氏最大一房推選的候選人。他爹一聽,有理,忙低聲向飛老爺子轉述。

飛老爺子聽了毓菅他爹轉述的話,面皮一皺。

那邊廂,林氏族長的痛罵之下,那婦人招架不住,已經把蓉波這個教唆犯也招供出來了。林氏族長別的不行,訓斥無知婦女那真叫駕輕就熟,把這兩個女人直罵得跪縮於地、面色灰敗。

林代立在邊上,低垂著眼睛,面色雪白,神色凝靜如冰。

飛老爺子見沒人註意他們,就把易苢他爹打了個脖子拐兒,低聲呵道:“一知半解的東西,閉嘴退下,休得丟人現眼。回去再跟你們解釋!”

林氏族長抑揚頓挫,罵完了一個段落。蓉波之所以不能升為“母”的道理,也由他講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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