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酒店。

顧庭一動不動地雙手交握躺在床上，腦海裏還在回放著和艾瓷的對話。

“你不是不信怪力亂神，你只是厭惡罷了。”

“但現在由不得你信不信，有些事情已經找上門來了。”

“從小到大，你身上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她的話猶自回蕩在耳邊，當年父親猙獰的面孔和滿目猩紅森然的畫面又反覆在他的眼前播放。

顧庭一直睜著眼睛到了淩晨。

房間裏卻漸漸地亮起了一片紅光。

顧庭坐起來奇怪地環視了房間一圈，卻並沒有找到光源。

他掀開被子打算下床查看，可雙腳剛剛落地，那團紅光卻突然分化成絲線，織成鋪天蓋地的密網朝他兜頭罩了下來，一下子將顧庭密密實實地捆住。

顧庭動彈不得，僵直地坐在床邊張了張口，卻突然發現連聲音都不能發出來了。

絲線越纏越緊，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從他身上流失，在漸漸混沌的意識裏，顧庭的腦海裏竟第一個浮現出了一張淺笑嫣然的臉，頭上的兔耳朵還頂著一片生菜。

她說她叫艾兔幾。

他無意識地勾起嘴角，身體就在這個瞬間驟然爆出一團耀眼的光芒，纏在他身上的所有絲線一下子被全部震碎。

懸在空中的那團紅光受了這反擊，瞬間縮成一個小點，在空中劇烈地顫動了一會兒，待回緩過來，又一下子爆發開來，光芒比之前更盛，像是被徹底觸怒一般，倏地一下子分出了更多的絲線，在空中揮舞得更加瘋狂，好似群魔亂舞。

而顧庭自身體裏爆出那團光之後，身體顯然變得更加虛弱了，“砰”地一聲就倒在了床上。

他的四肢沈重得擡不起來，眼睜睜地瞧著那些囂張跋扈的妖異絲線，揮舞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咻咻咻——”

像是數道風刃破空的聲音突然在房間內響起。

絲線一下子被那樣東西齊刷刷斬斷了前端，立刻如潮水般退去。

紅光重新聚攏，懸在空中憤怒地抖擻了一下精神，正打算卷土重來，一道白色的身影似從天而降般出現在房間裏，朝它擡起手一捏——

空氣頓時如同凝成實質一般朝它擠壓過去，紅光扭曲了一會兒，像是意識到了來人的難纏，霎時凝成小點，從還未合攏的最後一道縫隙裏擠了出去。

艾瓷收了手，看了看倒在床上的顧庭，正欲追去的步伐便是一轉，兩步跨到床邊，彎下腰來捏住顧庭的手腕，為他輸入一道精氣。

——顧庭能調動靈晶的力量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只是這一擊也暫時耗盡了他本身的體能。

她低頭垂下來的發絲輕柔地拂過顧庭的臉頰，帶來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顧庭心頭一動，強撐著睜眼看艾瓷微抿著唇的認真神色，突然感到身上一暖，流失的力氣一點一點地回來了。

待他稍微恢覆，便立即問道：“這紅光就是你說的那群人施的法嗎？是他們想要偷取我身上的氣運？”

艾瓷點點頭：“是，你知道唐梨嗎？”

“你是說韓景將軍的心上人？”

“不，他的心上人不是唐梨，劇本裏是被修改過的歷史。”艾瓷搖搖頭，又道，“我說的是真正的唐梨，她同樣死於竊取氣運的人之手，我見過許多氣運極佳的人，但你和唐梨和他們不一樣。”

所以這意思是……你也見過唐梨？而且當日韓雨琳見到艾瓷時還叫了她艾姐姐。顧庭敏銳地抓到了這個關鍵點，但他還不及多想，就聽艾瓷又道：

“所以我猜想，唐梨應當和你有什麽親戚關系。唐梨還有個哥哥，或許，你是她哥哥的後人。”

顧庭的臉色突然一變，顧不上再去想艾瓷是不是見過真的唐梨，沈聲道：“我父親，確實姓唐。”

……

顧庭第一次和人說起當日發生的事情。

那時他剛滿十八歲不久，他上大學很早，這一年已經是研究生了。

寒假剛放兩天，母親出差，一早起來，父親唐昊坱給他遞了杯水，笑瞇瞇地看著他喝下……再醒來，就是在那個山洞裏，眼前是帶著詭異圖騰的臺子和滿地的鮮血……

艾瓷待他說完，推測道：“這麽說來，他是打算放幹你的血煉丹。”

“那他口中所說的長生不老真的能做到嗎？”顧庭問道。

“沒有人試過，理論上來講，應當是可以的。”

放血煉出顧庭身上的靈晶，加上唐昊坱自己身上的那一部分，他或許還真能長生不老也說不定。不過靈晶的事情，艾瓷不可能告訴顧庭。

“為什麽我的血會有這種作用？”顧庭又問。

“聽說過天選之人嗎？”艾瓷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

然而顧庭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

“那天命之子呢？”

“沒有。”

“……”罷了，艾瓷不再賣關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床邊的顧庭，語氣裏透著絲同情：

“總而言之，你就是被命運選中的那個倒黴孩子。”

顧庭：“……”

艾瓷看他恢覆得差不多了，才道：“他們暫時敗退，一時應該不會再來，明日我需再去帝都一趟，你自己小心一些。”

她想了想又道：“他們的觸手已經伸到了你姥爺身邊。看來是想用兩種手段雙管齊下，一個是慢慢下咒，一個是直接強奪。強奪的倒是好辦，慢慢下咒的卻是防不勝防。現在只能盡快把背後的人揪出來了。”

……

第二日。

帝都的顧家老宅。

艾瓷和顧老爺子面對面坐在大廳裏：“顧老先生，關於您的夢境，我已經查到緣由了。”

她道：“有人，在隔壁江家放了一塊刻了竊運符咒的龜殼，令孫氣運特殊，那符咒是專門針對他而設，或許是因為您與他血脈相連，又日日毗鄰龜殼，因此便會做夢。只要您能讓江家把那龜殼交給我處理，夢境自可消失。”

“讓老江頭拿出龜殼倒是好辦。”顧老爺子看著艾瓷，神色擔憂道，“可是你說有人要竊取小庭的氣運？即使夢境能解決，小庭的危機要怎麽解除？這背後的不軌之人又該如何揪出？”

艾瓷道：“對方的手段很隱秘，暫時還無法揪出他們，只能等他們再次下手了。”

“那大師是需要跟在小庭身邊貼身保護了嗎？”顧老爺子嘆了口氣，“這倒有些難辦，小庭不信神鬼……但大師如果需要，我會想辦法為你安排一個接近他的名目。”

“不必。”艾瓷意味深長道，“他現在信神鬼了。”

“嗯？”顧老爺子有些不解，正待詢問間，江老爺子又過來了。

“小艾，我就知道你今天會在，今晚的品鑒會準備得如何？”他笑瞇瞇地問道。

艾瓷：“您放心吧，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江老爺子又熱情地問顧老爺子：“老顧，你今晚要不要一起來？”

顧老爺子擺擺手：“這些日子精神頭不太好，我就不去了。”

顧老爺子和艾瓷的事也談得差不多了，一看老江頭那迫不及待的小眼神，於是道：“你們有事便先去準備吧，我也要上樓去休息會兒了。”

……

此刻帝都郊外的另一處別墅裏。

林奧姣正癱在客廳的沙發上玩手機，她是個網癮少女，今年剛剛上大二，沒事幹的時候最喜歡上網吃瓜。

這陣子《極速出發》裏那個女素人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她也多關註了兩眼。

——長得是挺好看的，老老實實地當她的花瓶不好嗎？非要炒學霸人設？

林奧姣可不是那些對顧庭和田啟的話會照單全收的粉絲，她就是覺得這個女人太假了。

於是林奧姣在艾瓷的微博下發了幾句黑評。

@清澄：這麽假的人設你們也吃？腦子是個好東西。

@清澄：從臉到人設沒有一個看起來是真的[你們清醒一點.jpg]

然而顧庭效應帶來的粉絲流量太大，她的評論一下子就被淹沒了。

林奧姣正要再發兩條，只聽“噔噔噔”的腳步聲和著拐杖一下一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她的爺爺拄著拐杖慢騰騰地走到沙發邊上，拿拐杖敲了敲她的腿：“奧姣，你這坐沒坐相的，像什麽樣子？別成天玩手機了，今晚陪爺爺去參加一個古董品鑒會。”

“我才不去，太無聊了。”

“今天的品鑒會和以往不同，別的老家夥說是都要帶自家小輩一同前來，你要是不去，爺爺多沒面子啊。”

“不去。”林奧姣堅定道。跟一群老人家混在一起看一堆死物，想想就知道是多麽無聊透頂。

看林奧姣不為所動，林爺爺臉色一橫，從胸口的口袋裏掏了掏，“啪”地一聲把一樣東西拍在桌上。

“跟我去的話，這張卡就隨你刷！”

——那是一張黑卡，代表著沒有上限額度的買買買。

林奧姣登時眼睛一亮：“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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