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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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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無聲,清朗月華。有輕靈的水聲在響起,是女子的柔荑輕撥水面造成的聲音。水流從兩邊圍繞孤立的土地,好似是海中孤島一般。

霍無痕坐在河流邊的青石上遙望,看著梅婉晨把一只只折好的紙船送入水中。

紙船雖然是白色,可那上面卻點燃五顏六色的小蠟燭,由近到遠,燭光連成一串五光十色的線條,把霧林中河流的輪廓勾勒出來。林中的飛蟲被光影吸引,紛紛發出歌唱般節奏分明的鳴叫。夜色下,林中的小獸從草葉間鉆出腦袋,好奇的盯著遠去的小船,有的甚至沿著河流追逐,奔向黑暗中未知的遠方。

如果借著燭光仔細觀察,會發現寫在小船上密密麻麻如蝌蚪般的文字,都是一些祈禱祝福的短句,是梅婉晨為父母抄錄的。紙船順水而去,代表將祝福送達彼岸另一端的親人。

所有的紙船都放出之後,梅婉晨拿出竹板制作的方形食盒,那裏面有紅、綠、黑三種豆沙餡料的酥餅,還有用花生、杏仁、核桃做成的塊狀酥糖,軟軟的柿子餅,香脆的芝麻球,微酸的山楂糕。茶壺在石塊搭成的簡易竈臺上燒煮,水就是從河流內取來的,沸騰的熱氣從壺嘴裏噴出,驅散夜晚微涼的空氣。

梅婉晨用繡著梅花的方形手帕包住壺把,將香茶倒入並排擺放的四個茶杯中,淡淡的茶香立時飄散開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來品一杯我們霧林的茶吧。”梅婉晨笑著伸手招呼霍無痕到自己身邊來。

此情此景,面對此等溫柔之人,霍無痕倒有些拘束起來。他赤腳緩步跨入水流中,冰涼的觸感頓時讓他渾身戰栗。盤腿坐在梅婉晨身旁,端起茶杯細細品味起那如微風般不經意的茶香。

一杯飲盡,香氣仍然繚繞在唇齒舌尖。梅婉晨取出一支六孔竹簫,白皙的指尖輕輕按壓在上面,伴隨她的呼吸,茶香仿佛也透進了竹簫中去,在明朗的月夜下湊出醉人心魂的曲調來。

霍無痕默默聆聽,那聲音似乎不是從耳朵進入身體,仿佛空氣般無孔不入。奇特的曲風正適合夜晚的神秘,沒有激昂歡快,也沒有淒婉沈痛,只是如眼前河水般靜靜流淌,始終保持一個平緩的旋律。

終於,一曲作罷。梅婉晨放下竹簫,目光望著一片漆黑的遠方,但卻讓人覺得她在凝望肉眼不可見,而是用心靈感受的某樣東西。

一旁的霍無痕不忍心驚擾到她,只默默凝視她白皙的側臉。月光下,那光滑的皮膚好似完全透明一般,是可以透過肉眼看穿她心靈的存在。

然而這時梅婉晨的眼簾卻微微低垂,盯視起倒影月華的水面,紅唇輕啟,吟唱出一段舒緩的曲詞,“平生淡名利,安知身不許。談笑非我意,只奈苦相逼。雖有天人夢,無有伯樂識。夢傲九霄雲,殘生唯自知。”

“這曲子叫什麽名?我在皇都時也聽過不少,可從來沒聽過有這麽一段。”

梅婉晨將竹簫平放在膝頭,對面前的霍無痕微微俯首,應道:“抱歉,這段曲子是家父所作,未曾取名,風格略有些憂愁,讓你的心情也跟著受影響了。”

霍無痕慌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這詞曲很奇特,跟以往聽到過的那些風格完全不同。”

梅婉晨立刻露出興奮的笑臉,點頭認同道“你能這樣認為真是太好了。如果家父聽到你這番話,一定會非常高興。”

“你父親是音樂家?”

“呵呵……”梅婉晨掩唇笑出聲來,“怎麽可能是音樂家,只是沒事喜歡自己創作些詞曲罷了。”

“你父親的愛好還真是廣泛啊!又是養猴子,又是創作詞曲,在這霧林能過這樣清靜安閑的生活真好。”霍無痕說這話的同時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於是突然岔開話題,問道:“對了,要怎樣才能從霧林出去?”

梅婉晨為他添茶,“我從小在霧林長大從沒出去過,不過時雪它經常貪玩四處跑,也許你跟著他就能走出去。”

“那只猴子?”霍無痕露出失望的神色,先不說老猿猴認不認路,光是讓它配合自己都是極其困難的事。

梅婉晨目光中露出擔憂之色,說道:“你的傷勢沒有完全康覆,還是再等些時日吧。”她會這樣說也有自己的目的,獨自一人在山林中生活,難免渴望與他人交流,彼此分享感受。況且她又是個年輕的姑娘,第一次和與自己同齡的異性接觸,通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完全把霍無痕當成了知心朋友,從心裏是完全不想讓他離開的。

“我沒有時間在這裏繼續耽誤了。那一戰之後外界的消息我一無所知,我已經失去了二哥,不能連父親也失去。對,還有大哥,一定要讓他知道全部情況,讓他早日出兵來援救才行。”霍無痕說這些話時語氣明顯多了一份沈重,力不從心無可奈何的自責感占據他的大腦。

梅婉晨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默默拿起竹簫,吹奏起一曲淒婉的旋律。

天釜二十一年春三月,霍夢生率領十萬大軍與鶴威軍在妁棼開戰。

天邊漂浮的白雲連成一片,一艘艘浮力舟沖破雲霄,在陽光的照耀下肆無忌憚地穿梭。大地遠方,轉禦車改造的戰車並排前行,形成一道難以攻破的鐵壁向前推進。魂石熱光束炮的閃光頻頻出現,在如此強大的火力面前,鶴威軍就如遭受大火摧殘的山林般形同虛設。

霍夢生親自帶領騎兵隊沖鋒在前,他一身銀甲,胯下一匹銀鬃白馬,手持一桿盤龍鋼槍,人從中連殺數十名鶴威士兵如入無人之境。他將長槍高舉,身旁的旗手立刻拼命搖動旗幟。霎時間,由魂石熱光束炮射出的光束便擊中了鶴威王乘坐的巨象戰車,受到驚嚇的白象高舉長鼻發出號角吹奏般的驚呼,很多戰車上的士兵經受不住劇烈的震顫,紛紛從高空摔落,被象足踐踏的血肉模糊。

霍夢生驅馬奔到近前,盤龍鋼槍的槍頭在地上一點,整個人便從馬背上飛躍而起,如同是插了翅膀的飛鳥,動作靈巧地登上巨型戰車。

戰車上空間狹窄,使用長槍難免不便。於是他把槍桿用紅繩束在身後,於腰間捆紮固定,手持一柄鋒利寶劍殺敵。戰車一共三層,他正處在中間的二層位置,由於受到魂石熱光束炮的沖擊,部分戰車的結構已經被破壞,持續坍塌的木頂露出碎裂的尖刺,遠處的炮火聲都能使其產生輕微的搖晃。戰車內部幸存的火炮手如野狼般朝他撲來,為自己的生死存亡做最後反抗,血腥味和慘呼聲充斥在狹窄的走道間,宛如死神在咧嘴怪笑。

登上通往戰車頂層的階梯,陳輝風早已等在那裏,九尾火狐舒展著漂亮的火焰長尾,好似一朵華麗綻放的妖異之花。

霍夢生腳步未停,宛如面前的人根本不存在。陳輝風卻手持那把白柄利劍攔住去路,問道:“你就是霍義本的長子吧?果然和你父親一樣英勇,可惜他死的時候你不在場。”

寶劍鋒芒一閃,霍夢生已用行動反駁了對方。兩人的劍術各有千秋,一個如騰空龍張牙舞爪,一個似出海蛟兇猛異常。刀光劍影之間,掙的是你死我亡;你來我往之時,奪的是忠心赤膽。

霍夢生的劍此刻分量又有所不同,帶著種無法壓制的憤怒,只有攻沒有收,只有進沒有退,完全如野獸本能般的瘋狂。陳輝風漸漸落了下風,便操縱九尾火狐從背後偷襲。霍夢生只管向前,一劍刺中陳輝風左肩,同時他自己的後背也被狐尾擊中,兩人一進一退間便來到戰車頂層。

鶴威王雙掌放於雙膝之上,端坐在黃金王座,在他兩邊分別站立著簫請和西門清風兩人。見霍夢生與陳輝風纏鬥在一起,西門清風踏前一步想要幫忙,卻被鶴威王伸手制止。

劍鋒相碰發出錚的一聲響,陳輝風頓時感覺左肩傷口傳來一陣撕裂的痛處,掌上力道稍一松懈,便被霍夢生順勢斬斷了他的左手,再覆一腳將他踢翻在地。

霍夢生又伸手解開腰間捆紮的紅繩,那桿盤龍鋼槍在他掌中倒轉,一槍刺穿了陳輝風的喉頭,連反抗的機會都不給對方。

西門清風見狀走上前來,目光盯著霍夢生的雙眸道:“是為給你父親報仇才這麽氣勢洶洶嗎?簡直就像失去了父母的小老虎一樣可憐。”

霍夢生的雙眸中沒有燃不盡的火,而是蔓延著一種凍裂骨髓的寒。那就像無盡的黑暗帶給人神秘和恐懼,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仿佛深淵地獄般的怨念。

正當兩人的對峙碰撞出一觸即燃的火花時,端坐在黃金座位上的鶴威王卻開口道:“不要攔他,你們推到一邊去。”

西門清風冷哼一聲,盯著霍夢生嘲諷道:“其實我很想親手殺了你,就像殺死你父親時那樣。”他的目光中並非只有單純的敵意,還有某些難以捉摸的東西,是好鬥、是冷血、或者是瘋狂。

沒有了阻礙,霍夢生直沖向鶴威王,可盤龍鋼槍的槍尖在空中劃過之後,卻定格在了鶴威王面前只有毫厘的位置。

霍夢生的雙目圓睜,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盯著鶴威王,急促的呼吸讓他的面龐跟著微微顫抖,心臟的快速跳動就像後背傳來的疼痛感一樣頻繁。

此時的鶴威王已經摘下了自己面戴的羅剎鬼面,而在那下面露出的面容竟是國相班品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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