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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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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林家三代列侯,及至林如海這一輩,本人又極為出色,任巡鹽禦史一職數十年,哪怕他本人不貪,這歷年來的三節兩壽、冰敬炭敬,積攢下來也是一筆不少的錢財,更不提歷代主母的嫁妝等物。這旁人家中子嗣眾多,花費自然也多,若是再得個閨女,屆時陪嫁定然少不了。可偏生,林家三代單傳,到了黛玉這一輩,雖有一兒一女,無奈兒子早夭,竟是萬貫家產僅有一女繼承。

這如何不讓人眼紅?

不僅眼紅,只怕在林家家產送入京城的那一刻,就已經被無數人盯上了。倘若一切如同賈赦預料的那般,那黛玉尚且有機會保全其家產,可偏生,這裏頭最關鍵的一環卻出了差錯。

賈赦歿了。

身為黛玉的嫡親娘舅,原本賈赦是黛玉最強有力的靠山,要知道,一等將軍的爵位在上位者看來或許不算甚麽,可至少還是能震懾很大一部分人。再一個,賈母、賈政皆是好顏面之人,只要賈赦死咬著不松口,他們根本就沒有法子奪走林家家產,除非他們豁出去不要臉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隨著賈赦的身故,賈政也被送到了刑部大牢之中,賈母更是中風癱瘓。如今,黛玉面臨的問題,根本就不是榮國府強占她的家產,而是來自於旁的人家。

當初,賈赦為了仿佛榮國府插手,而將林家家產送到戶部暫存的舉動,在如今看來,反倒是成了最可怕的桎梏。除非賈家能出一個實權之人,不然哪怕是求親告友,這林家的家產也會被至少奪走一半。

“林妹妹……”王熙鳳拉著黛玉往暫住的後頭院落裏去,邊走邊嘆息道,“老爺去的太快,很多事情都沒法安排妥當。更何況那時候,尚未出年關,就算他有心想為你的將來打算一二,也有心無力了。”

賈赦之死雖是先前有所預料,可時間實在是太短了,能夠安排好接下來對榮國府的報覆手段,已屬難事。至於林家家產的歸屬問題,卻完全不是當時的賈赦能夠做到的。

“鳳姐姐,我真的不在乎。若是有可能,我寧願用萬貫家產換取家人的平安。”

“可是……”

“鳳姐姐,我還是那句話,倘若真的保不住,幹脆送給當今算了。”比起王熙鳳的一臉遲疑,黛玉反而看得更開,“送罷,正好說是我爹的遺願,先前因著我太過於悲傷,這才忘卻了。”

黛玉的意思很明白,與其落入賊人之手,還不若送給當今博個好名聲。若是有可能的話,指不定當今還會給個賞賜之類的。黛玉倒是不在意自己,只想著,給大房求些好處也好。

這事兒事關重大,王熙鳳無法立刻給出說法,只說會將黛玉之言告知賈璉,屆時到底如何作為,還要再同黛玉仔細商榷。

正這般說著,忽的就從遠處傳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驚得王熙鳳直接就從原地跳了起來,再看黛玉,也是白了一張小臉,半響都不曾回過神來。

“是哪個混賬東西在寺中作祟?立刻去查!”

命下人去查僅僅是第一道工序,王熙鳳回頭就讓人去瞧巧姐是否安分,得知她被奶嬤嬤拘在屋裏後,這才略松了一口氣。剛打算安撫黛玉兩句,再將人送回去時,王熙鳳愕然發現黛玉面色有異,當下,王熙鳳怒斥豐兒:“不是說巧姐在屋裏嗎?到底在不在?”

“鳳姐姐,應當不是巧姐,是、是……”

“不是巧姐還能是誰?”王熙鳳倒不是不相信黛玉,而是覺得府中下人不可能有膽量在寺中胡鬧生事。而主子們之中,除卻巧姐那個闖禍精外,也就榮哥兒不安分。□□哥兒是小跟班,他不是自個兒胡鬧,只要拘著巧姐,絕對能保證天下太平。

黛玉擡眼看了看王熙鳳,又扭頭遠遠的望向慘叫之處,一臉的猶豫不決,好半響才在王熙鳳的催促下,有些不情不願的道:“琮兒不見了。”

一瞬間,王熙鳳真的很想破口大罵。

“把林妹妹帶回屋裏去。另外,立刻將璉二爺喚來!”因著寺中房舍較少,因而男客和女客是全然分開的。不過,左右都在鐵檻寺中,尋起來倒也不算難。只是,王熙鳳深深的覺得,心好累。

等賈璉過來時,琮兒也終於被尋回來了。

“這……”賈璉看著莫名出現在王熙鳳屋裏的琮兒,楞是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其實,按說像他們這樣的富貴人家,是很註重男女有別的。以往,在榮國府時,王熙鳳和寶玉倒是不曾忌諱太多,可那是因為寶玉是她的表弟。

而琮兒……好罷,他年歲太小。

“琮兒,把今個兒的事兒同你璉二哥哥好生說說!”王熙鳳冷著臉瞪向琮兒,唬得琮兒一陣陣的哆嗦。

聽聞這話,賈璉也愈發狐疑了,只拿眼去瞧琮兒。琮兒被倆人盯得渾身不自在,無可奈何之下,才顫顫巍巍的道:“是巧哥兒讓我去的,東西也是巧哥兒給的,她說我要是不聽她的話,就叫人打我。”

賈璉好懸一口氣沒接下去給憋死過去。

倒是王熙鳳冷笑一聲,道:“你幾歲,她幾歲?你這般任由著她胡鬧不說,竟還處處聽她的話?這彈弓也就算了,你告訴我鞭炮是怎麽回事兒?你以為只是小孩子胡鬧,這要是傳出去,還道咱們家欺人太甚呢!”

琮兒癟著嘴一臉委屈的聽著,只聽著聽著,就不由的紅了眼圈,還拿手背去拭淚。

“行了,你們還做了甚麽?”王熙鳳頭疼萬分,她全然不曾料到,在不知不覺間,她的巧姐就變成了混世魔王,簡直比寶玉年幼時更為頑劣不堪。

“鞭炮是過年前老爺買給巧哥兒,只有巧哥兒有,旁的人都沒有。可過年那會兒,巧哥兒沒放,她藏起來了。今個兒也帶上了車。後來,她就把鞭炮都予了我,指了府裏二房太太給我看,叫我等那人一身臭味進廂房清洗時,從窗戶口丟進去。”琮兒委屈得連連抹淚,不過倒仍是將話說清楚了。

至少,王熙鳳全部聽懂了。

“鳳哥兒,這甚麽情況?我倒是聽到先前傳來尖叫聲,可這事兒……”

“你那個好閨女,帶著你兒子,還有你兩個妹子,加上林妹妹,幾個人躲在暫放老爺棺木的殿裏,用牛糞之類的臟東西偷襲二太太。等二太太受不住倉皇逃到廂房清洗時,你這個好弟弟又將鞭炮從窗戶口丟進去。”王熙鳳面無表情的陳述著事實,滿意的看著賈璉那越張越大的嘴,以及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憑良心說,這事兒是挺難讓人接受的,尤其所有的事情皆是巧姐那個瘋丫頭一手策劃的。

該怎麽說呢?慶幸她生出了一個混世魔王,而不是一個令人欺淩的小可憐兒嗎?

王熙鳳哀嘆一聲,打發走了滿臉委屈的琮兒,決定先將賈赦的喪事處理完畢,旁的事情以後再說也不遲。當然,管教巧姐一事,已經被王熙鳳提到了案頭上。對於王熙鳳來說,哪怕不去理會林家家產的歸屬問題,她也一定要好生收拾一頓巧姐。

不對,一頓哪裏夠,就應該一天照著三頓飯的收拾,就跟當初賈政收拾寶玉一般,不打不成器!

“鳳哥兒,二太太怎麽會在鐵檻寺中?你可別告訴我,這僅僅只是一個巧合。”

過了許久之後,賈璉才後知後覺的開口道,只是他這麽一說,倒是將王熙鳳給問倒了。按說,王夫人來拜祭賈赦也算是正當要求,要知道,甭管真相如何,對外他們一直都是宣稱賈赦是被賈政氣死的,同王夫人並無一絲一毫的關系。也因此,作為弟媳婦兒,王夫人完全有權利且也有必要給賈赦送喪。

可關鍵在於賈璉能否接受一個殺父仇人來拜祭自己的父親。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王熙鳳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今個兒一天嘆氣來得多,偏好多事兒都是她家那個討債鬼惹出來了,明明前世的巧姐沒有那般淘氣的。要怪也只能怪賈赦先前太過於寵愛巧姐了。

當下,王熙鳳嘆著氣將王夫人到訪一事告訴了賈璉,當然,她也著重強調了,王夫人是完全有權利來祭拜賈赦的,畢竟對於何人下毒一事,他們僅僅是猜測,並無任何實質上的證據。

“我懂了。那便按著鳳哥兒你的想法辦罷。”

賈璉來得快,去得也快。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王熙鳳都不曾回過神來。這話的意思,就算是默認了?王熙鳳怎麽想都想不明白,以賈璉的性子,怎會徒然間學會了寬容大量?

自然不可能。

當夜倒是一切太平,王夫人雖一身的臟汙,且又被鞭炮所驚嚇,可實質上的傷害卻是沒有的。這倒是正常的,畢竟巧姐人小力道也小,哪怕她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至於真的傷到王夫人。至於鞭炮,原就是賈赦買來送予巧姐頑的,若是威力太大,賈赦也不會買。

可第二日,卻還是出了事兒。

下葬很順利,出事是在回程之時。按著他們原先的計劃,是不打算立刻做水路法事,而是計劃在明年的周年祭時,再另外辦一場水路法事。也因此,一行人只快馬加鞭的往城裏趕,盼著能在城門落下之前,進入京城裏。

然而,卻就離京城不遠處,出了意外。

王夫人的馬車被驚到了,若僅僅是普通的驚馬倒是無妨,畢竟用於拉馬車的馬匹,不可能是真正的千裏馬,其講究的也是負重、長途奔襲能力,而非速度。可萬萬沒有想到,馬車竟是在臨近城門時,忽的受驚了,就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往無前的向城墻沖去。

當場,兩匹駿馬撞墻而亡,鮮血四濺,慘不忍睹。

而坐在馬車廂裏的王夫人和兩個貼身丫鬟,則直接被甩出了車廂,重重的砸在了城門外的官道上。

也虧得官道日常都有人來清理,道上並無石頭,有的只是一層一層的泥巴,以及連日來大雪化掉的一些臟水。簡而言之,王夫人和兩個丫鬟皆摔在了爛泥地上,沒有當場身亡。

與之隨行的賈璉等人,無論是出於何等理由,都不可能撇下她們不管。幸而,寧國府的賈珍、賈蓉父子也在,遂喚了幾個婆子將三人一一擡上後頭安好的馬車,飛快的往榮國府駛去。然而,這一幕卻已經被人看在眼裏,這會兒堪堪傍晚時分,城門即將落下,那些在京城裏做小買賣的人,晚間都要趕著出城好回家,自然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也順便將這等稀罕事兒傳揚了出去。

然而,對於王夫人來說,最可怕的並不是她身受重傷,也不是這一幕被人傳揚出去,而是在榮國府門前等候的官差。

“甚麽?你們竟是要提押榮國府當家太太?等等,這事兒……官爺,咱們有話慢慢說,先進去喝口茶吃些點心,再歇歇腳,慢慢來也不遲。”虧得今個兒賈珍、賈蓉父子倆都在,且因著順道,他倆是同重傷的王夫人一道兒回來的,要不然,這偌大的榮國府只怕挑不出一個能主事之人。

“慢慢來?”候在榮國府門前大半日的兩名官差皆是一臉的不耐煩,一把甩開了賈珍的手不說,還冷哼一聲,道,“你可知爺在你們府門口等多久了?晌午之前,我倆就來了,不說給口熱茶喝,倒是請我倆進去坐坐呢,嘖嘖,那會兒倒是硬氣得很,想拿就拿,有種就拿著聖旨來抄家!哼,爺沒個本事,可爺奉命來緝拿榮國府當家奶奶王氏!還不快走!”

官差這種生物,好說話的時候,那叫一個好說話。甚至要是錢財到位了,你讓他說好聽的話兒給你聽,那也是沒有問題的。可反過來說,他要是真的豁出去跟你作對了,那才叫真正的神煩。

如今,這兩名官差究竟是從何而來,尚且不得而知,然可以確定的是,榮國府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他們,且還是那種往死裏得罪的。

賈珍、賈蓉父子倆皆在腹中暗罵,又苦勸了幾句無果後,只得任由官差將摔得一身傷痕累累的王夫人帶走。至於原本跟隨王夫人的丫鬟婆子們,卻是各個都像是沒頭蒼蠅一般,只會團團轉,卻沒有一個敢跟著王夫人一道兒走。

見榮國府是如此態度,賈珍索性甩手不管了。倒是賈蓉,在遲疑的半響後,敲開了榮國府的門,進去探探是甚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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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還真是一個是非年,至少對於榮國府來說是這般的。

從去年榮國府分家之後開始,整個府上就再沒有遇到過半點兒喜事。先前,元春封妃一事,以及後來當今允許建造省親別院一事,都仿佛成了過眼雲煙,非但沒有落下半分痕跡,更有種冷笑話般的感覺。

賈赦歿了,賈政進了刑部大牢,賈母中風癱瘓了,而如今,王夫人又進去了。

消息一傳開,四大家族除了賈家以外的人家皆各懷心思的商榷開了。按說,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在任何一家遇到難處時,都有義務拉拔一把。可問題在於,如今榮國府遇到的事情,究竟該如何拉拔?

薛家首先選擇了觀望,薛姨媽為了避免薛蟠因義氣胡來,索性讓薛家的幾個管事帶著薛蟠去外頭做生意。左右如今也將將二月底了,眼瞅著就要開春了,這會兒離開倒也算時機恰當。

史家倒不曾全然撒手不管,而是豁出去臉面請了太醫為賈母診斷。當然,診斷的結果不怎麽盡如人意,可對於史家來說,也總算是盡到了心意。

王家的態度是最為令人尋味的。在榮國府分家之初,王家一直都在站在榮國府這一邊的,就好似大房的奶奶王熙鳳並不是王氏女一般。可等越到後來,王家的態度卻越是不明確。既不曾出面拜祭賈赦,又不曾為賈政入獄一事東奔西走,可若說王家也打算袖手旁觀,卻又不然。只因,王家王子騰在同僚旁敲側擊榮國府一事時,曾明確的表明,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他不會坐視不理妹夫入獄的。

外人不甚了解其中的內情,可身為王氏女的王熙鳳,卻已經猜到了幾分。

嘖嘖,王家嘛,精明才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性。旁的甚麽親情、義氣,皆可以擱置在一旁不予理會。顯然,王家是正在盤算站哪一邊更合算,誰讓他們素來都最為擅長站隊呢?

不過,在數日之後,隨著另一個消息的傳開,京城裏更加混亂了。

卻說王夫人之所以被官差羈押,卻是因為榮國府有仆替賈母狀告其不孝。雖說這個消息尚未被證實,可因著傳言有理有據的,一時間,竟是有好些人相信不已。更有甚者,還幫著傳播流言蜚語,只道整個榮國府最為不孝順之人,並非王夫人,而是已經入了刑部大牢的賈政。

甚麽賈政年幼時,就將其祖母活活氣死。等年歲長了,又因著不願意科舉一事,逼著當時已病入膏肓的榮國府賈代善為其上折子請官。等賈代善沒了,他又仗著賈母的疼寵,在榮國府裏作威作福,且隨著年歲的增長,其手段愈發狠戾,不僅將襲爵的長兄一房強攆出門,更在今年大年初二,將長兄活生生氣死過去。這還不算,賈政雖已入獄,卻依然想法子傳話回府上,逼著賈母救他出來。可賈母哪有這個能耐?有心疼又氣憤之下,硬是中風癱瘓了。

這些事兒,雖是無憑無據的,怎奈人家說的那叫一個有板有眼的,且連人證都有好些個。一時間,整個京城裏都開始傳揚所謂的不孝子傳奇。

太上皇繼位幾十年,最為在意的就是一個孝道。等當今繼位後,雖不曾明言,可同樣也不曾否認孝道。因此,賈政的不孝子傳奇,可真是成為了一個活生生的傳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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