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靈秀道：“客人沒有聽過上古傳說麽？”

謝敏道：“上古雖有神龍在，但距此千年萬載，只怕難尋。”

尉遲靈秀道：“不，我已然找到了，但卻買不起。”

謝敏道：“姑娘如此家業，如何會買不起。”

尉遲靈秀卻忽道：“客人可知這些神龍力大無窮，又怎會遭滅族之災。”

謝敏不知她是何意，如實答道：“不知。”

尉遲靈秀嘆道：“我看過些神魔志異，書上說這些神龍正是身軀太過龐大，數量太多，傾世間之物竟不能果腹，這才慢慢地滅絕了。可見，一個人太強大了，也未必是好事情。”

謝敏失笑道：“姑娘高見。”

尉遲靈秀道：“我一介女流，你可知怎會有今日的家業？”

謝敏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問到：“在下不知。”

尉遲靈秀起身推開窗子，道：“你看。”

謝敏向外看去，只見窗外瓦檐重重，鱗次櫛比，一眼望不到邊際，也不知有多少間房屋。

夕陽灑下，照在瓦檐之上，金光閃耀。

尉遲靈秀道：“你可瞧清了。”

謝敏道：“在下除非生了十雙眼睛，否則怎麽能瞧得請楚。”

尉遲靈秀笑道：“你這人可真有幾分意思。我小時候帶著慧兒討飯吃，等大了些，就學會賺錢了。你知道這世上什麽最值錢麽？”她立在夕陽下，悠悠的傾訴往事，她或許一直太悶太孤單了，才會對著謝敏這個陌生人訴說起自己的過往，或許，她僅僅是在對自己說而已，“我猜，你定要說是女人。”

謝敏笑而不答，在他心中，最重的真的是女人麽？這個答案，除了謝敏，只怕沒有外人知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就沒有人知道。

尉遲靈秀嘆道：“這世上買女人的人有很多，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對，但是，我並不想賣女人。你看見那些房子了，那裏面住著和你一樣的男人，還有女人。你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或做什麽嗎？”

謝敏依舊笑而不答。因為他已經發現尉遲靈秀並不需要別人回答，她只是想說，她需要的只是一雙耳朵。

尉遲靈秀仰起頭，她臉上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譏諷似乎是興奮，她淡淡的道：“你一定知曉的，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為了快樂，然後，他們就會生孩子。窮人家的孩子自然是不值錢的，像我和慧兒，但你卻不知道有錢人的孩子有多麽金貴，你更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有錢人都是生不出孩子的。所以，我不賣女人，我賣孩子。你知道那些男人女人聽說自己的孩子被賣了有多麽痛嗎，他們又哭又笑，他們想再生一個孩子，可這個孩子生出來後，還是會被賣掉。他們不停地痛苦，不停的生孩子，最後會像豬一樣麻木。”

謝敏怔住了，他不知道有多少有錢人生不出孩子，但他知道，尉遲靈慧說有多少，就一定會有多少，因為她要賣孩子。

尉遲靈秀道：“我知道你心中不以為然。”她回身嫣然一笑，道：“出門在外的丈夫回家後看見孩子簡直欣喜若狂，卻從未想過這孩子不是他的。你可知曉，當朝的多少權貴、紈絝子弟都是從我這裏賣出去的。他們的親生父母或許正在為他們生著小弟弟小妹妹。”

謝敏忍不住攔住她道：“你說的太多了。”

尉遲靈秀喃喃道：“他們甚至可以自己選擇孩子的相貌，美貌或粗或細，眼睛或大或小，個子或高或矮，這豈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麽？”

謝敏道：“在姑娘看來，自然是很有趣的。”

尉遲靈秀目中精光大盛，他唇角上揚，和適才的秀雅端莊簡直判若兩人，她的心已然扭曲了，她不再是個單純的女子，她不只要賺錢，更要看著別人痛苦，惟有如此，她心中才會安寧。

尉遲靈秀闔上了窗子，深吸一口氣，道：“晉陽城中有位富商，他手中有龍骨，我派人高價去購，他卻偏偏不肯。你知道為什麽嗎？”

謝敏心中暗嘆，道：“只怕他膝下無子，要用龍骨來換個乖兒子。”

尉遲靈秀一驚，隨即笑道：“你可真是個聰明人。你適才也見到慧兒了，他是不是很可愛。難道你忍心讓他去死麽？”

謝敏道：“不論是誰見了他，都不會忍心讓他死的。”

尉遲靈秀眼中盛滿了笑意，她臉上的神色也分外柔和起來，似乎已恢覆了先前的樣子。可是不論誰聽了她剛才的話，都不會再覺得這個女子是柔弱的。

尉遲靈秀柔聲道：“慧兒從小體弱多病，我不許他外出走動，也是怕他給壞人騙了，可是你看慧兒卻和你十分親近，不是麽？”

謝敏目中露出溫柔神色，頷首道：“我會替你取來龍骨。”

尉遲靈秀失笑道：“你是聰明人，難道不懂我的意思麽？”

謝敏難得眸中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厭惡之色，道：“在下有時是有幾分蠢笨的。”

尉遲靈秀將臉一沈，道：“你儀表堂堂，斯文有禮，功夫又高，想來在江湖中不是無名之輩，而那位姑娘燦若玫瑰錦霞，你們二位若能在一起，想來定會令他滿意。現下你既已落在我手上，難道還容得你說不嗎？你最好是乖乖聽話，我自然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謝敏道：“既然如此，姑娘又何必與在下商量。”

尉遲靈秀笑道：“這種事，自然還是要你們相互情願才好。只要你和那位姑娘生下個一兒半女，你要什麽我都是給的。”

謝敏道：“姑娘此話當真？”

尉遲靈秀道：“我是生意人，向來重諾，自然當真。”

謝敏道：“那麽，我若要一個人呢？”

尉遲靈秀道：“你說吧，就是你要當今公主，我也不會含糊。”

這就是謝敏的桃花運，先有人強行給她做媒，現在更是被人逼著和風夕煙生孩子，還要再送她一個公主。這樣的好事，別人只怕一輩子也碰不到一次。

謝敏雙目直視著她，坦然道：“在下要尉遲靈慧。”

尉遲靈秀霍然行至床邊，厲聲道：“你說什麽？”

謝敏正色道：“尉遲靈慧即使身子好了，但跟在姑娘身邊只怕也活不過幾日，倒不如隨我而去，或可保他一生平安。”

尉遲靈慧面色大變，雙手不住顫抖，直直瞪著謝敏一刻鐘功夫，竟是拂袖而去。

日薄西山，景色已大有淒涼之意。

風夕煙悄悄走入謝敏房中，心中不免大感惴惴，她藏在屏風旁，輕聲喚謝敏。

“是風姑娘嗎？”屏風後響起了謝敏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和與包容。

風夕煙再忍耐不住，撲過去倒在謝敏懷裏放聲大哭。

謝敏輕撫她秀發，柔聲道：“別哭，傻孩子，他們可是給你委屈受了？“

風夕煙道：“你為何還是對我這麽好，若不是我，他們也不會捉到你。”

謝敏雖使不出內力，卻已然能動，將風夕煙攬在懷中道：“那八卦陣法，我本來也是走不出去的。”

風夕煙泣道：“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一頓吧。”

謝敏笑道：“傻孩子，你我怎麽舍得，你沒有傷到吧。”

風夕煙抽噎了半晌，方才直起身子道：“你瞧。”她雙手一擡，但聽叮當聲響，竟是帶了鐵鏈子，謝敏往她腳上看時，但見她纖足之上也著了鐐銬，鐵鏈粗長直拖到房外。

風夕煙道抽噎道：“這是他們拴在門外石柱上的。”

謝敏目中露出憐惜之意，道：“他們不該如此對你，你暫且忍一忍。”

風夕煙連連搖首，道：“我不要緊，你呢？”

謝敏道：“我身上沒有半分力氣。”

風夕煙連連頓足道：“但叫我脫困，立時便刮了這個臭女人。”

謝敏道：“你見過尉遲靈秀了。”

風夕煙恨聲道：“她簡直不是人，是個瘋子，竟然要人家給他生，生。”說到此處，不禁雙頰暈紅，轉過了身子，“咦，你看那個小怪物。”

謝敏笑道：“什麽小怪物。”

尉遲靈慧趴在床邊，雙目澄澈，冷冷地看著室中兩人。

風夕煙怒道：“我先來打這個小怪物一頓出口惡氣。”氣咻咻的跑到床邊就要動手。

謝敏忙道：“不可。”

風夕煙已揪住了尉遲靈慧衣領，聽他阻攔道：“為什麽不可？”

謝敏喘息道：“他是個好孩子。”

風夕煙將尉遲靈慧自窗邊拎進來，道：“我可不管。”

謝敏道：“快放下他。”

尉遲靈慧被舉在半空，卻無驚惶之意，只是看著謝敏。

謝敏心中一動，忽道：“你姐姐說，晉陽城中有位富商藏有龍骨。”

尉遲靈慧道：“是。”

謝敏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尉遲靈慧道：“李中梓。”

謝敏道：“好，風姑娘，快放下他，他不會功夫。”

風夕煙冷冷的道：“哼”，手上一松，啪嗒一聲，尉遲靈慧便摔倒在地上，她冷笑道：“原來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家夥。”

謝敏勸道：“莫再胡鬧了，他並沒有得罪你，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風夕煙行至床邊，口中猶自不認輸，“我哪裏說錯了，他姐姐是惡魔瘋子，他也是個小怪物，你看的模樣，你看他那雙眼睛，說不定，說不定也是那些人生出來的，有娘生沒娘養。”

“住口！”謝敏怒喝道：“不許亂說。”

風夕煙駭了一跳，立時住口，只見謝敏眉頭緊皺，如罩寒霜，鳳目淩厲，冷冷地看向她，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

原來謝敏也是會生氣的。

謝敏竟然生氣了！

謝敏溫和有禮，不論旁人罵他什麽，他從不計較，對女子更是謙謙有禮。

兩人相識以來，風夕煙不管多麽任性胡鬧，謝敏連重話也不曾說過一句，但他現在竟為了一個外人，對自己嚴詞相向，風夕煙心中大感委屈，卻也不敢再說，目中含著淚立時便要滾出來。

謝敏沈聲道：“你的話說的太過了。”

風夕煙哀聲道：“我本沒有說錯，他，他就是個小怪物。”語聲柔弱，顯然底氣不足。

謝敏嘆了一口氣，忽聽哐啷一聲，房門大開，尉遲靈秀滿臉煞氣，破門而入，氣沖沖的跑過來，揚手給了風夕煙一個耳光。

風夕煙閃避不及，險險摔倒。

一愕之下，尉遲靈秀又是一掌揮出，謝敏疾聲喝道：“尉遲姑娘高擡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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