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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句話,她還是聽說過。

不過,對任何人來說,這到嘴兒的肉,忽然就沒了,洛怡菲的心裏還真有些不舒服。

只見列雲楓拿起一錠金子來:“方兄無勢寧能熱,窮鬼多羞祉自苞,這東西不能無不可不無,太多則是非起,太少則恩怨多。”

那錠金子翻來覆去在他手中擺弄著,澹臺夢笑道:“酒色財氣、成壞住空、喜怒哀樂,生老病死,都是人人脫不開的東西,如果你要說它的好壞,剛才那句不好,普通人聽不明白。”

列雲楓笑道:“那山谷道人的‘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呢?”

澹臺夢搖頭:“也不好,太文了。我知道一首,相傳是個佚名的女子所作,那詩雖然不是名人所詠,但是卻很淋漓盡致,想來那詩者也是街巷閭間的平頭百姓,身受貧厄寒苦,才會有此感觸。所謂詩言志,志寄情,應該如是。”

列雲楓笑道:“小師姐這麽說,我也知道了。”

澹臺夢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又知道了?說說看。”

列雲楓道:“上次小師姐已經輸我一次了,難道這次還要賭一回?”

澹臺夢笑吟吟地:“賭就賭,難不成我還怕你嗎?你要輸了,就要答應我一件事兒。”

她眉眼間都是笑意,笑得有些俏皮,好像小女孩子在心裏地打什麽鬼主意一般,而且還是很得意的樣子。

列雲楓忍不住問:“什麽事兒?”

澹臺夢笑道:“等贏了你再說,你呢?你要是僥幸贏了,要什麽彩頭?”

列雲楓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輸了,也要答應我一件事兒。”

澹臺夢眼波流轉: “就猜到你只會東施效顰,不過楓兒你要輸了的話……”她說著忍不住又笑,好像算定了列雲楓一定會輸一樣。

列雲楓道:“小師姐如果一定要贏我,難免會要耍賴,我說出來,就算對了,也說不對,我哪裏有法子讓你說真話?”

他這話說得淡淡地,可是大有深意,若是澹臺夢想贏他,只要動了這份心思,就一定會贏到,聰明如澹臺夢,焉能聽不出來此中之意。

心念一動,看著燈光下列雲楓淺笑晶亮的眼眸,一霎間竟有些恍惚,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一抹淡淡的紅暈浮到臉上,驀然間緩過神來,又有些嗔意:“我什麽時候賴過你?你要不放心,我們一起說出來。”

兩個對望一下,異口同聲地道:“半輪殘月掩塵埃,依稀猶有開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時,買盡人間不平事。”

他們兩個自顧自地說著話,手中依然未停,將那些金子翻了個底朝天,然後又一個個地放進褡褳裏邊去。

兩個人猶自未覺,這邊洛怡菲卻看得呆了,雖然這兩個人不是舉世無雙的容貌才情,但卻是有過人之姿,難得有這份心有靈犀的默契,洛怡菲心中有些失落,猜想這兩個人一定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惜自己孤孤單單長了這麽多年,除了一個江湖混混兒一般的師姐,就再沒有一個親人了,可這個師姐,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天晚上也許和她一起喝酒,明天早晨就不一定跑到哪裏去了。

她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傷感,忽然列雲楓過來,手裏拿著兩錠金子,放在她桌子上:“那人既然留下這份賣命的錢,江湖規矩,見者有份,這個給你。”

啊?

洛怡菲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這個少年如此大方,到了手的錢還肯分給她,方才他既然能破解金子上邊的毒,那些東西自然就歸了他了,她沒這個本事,所以也沒想過要去搶,後來就顧著看他和他的小師姐說說笑笑,根本沒有想過這個。

列雲楓一笑:“你放心,這金子上邊的毒已經無妨了,如果小姑娘嫌少的話……”

洛怡菲忙道:“不是不是,兄臺你別誤會,小弟不是這個意思。”

她這聲小弟,引得列雲楓一笑,洛怡菲先是奇怪,不知道他在笑什麽。

列雲楓笑道:“等小姑娘易釵而冠時,再稱小弟也不遲啊。”

洛怡菲一低頭,才恍然自己今天是一身女裝,這些年飄蕩在江湖上,她習慣了扮成男子的模樣,這樣行走江湖才方便一些,所以她也習慣了和人家稱兄道弟。

今天說順了嘴兒,洛怡菲有些微微的困窘,臉紅紅的,熟透的蘋果一樣,猶自強辯:“四海之內皆兄弟,難道我說錯了嗎?我師……姐教導我說,人不可貪,貪心不足蛇吞象,本來這個就是不義之財,你們得去也沒什麽不妥,兄臺是俠義心腸,不忘江湖規矩,小弟我自己領情,哪裏會嫌少?”

她說著話,抓住兩錠金子,揣在懷裏,方才她差點兒說出師父教導了,一個師字出了口,才覺得不妥,忙忙間才改口做師姐,因為說錯了話,還吐了一下舌頭,顯得滑稽可愛。

列雲楓轉身沖著那個戴著鬥笠的怪人一抱拳:“我知道前輩不稀罕這個,那晚輩也不好強人所難,不敢以金銀俗物,饒了前輩的清凈。”

那個戴著鬥笠的怪人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此時餘掌櫃已經端上來列雲楓點的菜,還有一壺上好的竹葉青,列雲楓執壺,先為澹臺夢斟了一杯,潔白如雪的酒盞中,澄澈如翡翠的酒液,幽綠如茵,森涼似夢,梁簡文帝曾讚此酒蘭羞薦俎,竹酒澄芳。

澹臺夢舉起酒杯,夢一樣的香氣沁人心脾,她微微垂下眼簾,輕輕地:“崖密松花熟,山杯竹葉青。這樣的酒,若是面山而臥,臨水而居,寶鼎茶閑,幽窗棋罷,才更有趣味。”

列雲楓笑道:“杜工部的詩雖然沈郁雄渾,可是他不善飲酒,沒有青蓮居士鬥酒詩百篇的磅礴,這一句不及他其他的詩,可惜青蓮居士喜歡喝酒,醉了只顧天馬行空地寫詩,完了飲水思源,也不說說自己喝的是什麽酒。老杜這句詩還不如北周庾信的那句三春竹葉青,一曲鹍雞弦呢。”

澹臺夢笑道:“這句有什麽好?你到說說,鹍雞是個什麽東西?”

列雲楓笑道:“張衡《西京賦》裏說翔鶤仰而弗逮,這鶤就是鹍雞,《淮南子》裏邊也有說過歸雁於碣石 ,軼鶤雞於姑餘。大多註者認為,鹍雞是鳳凰別稱,可是庾信的詩裏說的,應該是一首古曲,以悠遠古曲佐甘醇佳釀,豈不是人間美事?”

澹臺夢笑道:“要聽明白你一句話,得去看多少書才成?楓兒,你看辛稼軒的詞,雖然也好,可是書袋掉得太多,反而生澀偏倚,人家要聽的那些話,你偏偏一個字也不說,只談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豈不讓人家失望得很?”

列雲楓笑道:“長夜漫漫,無聊之極,等一等正好消磨時光,不然這蕭瑟的秋夜可有什麽意思?”

忽然外邊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已經給了你們機會,只是你們沒有珍惜,到了奈何橋的時候,不要怪我。”

這個聲音極其孤冷,沒有一絲感情,涼冰冰,一陀冰似的。

洛怡菲此時才恍然大悟,她方才還納悶,這兩個人若無旁人地說話,天空海闊,讓人摸不著頭腦,原來是故意的,這外邊有人在,可是這個人是誰,為什麽躲在外邊不肯進來?

列雲楓笑道:“兄臺,外邊風冷霜寒,何不進來喝一杯酒?不然黃泉路冷,無人為伴,太過淒涼了。”

那個人又哼了一聲:“你們費了那麽多話,不就是怕我暗中下手嗎?我就是明著動手,你們兩個也不是我的對手!”

燈影一晃,一條黑影閃進來。

這個人,黑衣如墨,蒼白的臉,一雙眼睛攝人魂魄地冷。在茫茫夜色中,凸顯出無限的寒意和死亡的氣息。

這身夜一樣的黑衣和雪一樣的臉龐,讓列雲楓忽然想起慕容愁來,再細看看,這個人的形容相貌,和慕容愁還真有些相仿,只不過,慕容愁雖然冷,看上去畢竟還有幾分溫度,這個人雖然會說會動,可是怎麽看著都冷得跟死人一樣。

這個黑衣人看著列雲楓,滿眼的不屑。

列雲楓心念轉動,笑道:“小師姐,有一句話你聽過沒有,玄天映雪,漠上浣花,好像這四個地方雖然不是武林中的泰鬥聖地,可是這四個地方的各有千秋不容小覷,那玄天宗因為出了一位天下第一的高手才聲名鵲起,映雪山莊是武林世家,德高望重……”

他說到這兒,故意停頓了一下,那個黑衣人果然臉上的肌肉跳了一下,瞳孔為之一縮。

澹臺夢嘆了一口氣:“大凡武林世家,只怕都是須有其名,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個姑蘇的慕容家到了這輩上也是人才雕零,恐怕不出五十年,江湖中就沒有慕容這個姓氏了。”

此言一出,那個黑衣人立時目露兇光,一字一頓地:“你們找死!”

假作真時真亦假

聲到,人到,劍到。

黑衣人的劍,皎皎如月,淒淒似雪,一點寒光,直奔向列雲楓的心口。

他的劍,夠快,夠狠,也夠虛幻。

這一劍,並不是要卻人的性命,而是要試探列雲楓的虛實。

這個人,正是慕容孤。

跑腿的活兒他喜歡讓手下人來做,無論如何,他要擺擺慕容家大少爺的排場,可是真正要辦事兒的時候,他可一點兒也不敢含糊,從來都親自前來。

固然這宗殺人的買賣,輪不到他慕容家的大少爺親自動手,但是於殺手交易這件事兒,還是由他自己親自商洽比較好些。

如果這件事他辦不好,等待他的會是什麽,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虎毒不食子。

他不會死,父親慕容驚濤不會殺他,可是他會生不如死,而且會活得不如不二山莊裏邊的一條狗。

雇個可以的殺手,把這件事辦好。

臨走的時候,慕容驚濤給他五千兩銀子,然後說了這麽一句話。

為什麽不親自動手,慕容孤對次也很疑惑,但是對於慕容驚濤的命令,慕容孤可不敢打一點兒折扣。

就算前邊是口滾燙的油鍋,只要慕容驚濤說聲跳,慕容孤也得閉著眼睛跳進去,如果他敢有絲毫的猶豫仿徨,一定會付出更慘重的代價。

這一劍,淩厲,狠毒,詭異,是不二山莊的無雙劍法,慕容驚濤自創出來的不傳之秘,他們兄弟姐妹三人,父親慕容驚濤就把這無雙劍法傳給了他。

將自創的武功傳給他,在慕容驚濤看來就是無上的殊榮,可是慕容孤心裏明白,父親傳劍法給自己,絕對不是因為自己是父親的長子,在慕容驚濤的心中,嫡子遠比他這個長子重要。

經管慕容驚濤現在還沒有正妻嫡子,可也不能讓他這個庶出的長子多得一份分外的東西。

庶出,長子,好像兩根刺,深深嵌在慕容孤的心裏。

稍一觸及,就痛斷肝腸,讓他覺得生不如死。

劍尖寒芒閃閃,已經快刺到了列雲楓的咽喉。

列雲楓臉上是微微的笑意,身子紋絲不動,雲淡風輕地望著慕容孤,毫無懼色。

手,微微一抖,慕容孤猶豫了片刻,不知道是收劍還是繼續刺下去,他的劍勢剛剛為之一凝,當啷一聲,寒風細細,擊打在劍鋒上邊,那劍發出龍吟般的顫音,淒然悅耳。

打中劍刃的是一根筷子,那根筷子已然落地,慕容孤的臉色有些難看。

慕容驚濤號稱天下第一快劍,他的武功自然無法和父親相提並論,可是出道以來,鮮遇敵手,方才那一劍,慕容孤是沒有用盡全力,因為他雖然生氣,可是沒有想要殺人,在他沒確定誰是雪少爺之前,他不會亂下殺手。

忍,是成大事者最基本的條件,在不二山莊,能忍的忍,不能忍的也要忍,慕容孤要活下去,可不想一輩子陷在不二山莊,仰人鼻息。

左飛鳳說,林雪若喜歡吃咕嘮肉,喜歡衣錦夜行,慕容孤一直在琢磨著,讓人知道的特征真的就是殺手本人的特征嗎?

一個好的殺手,應該平凡地像一滴水,沒有任何特征。

也許林雪若根本不喜歡吃咕嘮肉,也許林雪若根本沒有衣錦夜行的習慣,也許林雪若看上去根本不想林雪若。

他來到這裏的時候,正好看見管中豹氣急敗壞地跑了出來,在一瞬間,慕容孤差點兒親自動手宰了管中豹出氣,不過他忍住了,因為這個管中豹本來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更不需要他親自動手,自然有人去清理他。

更可恨的是,列雲楓和澹臺夢居然識破了金子上邊的毒,這個毒,是他花了銀子向人買來。

買毒的時候,慕容孤心有刀割,那麽一點點兒毒藥,卻要花那麽多錢,原來這個世間比金子更值錢的東西還有很多。

他憎恨管中豹的逃離,更憎恨列雲楓和澹臺夢識破他的毒藥,更心疼那褡褳裏邊的金錠子,平白地就送給了列雲楓。

他是慕容家的大公子,自然不能去和列雲楓討回褡褳,不能承認管中豹是自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花了一千兩的消息錢,還沒有見到林雪若呢。

站在門外的時候,他怒氣縈心,很想暗中下手,殺了列雲楓和澹臺夢。可是這兩個人好像有了防備,口中說笑著,漫不經心一般,可是慕容孤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到下手暗算的最佳位置,他們兩個人就那麽隨隨便便地坐著,但是慕容孤居然找不到空門,僵持了好久,列雲楓和澹臺夢談笑風生,慕容孤卻一身細汗。

一場無形的較量,讓慕容孤心裏感覺到不安,憤怒和惶然,他摸不透列雲楓和澹臺夢的底細,也摸不透他們的武功,如果不是胸有成竹,這兩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男女怎麽會如此神采飛揚?

慕容孤僵在哪裏,進退兩難,幸好列雲楓打破了這個僵局,可是他們兩個有出言諷刺,看樣子,他們知道自己是誰啊,知道了還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慕容孤對他們兩個人,更沒有把握。

在狀況不清楚的時候,就是天塌了,慕容孤也能忍著。

劍勢被阻,寒涼如水的劍光,偏向一旁,映著列雲楓炯然的雙眸。

慕容孤本來蒼白的臉色就更加青白了:“你,什麽意思?”

列雲楓笑道:“那就看兄臺是什麽意思了。”

慕容孤一楞,沒明白他的意思,看列雲楓這番情形,好像不是找他麻煩,難道他就是雪少爺林雪若?不然他怎麽知道自己是誰?

如果他不是林雪若,還知道自己的底細,方才自己那一劍刺過去,他因何不躲?難道這個少年算出自己不會動殺機?

慕容孤上下打量這列雲楓,怎麽看他也不想個殺手,可是,一個真正的殺手,不就是讓任何人也看不出破綻嗎?但是這個少年如果是林雪若的話,這店裏邊的人都是誰?林雪若不是喜歡獨來獨往嗎?

慕容孤用眼睛一掃,這個店裏的客人並不多,可是吃咕嘮肉的只有洛怡菲一個,洛怡菲看上去那麽小,從神情氣勢上看,也絕對不是自己要找的殺手,這個洛怡菲一邊悠然自得地喝著酒,一邊轉動這眼珠看熱鬧。

對,這個小丫頭就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慕容孤討厭極了這種袖手旁觀的神情,也討厭這個的小丫頭。

慕容孤狐疑的表情落在列雲楓的眼中,列雲楓心中暗中好笑,其實他和澹臺夢到這裏來,就是想從林雪若的手中,劫走這單買賣,因為他們兩個從左飛鳳的口裏知道,這單買賣裏邊,牽涉到了他們玄天宗,好像慕容孤想要算計藏龍山。

要想搶走這單買賣,最好的辦法是證明給慕容孤看,他是比林雪若更適合的殺手,列雲楓要冒充殺手來和慕容孤交涉,可是從慕容孤的眼神裏邊,列雲楓靈機一動。

慕容孤是來等林雪若的,現在林雪若沒有來,慕容孤不認識林雪若,這裏沒有人認識林雪若,那麽誰說他列雲楓不是林雪若呢?

轉念之間,列雲楓忽然想要冒充林雪若,只要慕容孤相信了,動了心,就是真的林雪若來了,誰有能分辨出來,那個是真的,那個是假的?

列雲楓淡淡笑道:“兄臺在等人吧?”

慕容孤眼神一縮,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答,他微微皺著眉,心裏暗罵自己今天怎麽了,往常的時候,他是比較冷靜,連他父親慕容驚濤都覺得他的冷靜讓人都感覺到了惶恐了,可是今天怎麽有些仿徨不定?

其實,慕容孤已經很冷靜了,如果不是澹臺夢方才的話深深地刺痛了他,先擾亂了他的心神,如果不是列雲楓如此坦然自若,又妨礙了他的判斷,慕容孤不會感覺到被動。

世間的事,有多少陰差陽錯,有多少柳暗花明,很多時候,都在無意之間,就出現變數。

澹臺夢是在幫襯著列雲楓挖苦他,列雲楓猜測出慕容孤的身份,他和慕容愁長得還真有幾分相似,尤其那個神情,簡直像極了。

什麽樣的話最能傷到人,澹臺夢很清楚,所以她輕描淡寫的那幾句話,果然戳到了慕容孤的心裏邊去了。

只是,她和列雲楓都沒有想到慕容孤會誤會,盡管現在慕容孤沒有說話,可是看他那個神情,已然有些懷疑列雲楓就是林雪若了。

列雲楓呵呵笑道:“掌櫃的,我的那份咕嘮肉呢,給我裝在什錦盒子裏邊,我要帶走。”

咕嘮肉?

慕容孤眼光一亮,這個是暗示嗎,他微微楞了一下:“雪少爺?”

可是,那張單子上不是說,林雪若最大的優點和缺點都是不說話嗎?這個少年的話卻這麽多。

列雲楓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只是笑道:“秋風蕭瑟,夜色沈沈,這裏雖然是陋巷草舍,公子不妨入鄉隨俗,喝一杯酒暖暖腸胃。”

他斟了一杯酒,幽綠晶瑩的酒線,優雅地落入了杯中,列雲楓臉上的笑意,斟酒的動作,徇徇然,清儒雅致,讓慕容孤忽然升起一種妒忌來。

澄澈的酒,在杯盞裏邊,慢慢旋渦,清幽的香氣,悠然升騰,這杯酒遞到慕容孤的眼前。

酒,一直是慕容孤的戒規,因為酒能亂性,酒會誤事,他的人生絕對不許出現這些錯誤,所以慕容孤沒有接:“我不喝酒。”

可是列雲楓的眼光帶著挑釁和輕蔑,他好像算準了慕容孤會拒絕一樣:“古人雲,酒是穿腸毒藥,原來縱橫天下的大公子,也怕這杯酒啊?如果公子怕的話……”

慕容孤一把奪過來,一飲而盡:“玉荷子的錢已經收了,雪少爺,你還要多少?”

他說著話,強忍著咳嗽,竹葉青的酒性本是溫和綿軟,可是慕容孤從來都不曾粘過酒,那種滋味委實難受。一股讓人鼻酸的熱氣,從脖頸處直沖七竅。

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原來是洛怡菲被酒嗆到了,整個人都伏在桌子上邊,一張粉嫩嫩的臉頰,被嗆得通紅,水汪汪的眼睛裏邊,咳出了眼淚:“玉荷子,玉荷子……”

慕容孤望了她一眼,列雲楓笑道:“玉荷子是玉荷子,她收她的錢,那一份與我無關。”

慕容孤卻冷冷地道:“雪少爺,這些都是什麽人?”

妙手空空可人兒

笑,面對慕容孤的責問,列雲楓淡淡一笑。

這種笑容,好像在原諒慕容孤的無知,淡淡的笑,映出慕容孤眼眸中的怒意。

更可恨地是,不單單是列雲楓在笑,那個病懨懨的美人也在笑,兩個人四目相對時,那種笑意仿佛都要漾出了眼窩。

慕容孤不覺得自己問的話有什麽問題,難道不是,這個秋爽齋裏邊,列雲楓身邊坐著個病懨懨的美人,角落裏邊坐著個帶著鬥笠的人,這旁邊還有一個嬌滴水嫩的小丫頭,對了,還有進去做菜的那個掌櫃,當著這麽多人,這個自稱是林雪若的少年就坦言交易,實在有悖常理。

所以他才問了怎麽一句,其實慕容孤的心裏隱隱地分析了其中的原因,不過他要求證,猜想永遠是猜想。

可是列雲楓不答反笑,這笑容忽然就激起了慕容孤的惱怒。

惱怒,嫉恨,還有一種被戲弄的預感。

一種混雜的說不出來的覆雜表情,在慕容孤的心裏升騰起無名之火來。

劍,微微抖著,寒涼的光芒,漾出陣陣寒氣。

忍,要忍,忍無可忍的時候,還要忍。

慕容孤冷冷地:“林雪若,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列雲楓笑道:“公子在叫誰?”

澹臺夢笑道:“他在叫林雪若啊。”

嘴角一抽搐,慕容孤眼中兇光暗動:“你不是雪少爺?”

列雲楓笑道:“我說過我不是嗎?”

慕容孤哼了一聲:“你是林雪若?”

列雲楓大笑:“我說過我是嗎?”

澹臺夢輕輕笑道:“是非是非,非是非是,是者非也,非者是也,這個世間,本來沒有什麽是絕對的啊,風動幡動,不動心動,公子何必苦苦執求林雪若?”

本來一個列雲楓已然讓慕容孤生出無限的火氣來,偏偏這個看上去一陣風都會被吹散了的澹臺夢還在幫襯著,他們兩個人一唱一和,讓慕容孤有些如墜霧中。

列雲楓和澹臺夢相視又是一笑,他們已然感覺到慕容孤已經開始混亂了。

血,一下子就湧了上來,慕容孤本來慘白的臉龐,現在如同煮熟了的螃蟹,他的忍耐到了極點,可是如果這個少年不是林雪若,為什麽要如此戲弄他?

他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來此尋找林雪若,難道他不是林雪若?

是林雪若出賣了這個消息,還是玉荷子出賣了這個消息?

看慕容孤的表情,已經到了極限了,弦拉得太緊了,反而會斷,列雲楓如此戲弄慕容孤,就是要激起他的火來,人在生氣和悲憤的時候,判斷力就會下降。

人非聖賢,誰能始終保持一顆波瀾不驚、榮辱皆忘的人?

列雲楓笑道:“公子難道以為林雪若是一個人嗎?”

林雪若不是一個人?

慕容孤的表情有些驚訝:“你,你說林雪若不是人?”

驚訝,震撼,還有些不知所措。

左飛鳳回去的時候,絲毫沒有隱瞞,他已然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慕容孤。

玉荷子是個通體皆綠的東西,左飛鳳無法確定這個玉荷子是鬼還是妖孽,反正玉荷子不是人。

看左飛鳳嚇得嘴角一個勁兒地抽搐,眼神渙散,慕容孤覺得他沒有必要撒這個晃,對於鬼神,慕容孤可比左飛鳳還要相信。

因為,他們不二山莊裏邊就鬧鬼。

這也是個不能言傳的秘密,在他們不二山莊的後花園裏,到了夜色來臨的時候,沒有人敢進去,園子邊上的粉墻,隔開了兩個世界,這邊燈火通明,那邊鬼哭聲聲。

慕容孤在很小的時候,曾經進去過一回,那是因為去花園裏邊玩迷了路,然後想出來的時候,天就黑了,他經過花園的一口枯井的時候,看見有個男人穿著黑色的衣裳,蒙著頭臉,然後繳起轆轤上邊的繩子,嚶嚶地哀哭聲,從井下邊傳來,聲音越來越響,慕容孤嚇得躲在假山後邊,連腳步都不敢挪一下。

然後他看見了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的東西,現在想想,都會順著脊梁冒風,冷汗一下子就要淹沒似地淌下來,雖然殺了很多人,可是再多的血腥,也驅不散那種惶恐和無助。

忽然就打了個寒戰,慕容孤的臉色更蒼白了,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兒來。

列雲楓有些奇怪慕容孤的反映,不過這也是意外的收獲,慕容孤最後說的不是人三個字咬的很重,難道這個慕容家的到少爺居然會怕鬼?

其實,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每個人都有不容褻瀆和不敢觸碰的東西。

慕容孤有什麽不同,列雲楓始終相信,一個越是看上去冷硬乖張的人,其實內心越是脆弱,一個太自負的人,往往是因為太過自卑。

傲氣,冷漠,都不是拿來裝點的東西,真正的傲,是在骨子裏邊,那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堅守,是寧可玉碎不求瓦全的桀驁,真正的冷漠,是藏著靈魂深處,是對榮辱生死都毫不縈心的孤冷,是對自己都漠不關心的決絕。

咽了一口冷風,慕容孤重覆了一句:“林雪若真的不是人?”

列雲楓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公子,我是說,林雪若不是一個人,他可能是兩個人,也可能是五個人,這裏沒有一個人叫做林雪若,可是林雪若他確確實實在這裏,公子可清楚了?”

騰。

一股激怒之火,從心底竄到了眼中,慕容孤有種要瘋的感覺,他的手,緊緊捏著,指骨都捏得發白了,可是他不傻,如果在這個少年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點,該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

但是,慕容孤現在可以斷定,眼前這個帶著淺淺笑意的少年,雖然惹得他想殺人,可是這個人一定就是從不失手的林雪若。

對於自己的判斷,慕容孤一向自負,原來林雪若是個殺手組織的名字,難怪林雪若殺人從來沒有失手過,幾個人聯手去對付別人,勝算的機會當然大,慕容孤在想,像自己這樣厲害的角色都被他們騙到了,看來這幾個人還真的不能小瞧。

可是,慕容孤看了看洛怡菲,這個小丫頭才多大,長得樣子倒是挺機靈,她也會殺人?

他看洛怡菲的時候,洛怡菲也看向他,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毫不畏懼地瞪著他。

這種眼神對慕容孤來說,是一種無聲的侮辱。

世間的人,可以殺死他,但是不能侮辱他,除了父親慕容驚濤,沒有人有這個權利和可能。

冷靜。

勿怒。

慕容孤的臉,終於又蒼白如雪,毫無表情:“你們幾個才是林雪若?她,能做什麽?”他用眼角的餘光很不屑地瞥了洛怡菲一眼。

澹臺夢笑道:“公子覺得,她不能做什麽?”

被人如此輕蔑,洛怡菲立時粉面含威,她也知道這個慕容孤是什麽來頭,本來,以洛怡菲以往的處事原則,事情能躲則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想慕容孤這樣有身世背景的人,她更是退避三舍,為了丁點兒的事情惹下這個麻煩,未免是得不償失了。

只是現在不同,洛怡菲感覺到了這個少年在回護她,忽然之間有了被保護的感覺,有人罩著總是件好事兒,盡管洛怡菲根本不認識這個少年,但是她認識林雪若,認識玉荷子,現在這個少年如此不露行跡地冒充林雪若,還說得煞有介事,如果不是她知道事情的始末,一定也會以為他就是林雪若了。

在江湖上漂泊了這麽多年,洛怡菲騙人的時候雖然不少,可是說謊的時候並不多,她騙人的時候,頂多是裝裝無辜,讓人少些防備,對於說謊,洛怡菲嘗試過多次,但是成功的機會不多。

忽然之間,洛怡菲很佩服列雲楓,一個人可以把謊話說得如此真切,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她也要做些什麽給列雲楓看看,因為她想認識他,當然要自己顯示一下自己的本事。

洛怡菲還很小,孩子氣盛,她一激動,就忘記了自己的打算了。

只見洛怡菲馬上站了起來,帶著幾分氣兒,直沖到慕容孤的身前。

砰。

小小的粉拳就直接打到慕容孤的前胸,洛怡菲仰著頭,氣呼呼地道:“你說說看,我不能做什麽?”

慕容孤冷然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他看見這個小丫頭過來了,也看到了她出手了,但是他懶得和她動手,他不喜歡女人,所以也不碰女人,但是更不容女人來侮辱他。

他沒動,也沒躲,而是用上了慕容家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功夫,將洛怡菲的力道全部彈了回去,現在洛怡菲還不覺得,等一會兒她的小手就要腫得和饅頭一樣了。

不但是腫,還會疼死。

慕容孤冷漠地瞪了洛怡菲一眼,這一眼瞪了一半兒,就呆住了。

因為洛怡菲的手上,多了很多東西,這些東西,他很眼熟。

一把金質的小刀,一卷銀票,一個荷包,還有一卷書。

小刀很精致,刀鞘上邊還鑲了幾顆珍珠。

銀票有慕容驚濤給他的,有他自己弄來的,加在一起,數額不小。

荷包倒是很普通,但是裏邊裝的是花錢買來的藥粉。

那卷書,對他十分重要。

這些東西,是他的,他的東西,本來揣在他的懷裏,怎麽到了這個丫頭的手上了?

洛怡菲沖著他吐了下舌頭,手中晃著這幾樣東西,十分得意。

難道方才短短的接觸,這個丫頭就把東西弄了去?

這個小丫頭會妙手空空?

心念一動,慕容孤冷笑道:“這算什麽本事?雪少爺,你是他們幾個的頭兒?”他在問列雲楓。

洛怡菲已經把東西都交給列雲楓了,而且都是列雲楓一直在和他交涉,所以慕容孤自然而然地認定了列雲楓是這個殺手組織的頭目。

列雲楓不答反問:“公子踏月而來,是和小弟研究這個嗎?”

他說著話,把別的東西都扔還給慕容孤,只要那卷銀票還捏在手中,輕輕地展開,臉上是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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