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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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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爵?

襲爵!

襲爵……

隨著王夫人的那番話,賈政一瞬間腦海裏浮現了諸多思緒,最終卻只是化為了一聲嘆息:“這事兒往後不用提了,唉。”

其實,不是不用提,而是提了也沒有任何意義。襲爵之事,哪怕真能改變,那也只能在賈赦、賈政這一代。也就是說,倘若賈代善當年足夠有魄力,就應該廢了賈赦的繼承人之位。可惜,賈代善的顧慮太多了,哪怕賈政自認為無比優秀,卻抵不過一個所謂的嫡長子之名。

賈政輸了,輸給了他從不曾放在眼裏的賈赦,也是從賈代善過世那一日起,他就不可能再染指爵位了。不是他不想,而是絕不可能。

“老爺!老爺您仔細想想,蘭兒多好的一個孩子,若不是因為破了相,他將來定能金榜題名的!”王夫人還想要勸,卻冷不丁的對上了一雙憤怒的眼睛,登時不由的往後倒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了身形,只是仍心有不甘的道,“老爺,您就算不為蘭兒考慮,也該想想早逝的珠兒罷!”

“這怪誰?王氏,你說這一切都怪誰?珠兒身子骨弱,你不好生照顧著,竟耍些花花心思。你別以為我不想跟你歪扯,就是不知道你心裏的盤算!說白了,你不過就是怨我當初不聽你的,沒讓你娘家侄女進門嗎?哼,你也不想想,咱們家說好聽些是國公府,可那會兒老太爺都沒了多少年了,整個賈府除了立志當道士的賈敬大哥外,還有哪個有功名?我一個人在朝堂上,撐得有多辛苦你不知道嗎?你想想,王家有你大哥是嗎?可你大哥是甚麽性子,你應當比我更清楚罷?鳳哥兒進門多年,你看你大哥拉拔過一把璉兒嗎?你這是白日做夢!”

王夫人面色煞白,無論過去了多少年,賈珠之死一直都是哽在王夫人心頭的一根毒刺。別說碰一碰了,就算僅僅是提了那麽一句,她就覺得一陣陣鉆心的疼。

“老爺,您講點兒良心罷!珠兒是我的兒子,我還能害他嗎?對對,老爺您說得對,我那大哥確是不愛多管閑事,璉兒娶了鳳哥兒,也沒指望王家能夠拉拔他一把。可老爺您也替我想想,我要的是兒子,是兒子!比起讓兒子金榜題名,我更希望我的珠兒能好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哪怕他不學無術也沒關系!”

“閉嘴,我的兒子怎麽可能不學無術!”賈政向王夫人怒目圓瞪道,“說來說去,你不就是這點兒小心思。巴望著你王家的人霸占榮國府,指望你那好侄女事實幫襯著你,對罷?我告訴你,你不用否認,就是你那些個小心思才害死了珠兒!”

“不是!就算我有心向著娘家,我也從未想過要害珠兒!他是我的兒子,我的親生兒子啊,我為何要害他!”王夫人渾身戰栗,幾乎站立不住,只得伸手扶著一旁的高背椅才勉強立住。

“為何?因為你心思不純!當初,不就是因為沒按照你的心意做事,你就日日夜夜針對李氏。你以為你弄倒了李氏,你侄女就能進門嗎?別做夢了,她是王氏女,正正經經的王家長房嫡長女!他王子騰是腦子進水了,才會讓自己的侄女當填房繼室!”

“不是,不是,我才沒有這般想過,我沒有!”

“哈!你沒有?珠兒成親之前的事兒且不說,他後來都成親了,你為何要這般苛待李氏?別告訴我這些不是你做的,我不愛管後院的是是非非,不代表我沒長眼睛沒帶耳朵!”賈政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狠狠的戳在了王夫人的身上,王夫人面色愈發慘白,隱隱約約的,她真的有種想要俯首認罪的感覺。

不不,不是這樣的,才不是這樣的!

明明已經支持不住軟倒在地了,王夫人依然梗著脖子同賈政對視。她不會承認這種事情,賈珠是她的嫡長子,是她的心頭肉,她如何會害……就算她有那些個小心思,害死賈珠的人也絕對不可能是她!

“怎麽?沒話可說了?哼,我知道你確是無心想要害死珠兒,可珠兒就是被人害死的!你不滿兒媳婦換成了李氏,自打李氏進門後,就日日夜夜不停的針對她。原本,珠兒房裏只有母親送的人,一如寶玉那般,身邊素來只有一個大丫鬟。可你呢?趁著婚期已定,楞是又往裏塞了一個所謂的自己人!”

“那老爺您呢?那個秦姑娘是怎麽回事兒?她還是好人家的好閨女!按照律例,珠兒根本就沒有資格納良妾!”

“那是秦赟念在知遇之恩,特地讓其女報恩!再說了,那他姑娘可是在珠兒過世後,就立刻殉情了。”賈政冷冷的道。

“是是,一切都是我的錯。老太太送了人,老爺也送了人,只不過因為我也送了人,那一切都是我的錯了?我幾十年來辛辛苦苦為的何嘗不是我那兩子一女,如今竟連個好話都得不了了。哼,還有那李氏,老爺莫不是忘了,當初李氏可是將她身邊四個大丫鬟都開了臉!”

“開了臉?你逗我嗎?珠兒過世之時,李氏身邊的四個大丫鬟各個都是完璧之身,你說她們都開了臉?”

王夫人一瞬間僵在了當場,滿臉的不敢置信。好半響,才顫顫巍巍的道:“您怎麽會知道?這不可能。”

“哼,你以為榮國府上下就屬你最聰明?李氏大概是說過要將身邊的丫鬟開臉,也確實開了小宴。可珠兒被你的人霸著,所謂的開臉也就只是個說法罷了。再說了,李氏當年有孕在身,她若是不給丫鬟開臉,只怕你又有話要說了。再後來,讓我想想,我猜你應該是在珠兒過世後,生怕我和老太太責罰,才將一切罪名往那些人身上推罷?”

“老爺……”

“你還想問我是如何知曉的?好,我告訴你,當年,若不是你折騰李氏折騰得太厲害,一副要將人往死裏逼的樣子,老太太也不會讓李氏搬到她那裏,負責照顧府上的三個姑娘。哼,明著是給她尋了個苦差事,暗裏卻是在護著她,免得一不留神你就把人給恁死了!”

賈政怒氣沖沖的甩袖離開,臨出門前,卻又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與其整日裏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若將心思放在寶玉身上!”

王夫人軟軟的癱倒在地,渾身不停的戰栗著。雖說屋裏都燒著火龍,地上也鋪著厚厚的毯子,可王夫人依然感覺到了徹骨的寒冷。

有些事兒,不是不去想,就是沒發生的。

離賈珠過世已經有三年時間了,連賈蘭都六歲了,哪怕王夫人連著三年都自我安慰,只說賈珠是被李紈那個掃把星害死的。可謊話說的再說,依然只是謊話。也許賈珠之死是諸多原因結合在了一起,可問題是,進學乃是正事,王夫人也無法去指責賈母,若是如今連李紈都是無辜的了,那豈不是說,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真的是她造成的……

“太太,太太您怎的坐在地上。太太,我扶您起來。”

丫鬟的聲音,終於將王夫人從自我厭棄之中拉了回來。只是等王夫人擡頭見是個陌生的丫鬟後,心卻更涼了。這半年裏,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兒,她病倒了兩回,卻損失了所有的大丫鬟,整個榮禧堂翻天覆地一般,竟是陌生的連她都感到心驚。

那種感覺怎麽說呢?就好像一夜醒來,地方依舊,人卻全然變了。賈政素來只拿她當一個貴重的擺件敬著供著;賈母好時則好,一旦不好了簡直就能把人往泥裏踩;長子已逝,長媳同她離心離德,長孫和幼子則幹脆都被賈母所籠絡;還有她的女兒,那個被她親手推入高墻之中的女兒,只怕再過兩年,就要二十五歲了,她甚至都不知曉自己是盼著女兒回來,還是幹脆求著別回來了;至於庶子庶女,不提也罷。

眾叛親離嗎?

“扶我起來。再給我打盆熱水,我要洗漱一下。對了,讓人將珠兒媳婦兒喚過來,就說我有話要同她說。”

榮禧堂雖被大清洗了一番,也確是在管事的位置上皆換上了賈母的心腹,可賈母卻不曾真正染指所有的位置。譬如,伺候王夫人日常起居的丫鬟,雖是從別處調過來的,可論忠心,只怕也就那麽回事兒,王夫人若是鐵了心想要籠絡,卻也是不難的。

因而,那丫鬟還是乖乖按照王夫人的吩咐去辦了,待事情辦妥之後,她還不忘來王夫人跟前說一聲,表示自己確是有將主子的命令擱在心頭,也全圓滿的完成了。王夫人雖心情極為低落,卻還是隨手褪下了一個絞絲金鐲子賞了她。

“太太,珠大奶奶已經候在外頭了,我這就將人領進來。太太可還需要茶點?或者旁的甚麽?”

有了打賞,一切都不一樣了。這並不是說方才那丫鬟就怠慢了王夫人,而是在領了賞之後,從被動變成主動而已。

王夫人當家多年,自是知曉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了,不過她也懶得同丫鬟一般見識,只擺了擺手,讓她將李紈領進來,便打發出去了。的確,籠絡丫鬟是挺重要的,卻並不著急。

李紈很快進來,見屋內唯有王夫人,面上微微露出了一絲詫異,不過很快她就調整了情緒,向著端坐在炕上的王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太□□好,兒媳李氏向太太請安。”

“你倒是懂事兒了。”王夫人手裏抱著暖手爐,整個人都倚靠在暖炕頭上,面色很是難看,卻並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先前虧了身子骨,方才又受了一番驚嚇,這才顯得氣色不佳。

“回太太的話,兒媳先前有諸多的不是,如今已經改了,還望太太再給兒媳一個機會。”

口口聲聲的稱呼自己為兒媳,這才以往卻是不大可能的。一來,李紈並不是多言之人,又整日裏待在榮慶堂,哪怕見著了王夫人也不曾主動打招呼。二來,兒媳……賈珠是個禁忌,李紈所承受的壓力半點兒不比王夫人少。

“好孩子。”王夫人先是嘆了一句,隨後才道,“方才,你說的那個奪情……再詳細同我說一說罷。”

李紈心下一動,只道是自己說動了賈政和王夫人,雖不大明白為何王夫人還會特地喚自己過來詳細說明,不過只要能夠幫到賈蘭,別說只是詳細解說一下,就算更苦更累的活,她也願意去嘗試。

當下,李紈靜下心來,先是將要說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隨後才從頭到尾詳盡的同王夫人說了一遍。不僅理清了所有的頭緒,更是著重強調了她的盤算:“太太,我也明白,咱們家雖榮寵不斷,可到底不比前些年了。只是,蘭兒原就聰慧得很,他需要的並不是聖人直接賞賜官職,而是給他一個機會。僅僅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讓他走上考場,公平同旁人競爭的機會。”

賈代善臨終前上折子替幼子賈政向聖人要官職一事,並不是甚麽大秘密,至少,李紈未出嫁前便聽父親說過了。不過,那會兒之所以能夠成功,主要還是因為賈代善在聖人面前極為有臉面。而如今,只怕已經不能了。也因此,李紈至始至終求的都不是甚麽官職,而僅僅是一個機會,由聖人親口免去賈蘭的不雅之罪,讓賈蘭像旁人一般參加科舉。

“原來是這樣。”王夫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說實話,這事兒比她想象得要簡單很多。若是擱在賈代善還在之時,隨隨便便跟聖人求個恩典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費這般心神。可如今的榮國府早已不是當年的榮國府了,旁的不說,官位最高者賈政,甚至連向聖人遞折子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奪情,難。

可若是對於襲爵之人來說,卻是輕而易舉了。王夫人原就一門心思在爵位之上,在聽了李紈的詳細解釋之後,更為心動了。其實,仔細算一算就可知曉,賈代善乃是榮國公,傳到賈赦這兒,卻只有一等將軍了,還是個有名無實的。將來,即便傳給了賈璉,再傳到賈璉之子身上……估計也就五六品的虛銜了罷?當然,重要的不在於幾品,而在於聖人的恩典。

醞釀了一下將要開口的話,王夫人盡量委婉的將自己的意思告訴了李紈。

李紈徹底懵了。

若說李紈娘家確是書香世家,可這出身書香世家並不代表她本人一定是學問出眾的。這就好比,寧榮二府皆是武將出身,可傳承到如今,別說上陣殺敵了,連個擅長騎射的後代都尋不出來了。

而李家也是如此。至少,李紈本人僅僅是讀了幾本女戒、女訓之類的書,真若算起來,李紈的學問還不如三春。起碼三春當年都是有先生教導的,雖然也沒學幾年就是了。可不管怎麽說,李紈所擁有的,不過是當年未出閣時,在娘家聽過的些許事情,真要是比心眼子,一百個她也不如一個王夫人。

“奪、奪情怎的就變成奪爵位了?”李紈說這話時,聲兒都是飄著的。

王夫人心下鄙視李紈小門小戶的果然沒見地,這要是擱在王熙鳳身上,只怕聽了這話能樂得飛起來。不過,明面上,王夫人還要予她幾分面子的,只道:“說是爵位,其實也就那麽回事兒。你別看咱們老太爺是超品的國公爺,可大老爺卻只得了一等將軍的空頭銜,若是爵位有用,你當大老爺為何要給璉兒捐個五品的同知?還是因為這爵位越傳也沒意義了?我盤算著,等大老爺的爵位予了璉兒時,也就只剩三品了,再傳下去,頂多也就五品。我記得,當年給璉兒捐同知時,花了有五千兩銀子,我就琢磨著,大不了回頭我拿嫁妝錢給補上,就是補雙份也成呢。”

“太太您的意思是,咱們花錢買爵位?”李紈越說越覺得不靠譜,這捐官她能理解,卻從未想過,爵位還能被買賣。

“渾說甚麽!這爵位能是買賣的?這話要是傳到外頭去,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王夫人怒喝道。

李紈被嚇得渾身一哆嗦,半響才顫顫巍巍的道:“太太您說的是,可這……”

“你怎的還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說服大房將爵位讓出來,當然不能白白讓出來,咱們得了實惠,那是必然要給些報酬的。你想呢,哪怕是尋常走門路,能不用花錢?再說了,蘭兒奪了璉兒之子的爵位,能不表示一些?咱們不是為了那個虛頭銜,而是想著,趁襲爵的機會,跟聖人要個恩典。至於璉兒之子的爵位,咱們花錢替他買個更好的,不就成了?”

王夫人耐著性子循循善誘著,猶見李紈還一副不開竅的模樣,當下又上了火。

“你呀你,你讓我說你甚麽才好?行了,我也知曉,你是怪我的。伸手打了三丫頭,不過就是拿她撒氣。其實你更想直接沖我動手,是罷?別急著否認,蘭兒是你兒子,也是我的孫子!對,我也承認,往日裏對他的關照是少了一些,可你也不想想那是為了甚麽!你心疼兒子,我更心疼我兒子,每次一見到蘭兒,我這眼前就浮現當年珠兒抱著蘭兒時的模樣,我這心裏啊……珠兒,我的珠兒你怎的那般狠心,留下你那可憐的母親,還有你的妻兒在這世間受苦受難!你好狠的心!唉。”

“太太,太太您快別說了,我知曉了,我知曉以往都是我誤會您了,您自然是最在意珠大爺的,也是頂頂在意蘭兒的。”李紈淚流滿面,端的是一副感動至極的模樣。

然而,她內心想的是甚麽,又有何人知曉?不過至少明面上,她是被王夫人感動了,也清楚的知曉,她是無法同王夫人正面抗爭的。與其將精力用在同王夫人對抗上頭,還不若照著王夫人所說,盡心盡力的為賈蘭謀劃。

“好,你既是這個態度,那我也將話放在這裏了。當年我也是十裏紅妝嫁入榮國府的,雖說這幾十年來,嫁妝也用的七七八八了,可多少還是剩了一些的。我知道,在蘭兒這事兒上頭,我是有過錯的,哪怕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也確是我不曾好生照顧好他。”

“太太,我不怪您,我真的真的一點兒也不怪您!”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王夫人伸手按了按眉心,嘆息著道,“你也知曉,寶玉那孩子性子太天真的,我不可能完全不管他,好在他得了老太太的心,想來將來老太太必然會給他安排好後路的。我就想著,將來若得了大房的爵位後,一應的補償皆從我的嫁妝裏出。另外,我也會拿出五萬兩銀子,買下田產莊子亦或鋪子之類的,全部掛在蘭兒名下,你看如何?”

五萬兩銀子……

李紈怔怔的望著暖炕上的王夫人,半響都不曾開口。說她沒見識也罷,左右李家本就沒甚麽錢財。哪怕當年她出嫁時,帶的也就是只有十個箱子的嫁妝,且並沒有太多的田契地契,哪怕將所有一切加在一起,也就只有不到兩萬兩銀子,而其中大半還是賈府給的聘禮,讓她一並帶了過來。

對李紈來說,五萬兩銀子確實不是一個小數目了,哪怕她明知四大家族之一王家出身的王夫人,不可能只有那麽一些嫁妝,這個情,她也不得不承了。

“多謝太□□典,我替蘭兒給您磕頭了。”

皆大歡喜。

王夫人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李紈回去歇著罷,又讓她別跟探春一般見識,還承諾會讓趙姨娘為今個兒的行為付出代價。對於這些個小事兒,李紈皆無二話,她只表現出恭順溫良,如同世間最標準的媳婦一般。

目送李紈離開,其實王夫人也明白,經歷了這些個事兒,讓李紈跟她徹底交心,那是絕不可能的。可那又怎樣呢?就好比她同賈母,其實倆者打從一開始就不曾友好過,可對外還不是一樣表現得親如母女。王夫人不需要李紈的孝心,況且甭管她需不需要,李紈對必須表現出對她的恭順。

倒是有一人……

將外頭的丫鬟喚了進來,王夫人邊思量邊吩咐著:“你去小庫房裏翻一翻,不消拿那些有典故有來歷的東西,只挑那些擱了有些年頭的金銀首飾,對了,還要那些個鑲嵌了大顆珍珠的頭面首飾,甭管樣式,只挑份量。”

這樣的吩咐,顯然很容易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好在那丫鬟也是個乖覺的,快言快語的重覆了一遍王夫人的吩咐,見沒旁的要補充的了,忙急急的退了出去。一刻鐘後,那丫鬟抱著一個舊撲撲的大匣子走了進來。

大匣子打開後,並未金光閃爍,裏頭倒是有幾十件赤金的首飾,卻因為擱的時間長了,首飾表面有些暗黃,甚至少數幾件還起了黑點子。王夫人只瞧了一眼,就滿意的點了點頭,向那丫鬟道:“你叫甚麽名字?”

“奴婢的名字很是不堪,還請太太賞賜一個。”

“哦,那便叫花簪罷。”

沒了金釧,且連她妹妹玉釧都被賈母撥走了,王夫人不是不能將那些老人尋回來,畢竟都是家生子,就算賈母有心調開,也不至於弄到犄角旮旯裏去。只是,就同李紈不願意同她徹底撕破臉一樣,王夫人也不想為了那些個小事兒,同賈母對上。媳婦兒同婆婆對著幹,除非潑辣如王熙鳳又正好碰到了木訥無用的邢夫人,要不然倒黴的絕對不可能是婆婆。

“多謝太太賜名。”花簪笑著道。

“那你明個兒就替我往璉二奶奶處跑一趟,順便把這個交給她。只說我整理舊東西時,見著這些東西仿佛是她當年跟我說喜歡的,如今一並予了她。”

花簪面上的笑容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不過很快就露出了比方才更為燦爛的笑容來:“是,太太盡管放心罷,花簪一定將話帶給璉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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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禧堂裏的官司,王熙鳳是半點兒不知情。要說賈母對榮禧堂進行了一番大清掃之後,王夫人是遇到了不少的麻煩,可她的身份擺在那兒,哪怕換了人,她想要再收買也容易。要不然前世也不會發生,明明襲人是賈母跟前的人,最終卻倒戈了王夫人的事實了。因而,王夫人麻煩歸麻煩,卻也不是完全無解,倒黴的卻是王熙鳳了,她如今完全沒法從榮禧堂裏打聽消息。

至少,短時間內是沒法子了。

幸而王熙鳳是個樂觀之人,左右一時半會兒的打聽不到消息,且二房連著折騰了這些日子,王熙鳳私以為即便鐵打的人應該也能消停一番了。因而,她只待在房裏陪著女兒巧姐,安然入睡。

這一覺睡得可真香呢,等王熙鳳再度醒來時,天早已大亮,眼前卻出現了一個雙眼血紅的人。

“哦,璉二爺您這是嚇唬誰呢!”王熙鳳倒不曾真的被驚嚇到,事實上,在賈璉進屋之前,她就已經醒轉過來了,畢竟多年的生活習慣,就不是一日兩日的能夠改變的。哪怕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院子裏貓冬,也是按時按點的起身,頂多下午歇覺的時辰稍微長了一些。因而,賈璉走進正堂,再走過外間,掀開內室的簾子時,王熙鳳就已經徹底清醒了。

賈璉卻不知內情,只道:“嚇到你了?呃……”

憑良心說,王熙鳳並未被嚇到,可賈璉卻被唬了一大跳。原因無他,只因他撩起床幔時,就看到一個只穿了大紅肚兜的肉團子扒在王熙鳳身上,最重要的是,那肉團子分明就是閉著眼睛的,卻能快狠準的摸到供應飯點的位置,並兩手一扒拉,隨後小嘴就湊了上去。

登時,賈璉冷汗都下來了,旋即卻忍不住放聲大笑。

“還不快些讓唐嬤嬤進來!”王熙鳳舍不得動巧姐,不代表她就舍不得動賈璉了。眼瞅著賈璉都快笑瘋了,直接伸手就在賈璉腰間掐了一把,“叫人!”

“成成,叫人叫人。”賈璉倒抽了一口涼氣,忙轉身出去叫人。等他將唐嬤嬤喚進內室後,就看到王熙鳳和巧姐上演了一出拔河大戲。

“嗚嗚嗚,奶奶!奶奶!”不是下人們慣常所稱呼的奶奶,而是平平的第一聲。且即便哭著喊著,巧姐依然不曾睜開眼睛。

唐嬤嬤被嚇了一大跳,忙上前接過巧姐,又因著巧姐這回是真的哭了,索性走到一旁的屏風後頭,趕緊先給餵了一口。等暫時讓巧姐解了餓,唐嬤嬤顧不得旁的,趕緊抱著巧姐跑路,至於伺候王熙鳳倆口子的事兒,卻是用不著她了。

“璉二爺這是才剛回來?就沒歇歇?”王熙鳳匆匆洗漱了一把,只簡單的挽了個髻,一應釵環皆不曾用,連脂粉都僅僅用了潤面的面脂而已。聽說賈璉真的一夜未睡,且昨個兒晚膳都只吃了少許,王熙鳳果斷的心疼上了,“紫鵑,別杵在這兒了,趕緊吩咐上早膳了。罷了,索性你親自往大廚房跑一趟,看看有甚麽好物,各色都拿一些上來,知道了嗎?”

紫鵑答應著退出了內室。

“唉,其實爺這會兒已經覺不出餓了,我困呢!”賈璉整個人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暖炕上,雙眼下面是明顯的陰影。

“知了知了,我知曉爺辛苦了,回頭定然好生犒勞犒勞爺。對了,我說璉二爺,昨個兒的事兒都料理妥當了?大老爺和大太太呢?他們也都回東院去了?”

“大老爺回去了,大太太估計還陪著呢。”賈璉嘆息一般的道,“其實也沒啥事兒,不過就是大老爺突發奇想想當一回孝子,結果非拉著我也一道兒當賢孫。最倒黴的還是大太太,她招誰惹誰了,被大老爺一吼,得了,估計接下來至少十天半個月,她都得立在榮慶堂了。”

好慘……

王熙鳳默默的為邢夫人點了一排蠟,不過話說回來,賈赦和邢夫人這對夫妻,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且不說家世,單是賈赦心目中只有原先那位原配張氏,對於邢夫人來說就已經有著太多的不公平了。估計在賈赦眼裏,原配是要敬著的,小妾通房則是單純圖個新鮮有趣,至於繼室……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別杵在眼前礙事兒就成。

這麽想想,邢夫人也是真的可憐。

“對了,我過來的時候,蘭兒已經去族學了,倒是寶玉還在老太太跟前,當他的孝順孫子呢。”見王熙鳳詫異的望過來,賈璉嘲諷笑著,“呵呵,昨個兒晚間老太太病倒了,寶玉睡得那叫一個香呢。今個兒早間,起身後先是熏香後是用早膳,回頭要去前院書房了,才忽的想起,喲,沒關心老太太。這不,當他的孝順孫子去嘍!”

“璉二爺您這嘴壞的!不過寶玉也確是蠻孝順的。”

“對啊,太孝順了,就是不知曉二老爺二太太知曉了會不會讚他一句。”賈璉扯了扯嘴角,滿臉的不屑。忽的,他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

“怎的了?”王熙鳳被唬得一楞一楞的。

卻見賈璉興奮的一拍巴掌,仰天大笑道:“我想起來了,六部都是小年夜當日封筆的,當然要緊的地方還是留了人的。可二老爺那位置一點兒也不打眼!”見王熙鳳依然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賈璉耐心的為其解惑,“就是說,今個兒二老爺不用去上衙!”

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喲!

“但願咱家那位政二老爺還記得他曾答應過,以後都不打寶玉了。”王熙鳳默默的搖頭嘆息著。

“不打也無妨,不是還可以發抄寫大字嗎?要我說,就該罰寶玉背書、練大字、寫文章!哼,折騰不死他!”賈璉冷哼一聲,滿臉的志得意滿。其實嚴格算起來,賈璉並不痛恨寶玉,只是每每想到自己原本是榮國府最受寵的小孫子,猛然間來了個寶玉爭寵,還是個天生銜玉而生的稀罕貨,他這心裏頭……

這不叫痛恨,這叫吃味兒!

總而言之一句話,寶玉若真的被打傷打殘了,賈璉指不定也會跟著心疼。可若僅僅是被罰抄寫之類的,他一定比誰都樂呵。尤其他本人已曾經進過學,知曉做功課有多麽勞心勞力。

“奶奶,榮禧堂來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有9K,你們的蠢作者好像真的生病了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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