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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點醒夢中人,為了這個願意陪著她成魔共死的朋友,她必須忘記過去。

列雲楓的手,永遠帶著讓人心靜的溫度,淡淡的暖意,讓澹臺夢心中立時充滿了疲倦和委屈,輕輕一聲嘆息,列雲楓的手,不知不覺攬住她的肩頭。

此時的澹臺夢,裊如春煙,孱似秋水,靜靜地站在列雲楓的身邊。

天魔龍耶厲嬌嬈仰天大笑:“報應啊,報應,印別離,當初你背信棄義,痛下殺手,做下禽獸不如的事情,現在你兒子心心念念喜歡的女人,卻倒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報應,真是報應。”

車廂隆地一聲被掌力轟開,印無憂跪在車廂裏,也不擡頭,印別離坐在一旁,臉色鐵青,一把拽住印無憂的頭發,把他的頭拽得揚了起來:“小畜生,你自己看看清楚,這個就是你的兄弟朋友,在你面前假仁假義,背著你就眉來眼去,投懷送抱!”

印無憂冷冷地看著父親,冷笑了一聲:“他們知道我在車上,是你自己想得那麽不堪。”

啪。

印別離一耳光打過來,重重地摑到印無憂的臉上,印無憂的頭發被印別離死死拽住,這一掌打得結結實實,一縷鮮血從印無憂青腫起來的嘴角淌下來。

厲嬌嬈也有些吃驚,她沒想到印無憂也會在車廂裏邊,她方才聽到傳信兒,說著她要找的人已經被帶到了幻雪宮裏邊,所以才急急地趕過來,沒想到一到石屋外邊,就感覺到了印別離的氣息,這才連石屋都沒有進,就堵住印別離,要算一算當日的舊賬。

她方才的那些話,是在嘲笑印別離,今日她本來是沖著澹臺夢而來,能遇到印別離,是個天大的恩賜和意外,但是厲嬌嬈也知道印別離的功力深厚,不能掉以輕心,印別離不輕易出來,她也不敢冒然進去,所以才故意以言辭相激,就是要把印別離激出來。

印別離果然受不了刺激,用掌力打碎了車廂,可是厲嬌嬈同時也看到了印無憂,一時間後悔不疊,自己說的那些話,無論是真是假,都太傷印無憂的心了,不覺楞在哪裏。

印別離哈哈大笑:“小畜生,憑你們那些雕蟲小技就能傷到我印別離嗎?你們當我這些年都是浪得虛名?我堂堂離別谷的谷主,還能讓你們這幾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子算計了去?”

印無憂冷笑一聲:“你教過我,為人不可有婦人之仁,可惜我沒聽,把解藥給了你。”

說話間,印別離又狠狠摑了印無憂一耳光,印無憂本來蒼白的臉,此時青腫起來,眼前一片金星,臉上火辣辣地,先是一陣酸麻,然後方是感覺到了疼痛。

印別離厲聲喝道:“忘恩負義的小畜生,老子養育你長大成人,你他娘地卻聯合外人來對付老子,要不是看在你還有一點兒良心,知道給老子服下解藥,老子早一掌劈死你。”

他說著話,又怒不可遏地摑了一掌過去,這一下打得力道太大,印無憂整個人都傾斜倒地,蜷縮成一團,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不再動彈。可是印別離沒有松手,依然拽著印無憂的頭發,站起來一腳踢去,印無憂的身體跟著晃動一下,沒有任何的反應。

印別離氣急:“混帳東西,你看看你出了離別谷都學會些什麽,先是跟老子裝瘋,現在又在這裏裝死,起來,你他娘地給老子起來。”說著又恨恨地踢了兩下,可是印無憂就是沒有聲息。

厲嬌嬈在一旁心如刀絞,厲聲道:“印別離,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生,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該把無憂交給你!不許你折磨我的兒子,不然老娘跟你拼命。”

印別離冷笑起來:“別說得那麽好聽,當初要不是你那個缺德無恥的娘家下了絕殺令追殺你,你怎麽會把兒子送給我?賊婆娘,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們那個狗屁厲家,也就敢痛打落水狗,他們有本事,來離別谷找我啊?你把印無憂給我送來,不也是知道你們厲家不敢惹我們離別谷嗎?死婆娘,你要在意他,為什麽這麽年也沒有來看過他!焚心教主,天魔龍耶,你一心一意經營著焚心教,研究你的毒藥,你什麽時候心裏有過無憂?”

厲嬌嬈淒厲憤怒:“印別離,我臥薪嘗膽快二十年,就是為了一舉殲滅你們離別谷,宰了你這個無恥下流的禽獸,然後帶著我的兒子享受不盡的繁華,永遠的快樂,如果沒有斬草除根的把握,我怎麽會冒然動手,給我們母子留下你這條餘孽!”她忽然話題一轉“可是你怎麽教養的兒子,連個女人都看不住?”

印別離怒道:“我們離別谷的人,永遠都不會沈溺女色,自甘墮落。”

厲嬌嬈冷笑道:“不要自欺欺人了,當日在山洞之中,他差點為了這個小妖精去死!”她早看出來印無憂喜歡澹臺夢,更感覺到印別離最怕的就是兒子動情,她現在連仇都不想報了,只想把印無憂帶走,方才看到印無憂被印別離責打,厲嬌嬈的心裏痛難自持,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那個當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子女,當初正如印別離所言,如果不把印無憂送到離別谷,她很怕自己母子都死在厲家的追殺中。

這麽多年,她一心一意想要報仇,殺了印別離,帶走印無憂,她一直等待機會,只是沒有想過,印別離會對印無憂下如此重的手,可是印無憂在印別離的手上,所以她轉移話題,將印別離的視線轉移到澹臺夢的身上,只要引得印別離去殺澹臺夢,她就可以帶走印無憂。

以前她不是沒有想過帶走印無憂,可是她還是顧忌印別離,只要沒有必然的把握,她不會輕舉妄動,現在印別離在幻雪宮裏,這個地方,就要進來,就是插翅也難逃出去。

印別離果然惡念橫生,森然地望向澹臺夢。

危機重重,難逃升天,眼前的形勢,對列雲楓和澹臺夢都極端不利,如果印別離用印無憂來要挾他們的話,他們就會進退維谷,左右為難,而印別離和厲嬌嬈兩個人,沒有人會對他們心存顧忌,手下留情。

倏然,澹臺夢莞爾一笑:“生死之交,肝膽相照,知我者謂我心憂,凡塵擾擾,蜚短流長,不知我這位謂我何求,好姐姐,骨血親情不是棋局,得失輸贏,焉能由你臆想算計?”

她笑語盈盈,列雲楓看了她一眼,已然明了她要做什麽,心裏痛惜不已,澹臺夢既然決心已定,列雲楓也打定了主意,立時加了百倍堤防,一定要在澹臺夢出手之前下手。

此時此刻,危險無法躲避,就是澹臺夢和列雲楓聯手,也對抗不了印別離和厲嬌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挑撥印別離和厲嬌嬈,讓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只是如此以來,又會傷到印無憂,他們尚不知道印無憂是真的被打昏了,還是裝昏,澹臺夢心有不忍,才不惜引火燒身,幹脆就把厲嬌嬈的用心說破。

澹臺夢有澹臺夢的主意,只要引來印別離,自己拼著一死,也要從印別離手中解救下印無憂,列雲楓一定會把印無憂帶出去,如果自己這條命可以換得下印無憂的命,也算賺到了,反正自己也時日無多。

印別離忽然大笑,明白了厲嬌嬈的用心,所以一手猶自拽著印無憂,飛身縱向澹臺夢:“我先殺了你這個小妖精,再宰了那個死婆娘。”

就在印別離起身的瞬間,厲嬌嬈也飛身過來,兩個人幾乎同時發力打向澹臺夢,澹臺夢本要拼力相抵,不想列雲楓先她而動,她的手被列雲楓握著,此時列雲楓手腕一動,扣住她的脈門,澹臺夢渾身無力,被列雲楓一托一甩,一下去拋開老遠。

砰砰。

只聽得兩聲悶響,印別離和厲嬌嬈兩道掌力都打在列雲楓的身上,印別離並不是誠心要殺澹臺夢,而是為了引得厲嬌嬈出手,厲嬌嬈出手也不是為了救澹臺夢,而是要逼退印別離,把印無憂搶過來。

幸好兩個人不是下了絕情,不然列雲楓就會命斃當場,就在一瞬間,印無憂忽然睜開眼,雙掌印到列雲楓的後心,那兩股打到列雲楓身上的力道,被他吸了過去。

印別離和厲嬌嬈的內功深厚,這兩掌縱然沒用全力,也不容小覷,列雲楓只覺心血翻騰,五內俱碎一般難受,所以經脈都要被沖斷一樣,不由得眼前一黑,一口血噴了出來,然後身後一陣暖意,兩道強大的力道穿心而過,被分流出去。

饒是如此,那股真氣穿心透肺的痛疼也讓列雲楓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印別離和厲嬌嬈都大吃一驚,他們兩個人的單掌都印在列雲楓的身上,力道從手心沖撞進去,而印無憂就在列雲楓的身後,兩個人生怕印無憂會被他們的掌力損傷,另一只手立刻都印到了印無憂的身上,想將自己的力道收回,可是真氣稍縱即逝,他們感受到的卻是對方的那股力道,正好與自己的真氣相沖撞,為了不被對方的力道所傷,就必須用真氣抗衡,因此四個人都拼了真氣僵持在那裏不敢妄動。

澹臺夢站穩了以後,就看到四個人的僵持,這四個人裏邊,列雲楓的內功最弱,然後就是印無憂,四個人的真氣彼此較勁兒,最後一定從最弱的那裏打開缺口,到時候四股真氣一時崩洩下來,會震斷人的筋脈,那列雲楓豈不是當場就經脈寸斷,氣絕身亡了。

澹臺夢不由急火攻心,眼淚差一點掉下來,不知不覺咬著嘴唇,心中只想如何解此困局,忽然間,體內劇痛難忍,血脈賁張,渾身發燙,那邊列雲楓和印無憂都苦苦支撐著,血,從他們的嘴邊線一樣蜿蜒而下,這股血腥氣越來越引得澹臺夢渾身顫抖,不能自已,她忽然心下明白,是邪神之降又要發作了。

可憐情關誰勘破

一波波海潮一樣襲來的寒意,仿佛是冰山裏的烈火,就是可以熊熊燃燒,溶化的也是沒有溫度的幽冷之水。

來自五臟六腑的忽冷忽熱,交替著沖到四肢百骸,如鋼針穿行,似滾油過身,澹臺夢咬著嘴唇,本來就柔弱的身體,此時抖個不停,那股越來越濃的血腥氣味,引動著她心頭的魔障,她雙手抱肩,慢慢蜷縮著自己的身體,卻尋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地方。

若是成魔,道可以救下他們兩個,不然拖延下去,虎毒不食子,印別離和厲嬌嬈應該不會狠心到不管印無憂的死活,所以印無憂尚有一線生機,可是列雲楓就命懸一線了,看著列雲楓的臉色越來越白,嘴角的血,滴滴答答地越淌越多,澹臺夢心如刀絞,嘴唇都要咬出血來。

只是成了魔,再也不記得前塵往事,再也沒有愛恨情仇,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再也不能和他們嬉笑玩鬧,心中酸楚欲裂,戀戀不舍。

印別離和厲嬌嬈的臉色也開始變了,彼此橫眉立目,都不肯放手,較上了暗勁,真氣一成成地遞加上去,兩股強大的力道,幾乎要沖裂了列雲楓的經脈,他的那點兒內力如何和他們兩個人相互抗衡,已經是岌岌可危,馬上就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知道印無憂要將沖撞在自己體內的氣流輸引到他自己身上,但是列雲楓害怕所有的力道都匯集到印無憂的身上後,會如洩堤之水,讓印無憂受到重創。

情勢緊迫,不容多想,為了阻止印別離和厲嬌嬈的真氣流洩,列雲楓就用自己的內力相阻,這一阻之勢,那兩股真氣就迂回盤結在列雲楓的體內,好像找不到可以傾瀉的洪水水頭,橫沖直撞,肆意咆哮,列雲楓自己的內力就似堤壩一樣,勉強抵制著,力不從心。

印無憂就在列雲楓的身後,自然感覺到了列雲楓的用意,印別離和厲嬌嬈更是了然在胸,他們印在印無憂身上的手掌,也不知不覺間加了力道,兩股真氣穿過了印無憂的身體,也一起向列雲楓襲去。

印無憂大駭:“列雲楓,你混蛋,不要自己找死,放開,你他娘地給我放開。”

印無憂情急之下,言辭無措,忍不住罵人,因為列雲楓以自己的內力阻隔抗衡,他無法將內力引過來,印別離和厲嬌嬈又前後夾擊,如此的形式之下,列雲楓就是不死,也會經脈盡斷,形同廢人。

列雲楓是害怕印無憂受到傷害,印無憂何嘗不怕列雲楓出了意外,一時間眼睛都暴起了紅線。

心口不斷被真氣沖撞,隨時隨地都會爆開一樣,列雲楓強自笑道:“小印,你爹娘聯起手來,還真是天下無敵。”

話猶未落,列雲楓只覺咽喉中腥鹹滾燙,一口血噴了出來。

印無憂怒發沖冠,厲聲喝道:“列雲楓,快放開,不然我跟你沒完,你要不當我是兄弟,我做鬼也不能放過你。”他急怒攻心,毫不思忖,就要用上離別谷的天魔轉世大法,不求死裏逃生,但求同歸於盡,反而以印別離和厲嬌嬈的功夫,不會有什麽大礙,可是如果讓列雲楓為了他而死,他也絕對不會茍且於世。

就在此時,澹臺夢清咤一聲:“四張機,相憐相怨莫相惜,殘夢清宵休尋覓。紅塵無路,盟誓空負,且做生別離。”

本是有千言萬語,糾結在心中,卻說不出來,澹臺夢猛地站起來,準備放棄了內心的抵抗,任著邪神之降侵蝕自己的奇經八脈,神智靈魂,在自己心神為失的瞬間,好救下列雲楓他們。

此時此刻,就是有千萬不舍也必須舍棄,澹臺夢心中自己此念一動,就是懸崖撒手,一去不回頭,一旦踏上成魔這條路,前是絕壁,後無歸途,忽然之間好像有很多話要和列雲楓說,可是時間有限,刻不容緩,她想起以前曾經和列雲楓信口而填的那個九張機,當時填了三闕,此時不加思忖,也不管平仄格律,脫口而出,將滿腹的心事話語,都寄托其間。

寥寥數語,澹臺夢感覺字字千鈞,說到最後一個字,不但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心中酸澀之感越發沈重,她知道自己不能太猶豫,否則當斷不斷,錯失良機。

列雲楓大驚:“夢兒,你不能言而無信,當初輸的是你,你就要認賭服輸。”

澹臺夢黯然道:“言而有信,從來都不是女子的事情,孔夫子說得很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的話,你居然也信,楓兒,你自己也說過,騙人的無罪,上當的可恥,我騙人已經習以為常,你上了當,就不要再怨天尤人了。”

兩行冰冷的淚水,從澹臺夢晶亮的眼眸中滾落,滑過蒼白如雪的臉龐,她心意一絕,誓死不悔,淚落下,轉瞬而幹,盈盈地笑意,又浮上眼角眉梢,既然此生此世都不能再聚,一定要讓他記住一個笑靨如花,盈盈動人的自己。

手,纖纖盈握,柔若無骨,輕輕拈起,蘭花微翹,澹臺夢開始屏息佇立,長發飄飄,衣裙獵獵,花一樣的面龐嬌笑柔美,水眸裏淺笑盈盈。

列雲楓心膽俱裂,如果不加阻攔,澹臺夢必然成魔,可是此時,自己已是強弩之末,要想脫身,不是沒有辦法,但是這個辦法,實在不能妄行。

現在印別離和厲嬌嬈都在較勁兒,唯一讓他們能分開的法子,就是讓印無憂受傷,這樣才可以分散他們的註意力,才可以阻止澹臺夢要救他們的決心。

可是,要傷到印無憂容易,關鍵是他如何能下得手去,列雲楓還從來沒有如此為難仿徨過,澹臺夢那邊已經準備催動體內的邪神之降了,若再猶豫,就無可挽回。

列雲楓心一橫,澹臺夢絕不可以成魔,印無憂絕對不可以傷害,可是僵局必須打破,他心頭閃過更絕之計,依著他的本心所願,是想讓印無憂的父母可以破鏡重圓,這件事看似艱難,不過緩緩圖之,未必不能如願,印無憂自小孤零,如果最後能有父母憐惜愛護,也不白白吃了這麽多年的苦。

可惜上蒼無情,現在事逢突變,不能遂願,列雲楓只好狠下心來,既然不忍傷人,就不妨自傷,如果自己受了傷,或者送了命,這場僵局自然破了,印無憂不會有事,澹臺夢也用不著成魔相救,可是這樣一來,印無憂和父母的積怨更深,自己恐怕也無命化解了,他心中暗道一聲,小印,對不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夢兒,只好鋌而走險。他心中想著,看了澹臺夢一眼,心中暗道,夢兒,其實言而無信,不分男女,只要我活著,就絕對不能看著你成魔。

列雲楓念動手動,忽然大喝一聲,放棄所有的抵抗,印別離、厲嬌嬈和印無憂三個人的真氣同時都聚匯到他的身上,列雲楓的身子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咻地飄出去,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場上一片寂然。

列雲楓是俯面扣在哪裏,紋絲不動,仿佛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此時印別離和厲嬌嬈已然分開,厲嬌嬈一把拉住印無憂,上下打量:“無憂,你沒事兒吧,我苦命的孩子,以後娘再也不離開你了,也再沒有人敢欺負我們母子,你放心,誰敢欺負你,娘就讓他求生不得,求生不能。”

印無憂冷冷地看著她,半晌才道:“你是天魔龍耶,你是滄海的結拜姐姐,你給她下了蠱毒,你殺了我的兄弟。”

印無憂一字一頓地,臉色青灰,忽然推開厲嬌嬈,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

印別離冷笑一聲:“厲嬌嬈,你死了心吧,無憂是苦命的孩子,因為他沒有娘,他的娘已經死了。”

印無憂冷冷地看著印別離,眼中有傷痛有絕望,也一樣冷冰冰地:“你教養我多年,我也聽命你多年,養條狗也不過如此,該還的我也還了,就剩下這條命,你喜歡就拿去。”

印別離打了個寒戰,因為印無憂的眼光太冰冷,冷到孤絕,一種形同陌路的冷意,他再恨再氣,卻不糊塗,以前可以對印無憂嚴求苛責,因為印無憂還對他敬慕恭畏,可是現在印無憂,顯然傷心已及,印別離又是忿恨又是惱怒,也對印無憂怒目而視。

半晌,澹臺夢才驚呼一聲,縱身而去,只是快到了近前的時候,卻止住腳步,不敢去看。

微微地笑意,就僵滯在澹臺夢的眼角,她心中一片冰涼,在印別離和厲嬌嬈的合力攻擊下,想逃得一條性命,談何容易,現在列雲楓動也不動,盡管澹臺夢不願意多想,可現實面前,回避無用,如果列雲楓沒有事兒,現在一定會坐起來向她笑,哪怕他只有一口氣,也不能讓她擔心害怕。

厲嬌嬈被印無憂推開,心中也是一涼,她哪裏知道印無憂心中是如何想,只當著兒子怨恨他曾經對付過澹臺夢,不由得肝腸俱斷,當初是念及孩子無辜,才沒有打掉這個孩子,十月懷胎,生產下了,自己的娘家又合全族之力追殺自己,一定要宰了印無憂這個孽種,萬般無奈之下,厲嬌嬈不得不拋去臉面去了離別谷,把孩子交給印別離,當時的厲嬌嬈心力交瘁,雖然對印別離恨之入骨,可是印無憂還在繈褓之中,嗷嗷待哺,她又無家可歸,如果當時印別離可以認錯挽留,看著孩子的份兒上,厲嬌嬈也許會委曲求全,留在離別谷,縱然這樣的選擇讓她顏面盡失,可孩子總落得個父母雙全。

可惜當時印別離一句話也沒有,用很輕蔑地眼光看著她,冷冷無語。

厲嬌嬈離開離別谷後恍如游魂野鬼,渾渾噩噩的飄蕩了很久,思來想去,恨及了印別離,更恨澹臺玄。她和謝晶瑩本是好友,通過謝晶瑩認識的澹臺玄,印別離是離別谷的殺手,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也算平常之事,可是澹臺玄是名門正派,居然也辜負謝晶瑩,移情另娶,而且絕情寡義如此,和謝晶瑩情絲一斷,就不肯對自己施以援手,自己曾經寄信求教,澹臺玄理都未理,如果澹臺玄能及時趕來,自己何苦受辱於印別離?

其實厲嬌嬈不知道當時的情形,澹臺玄接到她的求助信後,正好葉知秋也在生死關頭,他權衡之下,覺得印別離怎麽樣也會顧念舊日情分,厲嬌嬈不會有性命之憂,而慕容驚濤心狠手毒,葉知秋和蕭念兒都岌岌可危,所以才先去救葉知秋和蕭念兒,然後再去找她,可惜澹臺玄還是沒有見到厲嬌嬈和印別離,空去了一趟。

厲嬌嬈萬念俱灰之下,要投河自盡,遇到了焚心教的教主,老教主救了她後,收她為徒,厲嬌嬈恨怨積久,心魔難除,而焚心教有焚心教的規矩,厲嬌嬈就易容改扮,時而化成天魔龍耶,可以一雪前恥,為所欲為。

離別谷那裏念及印無憂還小,厲嬌嬈就沒有去動印別離,先尋上了澹臺玄,設計拐走了澹臺玄的女兒,並且留書相約,一決生死,那時節正巧澹臺玄不再山上,厲嬌嬈等不到澹臺玄的回信,就肆意淩虐澹臺夢,還在她的身上種下了十年生死兩茫茫的蠱毒,沒想到澹臺夢年紀雖小,特別機靈,趁她不註意的時候,自己逃走。

厲嬌嬈又氣又怒,可是沒有人質在手,她不敢冒然和澹臺玄相拼,於是蟄伏多年,苦練武功,研制奇毒,這才用他們焚心教的名義,公然挑戰澹臺玄,結果她根本不是澹臺玄的對手,澹臺玄打敗了她,還親自送她下山,希望可以說清當時的誤會,可是厲嬌嬈哪裏聽得進去,一意孤行地執意要報仇。

現在兒子就在眼前,偏偏不肯認她,還說下如此絕情絕義的話,厲嬌嬈不思自己行事偏執,把一腔的怒意都傾瀉到澹臺夢的身上,大喝一聲:“小賤人,要知道你如今狐媚子魘道,水性楊花地勾引無憂,我當初就該把賣到妓院裏邊去,明鋪暗蓋,你喜歡勾搭哪個男人就勾搭哪個男人,也省得留下你這個妖精在這裏害人!”

她的話,說得尖酸惡毒,隨著喝罵之聲,紅衣似火,就撲向了澹臺夢。

澹臺夢直楞楞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列雲楓,對厲嬌嬈的話竟是一句也沒有聽到,印無憂可聽得清清楚楚,鐵青的臉上繼而漲紅,對厲嬌嬈更加心痛絕望,知道厲嬌嬈說得出做得到,當日澹臺夢在母親手中,吃了多少苦楚,受了多少委屈,母親還不知自愧,還要侮辱她,心中又恨又痛。

眼見著厲嬌嬈撲向澹臺夢,他再不願意動手,也必須拼命,手,緊緊握住了劍柄,咬著嘴唇,微微發抖。

人影一閃,印別離攔住了厲嬌嬈,冷冷地:“真是最毒婦人心,厲嬌嬈,趕盡殺絕就是你的天性吧?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在兒子心裏,你根本什麽也不是!你要敢傷害這個丫頭一根汗毛,他才不管你是誰,一定要宰了你洩恨。”

印別離此時抓住機會,火上澆油,一定要離間厲嬌嬈和印無憂母子,自己養大的兒子,怎麽也不能雙手送給別人。

厲嬌嬈果然大怒,也不計較後果,一心想殺死澹臺夢,印別離在一旁阻攔,不許厲嬌嬈下毒手,他們兩個人打到了一處。

澹臺夢像失了魂兒一樣,站在哪兒,也不出聲,也不動,臉上的笑容還在,笑得讓人心酸。

印無憂也心戚戚焉,站在澹臺夢的身旁,無聲地站著,他殺過很多人,什麽樣的屍體沒有見過,可是現在,他也不肯邁步過去。

印無憂自欺欺人地道:“他沒事兒,滄海,我過去扶他起來,他就喜歡嚇唬人。”

澹臺夢笑道:“楓兒當然沒事兒,今天是我生日,我要裝扮得漂漂亮亮地,給爹爹磕頭,現在爹爹在家裏一定等急了,在吹胡子瞪眼睛,拿著藤條找人出氣,人家是女孩子,挨打會很沒面子很痛,每次惹了事兒,都是楓兒出頭擔著,無憂,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們都沒有送我禮物呢。楓兒會替我挨打,你送我什麽?”

澹臺夢喃喃自語,笑意淺淺,神色迷離淒楚,印無憂又痛又悲,眼睛開始模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知道怎麽勸慰她。

噗地一聲,澹臺夢難抵心頭之痛,咳出一口血來,她用手帕掩著口,雪白的帕子上,殷紅點點,仿佛三月桃花,她猶自不覺,自言道:“天快黑了,我們快回去吧,爹爹生了氣,一定會打人的。其實,其實……”下邊的話,她已經說不出來,只用帶血的手帕掩著口。

印無憂的嘴唇都要咬出血來,看著澹臺夢如此難過,他更加難過,忍不住搖著澹臺夢的肩頭:“滄海,你看清楚,小楓根本沒有事兒,他只是受傷了。”

他說著踏出幾步,就要過去,無論結果多麽殘酷,總要坦然面對,可是他心裏也一片蒼涼,如果列雲楓死了,他該怎麽面對同門兄弟,怎麽面對師父澹臺玄,怎麽面對澹臺夢,又怎麽面對殺死列雲楓的生身父母?

啊……

印無憂滿口苦澀,走了三四步,不由得仰天長嘯。

長嘯聲淒厲寒愴,令人聞之鼻酸。

天空中,忽然輕煙凝紫,碧雲流金,五彩斑斕的雲霧湧動,山風吹過,絢麗多彩的雪花紛揚而下。

雪,居然是彩色的雪,在夕陽的亮麗餘暉下,愈發顯得絢麗奇幻,詭秘瑰奇。

莫恨人心不如水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看著漫天飛揚零落的雪花,昨是今非的悲涼之感,立時湧上了澹臺夢的心頭,初次相識,正是爛漫五月,榴花照眼,青蔥積翠,如今已經草木雕零,漫天飛雪,其實生老病死,本是人世無常,不需要太過執著,更不需要如此哀慟。

意猶未盡眼閉了,松柏青青墳頭草。

細思身後眼前人,誰會清明祭到老。

若是生死只在旦夕,最幸福的,就是死在心念所系之人的懷裏,在他溫暖的懷抱中,闔上雙眼,可以去得安然,雖然自己會留下太多的不舍和依戀,可是會在年年清明,收到他寄來的哀思和懷念。

隔著冰冷潮濕的泥土,可以聽得到他淚落的聲音,還有百合花清幽的芳香。

很多次,澹臺夢都想告訴列雲楓,如果她終是不得不辭絕人世,年年清明,他來祭奠自己的時候,不需要金錁紙錢、香燭供品,只要一束淒寒若雪的百合,一壇陳年的竹葉青就夠了。

可是這樣的話,在澹臺夢的心中翻騰了很久,她知道如果自己離開這個世間,會有很多人傷心難過,可是誰究竟會一生一世地記得她,會年年清明到她的墳前祭奠,一直到雞皮鶴發,仍然記得清明之約?

無情的光陰,讓紅顏枯槁,青絲成雪,也會沖淡悲傷和思念,忘記一個人,其實很容易,也許三五年,就不再有當日肝腸欲斷的傷痛了,他又是她的誰,她怎麽能如此自私,讓他陷入永世的傷痛裏邊去?很多時候,澹臺夢在心裏難以驅散的寂寞和脆弱,都差點讓心裏的話脫口而出,幸而那尚自殘存的理智,讓她數次欲言又止,誰想到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再說出來。

也許遭受過太多的劫厄,澹臺夢從來都不相信奇跡,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不抱有幻想,列雲楓的內功怎麽樣,她自然清楚,在方才那種情況下,如果列雲楓還能無事,除非是上天垂憐而出現的奇跡。

印無憂不知不覺抱住澹臺夢的肩頭,他感覺澹臺夢已經孱弱到風一吹都會飄散,生怕她會隨時跌倒,澹臺夢冰冷的手,輕輕推開他:“這場戲唱得很好,不知道又有什麽角色登場了。”

印無憂一楞:“滄海,你說什麽?”

澹臺夢無力地一笑:“你爹爹啊。”

印無憂更是不解:“我爹爹怎麽了?”

那邊印別離和厲嬌嬈打得難解難分,印別離越來越沈穩,可是厲嬌嬈有些心浮氣躁,步法開始淩亂,他也聽到了澹臺夢的話,只是冷冷哼了一聲,並無答話。

澹臺夢冷冷地笑道:“那個卸甲水就是服下了解藥,也要半個時辰才能回覆內力。”

印無憂心頭一寒,才明白澹臺夢的意思,方才他實在受不了心裏的煎熬,才把解藥給父親服下,無論如何,他和別人聯手一起對付印別離,感覺實在過分,盡管他對父親心中有些埋怨和怨恨,印別離對母親先是無情騙哄,後是強以辱之,做為一個男人,這樣的行為實在下流齷齪,印無憂既羞又愧,又恨又怨,可是印別離究竟還是他的父親,人心皆私,想要做到沒有偏袒,談何容易。

遇到如此的事情,有時欺人,又是自欺,從心底而論,印無憂還是一廂情願地希望父母可以和好,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是厲嬌嬈殺了印別離,也難以挽回什麽,可是這樣的話,他又無法說出口,那個受傷被辱的可是他的親生母親,印無憂本來已經方寸大亂,現在聽澹臺夢如此一說,再想想父親服下解藥後立刻就可以行動,原來印別離根本沒有被制,那他騙自己做什麽?

應該不是沖著自己,父親對自己,從來都不需使用什麽計謀,印無憂害怕就害怕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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