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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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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金釧……二太太跟前的金釧來院子裏尋您,說是二太太忽的就病重了,還吐了血,眼瞧著竟是有些不好了。又說二太太昏迷之前掙紮著讓人喚您過去,還叮囑暫且先瞞著老太太。”

平兒一臉的為難,可有些話她又不得不說出來。

其實,以平兒的心性,在最初聽聞消息的驚訝後,她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可因著金釧叮囑她萬萬不可讓賈母知曉,她卻很是為難。瞞著賈母自是不難,難就難在,事發後又當如何收場?倘若王夫人熬過了這一劫,那一切好說。可萬一王夫人就這麽去了,縱然有一千一萬個理由,王熙鳳都難逃被苛責的命運。甚至以二房諸人素來的德行,極有可能將一切責任皆歸咎到王熙鳳身上,自個兒則輕松脫罪。

忠心耿耿的平兒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在眼前,在聽聞王熙鳳同賈母在一塊兒時,平兒決定拼一把,直接將事兒捅破。即便王夫人大好了,想要追究責任,大不了由她頂著。只要能護住自家主子,就算被狠狠責罰一番,又如何?

抱著這樣的想法,平兒匆匆趕到梨香院,當著賈母的面表演了一出欲言又止的戲碼,成功的讓賈母上鉤,並將事兒一一道明。

“太太她如今是怎麽個情形?”王熙鳳楞了好一會兒,才堪堪回過神來。雖說她早已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定不會放過王夫人。可問題是,一來她還不曾動手,二來如今這時候也不對。哪怕前些日子,王熙鳳給二房尋了不少麻煩,可沒有一樣是能夠危機到生命的。

“回奶奶的話,金釧並不曾詳細說明。只是催促讓奶奶快些往榮禧堂去。”平兒滿臉的憂愁,就仿佛真的極為擔憂王夫人一般。

“那……”王熙鳳極快的瞧了一眼滿臉震驚的賈母,生怕賈母年歲大了經不起驚嚇,趕忙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只強笑著安撫道,“老祖宗您也無需太過於擔憂了,太太是個有福之人,定不會出事的。倒是您……寶妹妹,可否幫姐姐一個忙,陪老太太說說話,我恐太太那兒是真的遇到□□煩了。”

寶釵剛要開口應下,卻被賈母攔了下來,道:“鳳哥兒你盡管忙去罷,我這兒無妨的。你只記得,一旦有了新消息,定要立刻派人支會我一聲。”

王熙鳳忙不疊的答應了,又拿眼瞧了瞧薛家母女二人,掃了一眼跟隨賈母的諸多丫鬟婆子,心頭略略松了一些,才道:“那老祖宗您先歇會兒,我先告退了。”

一旁的薛姨媽面露遲疑之色,有心想跟隨王熙鳳一道兒往榮禧堂去瞧瞧情況,又恐這是榮國府的家務事,外人不太好幹涉。幾番猶豫下來,王熙鳳早已快步走出了梨香院,薛姨媽只得在心頭嘆息一聲,轉而同賈母說起了話。

卻說王熙鳳也不曾帶其他的丫鬟婆子,只讓平兒和紫鵑跟隨其後。平兒瞧著四下無人,不等王熙鳳發問,就脆生生的回道:“奶奶,這事兒同珠大奶奶和三姑娘有關。”

“說具體點兒。”

“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平兒邊回憶邊道,“金釧同我說,今個兒早些時候,三姑娘忽的沖進了榮禧堂,直奔二太太房裏,二話不說就跪下磕頭。當時,金釧並不在房裏,是另幾個大丫鬟在旁伺候著的。待金釧趕回來後,珠大奶奶也跟著來了,也不曾勸著攔著一些,竟是同三姑娘一道兒跪在二太太跟前哭天抹淚的。再後來,二太太動了怒痛罵起來,也不知怎的,罵著罵著,二太太就倒了下去。金釧說她當時都快嚇死了,趕忙上前攙扶,卻見二太太已經吐了血,強撐著的說道‘去尋鳳哥兒,瞞著老太太’。之後就徹底不省人事了。”

王熙鳳腳步微微一頓,面上露出了怔怔的神情。好一會兒,才像是忽的想起了甚麽一般,再度擡腿往榮禧堂走去。

梨香院離榮禧堂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好在這次沒有了腳程極慢的賈母拖累,只片刻工夫,王熙鳳就帶著倆丫鬟趕來了。

此時的榮禧堂雖尚不至於亂成一鍋粥,可眼瞧著主心骨倒了,所有的丫鬟婆子面上都帶著極為明顯的慌亂,及至見著了王熙鳳,才略略松了一口氣。只是王熙鳳卻並不曾理會那些丫鬟婆子,而是徑自往王夫人房裏走去。不想,才走到過堂,就遠遠的瞧見外頭跪了兩個人。走近一看,才愕然的發覺,這倆不是旁人,正是平兒口中的罪魁禍首李紈、探春。登時,王熙鳳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這是何意?三妹妹也罷了,本就年紀小不懂事。珠大嫂子又是再鬧甚麽幺蛾子,只跪著,竟不往裏頭伺候著?”

李紈擡頭望了王熙鳳一眼,面上俱是痛苦和絕望的神情,間或還摻雜著一絲悔不當初。至於探春,卻是至始至終都低垂著頭,不發一言。

“罷了,你們愛跪就跪著罷!”王熙鳳已從平兒處得知了大致情況,雖如今尚不曾下定論,可顯然她也是懶得同罪魁禍首一般見識的。

將嫡母(婆母)氣得吐血到底,這倆也不是甚麽好貨。

只是王熙鳳還是小瞧了事情的嚴重性,當她親眼瞧見躺在床榻上的王夫人時,整個人都懵了。王熙鳳萬萬沒想到,王夫人的情況竟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饒是有心理準備,乍一看到如此這般面無血色無聲無息的王夫人,還是被唬了一大跳,甚至產生了一種伸手去探鼻息的沖動。

定了定神,王熙鳳向屋內的眾丫鬟婆子道:“大夫呢?不不,直接拿了大老爺的名帖去求太醫罷。不過要是大夫過來了,也先讓他瞧上一瞧。再派人去東院尋大老爺,讓大老爺想法子將二老爺請回家中。再讓大太太領著二妹妹、四妹妹往榮慶堂來,只說讓她們好生陪伴老太太,旁的事兒無需她們操心。”

王夫人房裏的丫鬟婆子,自是只對王夫人忠心耿耿,可今個兒的事情發生的實在是太過於突然了,縱然這些人平日裏都挺能耐的,乍一遇到這樣的事兒,都不由得慌了手腳。如今,見著了王熙鳳,總算尋到了一點兒主心骨,根本顧不上質疑,忙四下做事兒去了。

不曾想,王熙鳳又道:“跑腿兒的事兒交給下面的人去做,方才留在太太房裏知曉事情經過的人,全都給我留下來!”

以金釧為首的五個丫鬟齊齊的跪倒在地,抖如篩糠。

王熙鳳倒不欲為難她們,只是事情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卻是必須弄清楚一切的。當下,命令其他四個丫鬟伺候著,王熙鳳將金釧喚到了外廳。

“說。將你知曉的事兒全都給我說出來!”

“璉二奶奶!”金釧再度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璉二奶奶,我說,我都說。今個兒天色尚不曾亮,太太就喚了我過去,說是她身子骨有些沈重,卻叫我別往外聲張,也無需特地請大夫過來,只說讓我往榮慶堂跑一趟,跟老太太好生說說,免了她今個兒的晨昏定省。老太太素來是個和善的,半點兒為難都不曾,只吩咐我好生照顧太太。我得了信兒就回了榮禧堂,可誰能想到,我剛回來就瞧見珠大奶奶跑進了太太的房裏,還差點兒把我撞飛了。我急急的進了房裏,卻聽得三姑娘和珠大奶奶又是哭又是鬧,這一鬧就是好長時間。”

“然後二太太就暈倒了?”

“並不曾。最開始是三姑娘和珠大奶奶吵鬧不休,之後卻是太太發了真火,指著兩位主子的鼻子一通大罵。三姑娘最先止住了吵鬧,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頭,珠大奶奶還爭辯了幾句,卻惹來太太更為嚴厲的痛罵。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太太才止了罵聲,卻忽的面色大變,仰面倒了下去。我和幾個丫鬟都被嚇壞了,忙上前查看,卻見太太嘴角滲出了好些血絲,又聽太太強撐著吩咐我,讓立馬將璉二奶奶您喚來。”

金釧起初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可說著說著,眼淚是越淌越多,待說完了,幾乎已經是泣不成聲了:“璉二奶奶,救救太太,求您了!”

“求我有何用?如今只盼著太醫立刻過來,興許還不晚。”王熙鳳並不通醫術,可她卻極為有眼力勁兒。就方才看到的那個樣子,王夫人恐怕是兇多吉少了。不過,話也不能說得那般肯定,畢竟王夫人性格極為堅毅,指不定能夠強撐著熬過這一關。

“璉二奶奶……”聽了王熙鳳這話,金釧是真的崩潰了,她如今在榮國府是極體面的,可她的體面卻是全部來自於王夫人。今個兒若是王夫人是正常的壽筵終罄,那是無妨的,再不然若是正常的病逝,她的責任也不大。可如今事情那般突然,且追根究底還是同兩位主子有關的,金釧已經可以想象,為了掩飾掉這裏頭的腌臜事兒,她這個王夫人跟前第一得意人,怕是要拿命去填了。

“行了,你進去,再喚個人出來。”王熙鳳頭疼的揉了揉眉心,一旁的平兒忙挨過來幫著捏肩揉背。

除了金釧之外的四個丫鬟,也俱是在王夫人跟前極為體面的。最初那會兒,金釧去了榮慶堂,另四個丫鬟卻皆在王夫人跟前伺候著。從某種意義上來看,那四人才是真正的知曉前因後果的。

只是,四人的口供有著些許差異。

一說:“太太今個兒起身時,就有些不舒坦,金釧姐姐去了老太太跟前,太太就說要再歇一會兒,讓咱們幾個不準打擾她。可誰能想到,三姑娘忽的就這樣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跪下來磕頭求太太饒她一命,沒幾下就磕得一頭一臉的血。我當時被唬住了,沒能上前阻止,只縮在角落裏不停的發抖。”

又一說:“定是三姑娘的錯,好端端的,她就忽的鬧出事兒來。太太前個兒就已經答應要將三姑娘記在明個兒,昨個兒在老太太跟前,大老爺不也說了,三姑娘都上了族譜,她還有甚不滿?竟是話裏話外的說著太太逼她,老爺不喜她,老太太也無視她,還有什麽趙姨娘愚蠢透頂,她一心只在太太身上之類的。說了一大通的話還不算,還哭著求太太饒她一命,還說……這都是珠大奶奶的錯。”

還有一個則說的更模糊:“我也不知怎的了。三姑娘忽的變了性子,珠大奶奶也是,倆人都風風火火的沖了進來,也不開口,直接跪下就磕頭。好半響,忽的就對罵起來,說的可難聽了,氣得太太捂著胸口直喊疼,也不見她們停下來。”

最後一個倒是提到了一個旁人都不曾註意到的細節:“我原是認為這都是三姑娘的錯,珠大奶奶這般和善的人怎會故意跑來氣太太?可後來,太太暈了過去,又向金釧姐姐說,讓立馬去請璉二奶奶您,那個時候我瞧了珠大奶奶一眼,發現她面上的神情格外古怪,連著兩次開口,竟好似不讓咱們去喚人似的。”

王熙鳳坐在外間的黃花梨高背椅上,一手放在膝上,一手則搭在旁邊的小幾上,手指微動,面上的神情很是耐人尋味。

平兒遲疑著開了口:“奶奶,您也無需這般擔憂,想來過會兒太醫就該到了。”

“擔憂?”王熙鳳輕啟朱唇,咀嚼著這兩個字,嘴角微揚,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說真的,她一點兒也不擔憂王夫人。盡管這事兒並不是她主動出手,可她也不是非要王夫人死狀慘烈,若是王夫人就此沒了氣,她雖也會有些唏噓,卻絕不會因此悲傷亦或是不甘。

“奶奶……”平兒才說了兩個字,忽聽外頭小丫鬟叫著太醫來了,王熙鳳忙示意平兒噤聲,主仆仨人皆走到內室屏風後頭,親耳聽著太醫的診治。

在太醫之前,原是有另一個大夫過來瞧過的,卻是榮國府常用的大夫。只瞧了一眼,又聽說已去喚太醫了,就主動放棄了。王熙鳳唯恐王夫人這廂剛出事,賈母那頭又不好了,只得讓那大夫往榮慶堂去,叮囑千萬多註意賈母的情緒。

幸好,太醫的手段就不是一般大夫能夠比擬的。雖說也猶豫了不少時間,卻並未直言放棄,而是開了一個方子,只說先吃兩貼,明個兒再過來細瞧。

送走了太醫,賈母又派人來問情況,王熙鳳見王夫人雖昏迷著倒也尚餵得了藥,只吩咐金釧等人好生照料著,又讓平兒在這兒看著,一有情況就去報訊,自個兒則帶著紫鵑往榮慶堂去了。

只是才出了王夫人的房門,就瞧見仍跪在過堂上的李紈和探春,當下,王夫人面色一沈:“方才太醫過來時,她們也這麽跪著?”

一旁打簾子的小丫鬟聽王熙鳳語氣相當不好,嚇得跪下道:“不曾不曾!方才珠大奶奶和三姑娘是往那廂避了一會兒,待太醫走後,才往這兒來的。”

這話一出,王熙鳳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她不介意讓二房雞飛狗跳,卻同時也不願意讓榮國府蒙羞。雖說她不曾像王夫人那般酷愛顏面,也不能接受家醜外揚。

“珠大嫂子既是願意跪,那就跪罷,左右裏頭那位是婆母,也應當的。”王熙鳳瞇著眼睛危險的剜了李紈一眼,卻瞧也不瞧探春。事到如今,雖說尚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可事情大致的脈絡,王熙鳳卻已經差不多摸清了。

嚴格來說,這事兒還真是王熙鳳挑起來的。

若非王熙鳳在剛重生不久時,就跟賈母討了迎春送去了東院,邢夫人和迎春也不會感情愈發好,自不會有後頭改身份之事。倘若沒有這事兒,王夫人不會因此記恨,也就沒了王熙鳳出餿主意那一茬了。可在最初,王熙鳳是真的不曾想到探春竟有那個膽子明著同王夫人作對,如今想想,也許真的是那日晚間,她不經意間同李紈爭執的那幾句話罷?結果,李紈記仇唆使了探春,探春當著眾人的面同王熙鳳唱起了對臺戲,王夫人被迫同意將探春記在名下。

原本,這事兒到此就告一個段落了,可王熙鳳在聽聞賈赦大肆宣揚之後,再度有了個餿主意。不過,這個主意的前提是,探春嫡女的身份已定,要不然事情一出,探春是必死無疑的。

換句話說,王熙鳳是在確定探春不會有性命之虞的前提下,才打算讓王夫人出醜的。只是世事難料,誰也不曾想到,事情竟會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如今,王夫人生死不明,王熙鳳也不知曉這事兒究竟誰該負主要責任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這事兒略改改,盡可能委婉的告知賈母。

“大老爺、二老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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