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追擊艦隊齊齊一頓，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麒麟接入公頻，路德維希冷漠倨傲的面孔出現在眾人面前。

“叛國？蘭少校，你最好給出一個解釋。”

莉莉絲猛然轉頭，只見敵艦通訊亮起，一個身材小巧的女性哨兵單膝跪地，恭敬道：“陛下，在下奉元老院首席之命，前來迎回王子殿下，但是路曼中校從中作梗……”

那女子擡起臉，面色沈靜。莉莉絲看清她的容貌，不由一楞。竟是能力考後，無緣再見的少女哨兵颯颯＊蘭！

縱使莉莉絲，也不曾想到兩人竟會以此種方式再度相逢——各為其主，不死不休。

路德維希瞇起眼睛，笑容嘲諷：“元老院？帝國元老院涉嫌通敵叛國，內部徹查期間，暫停一切機構權力。少校，命令作廢，你可以返航了。”

數日前，黑羽星系最高統帥辛克爾＊蘭被藍玉刺殺。黑羽集團軍群龍無首，分裂成數股勢力。

眾人以支援路米爾為由，紛紛返回首都星系，實則是為拉攏帝都勢力，各自造勢。很顯然，軍銜尚低的颯颯，果斷倒向了與軍部相左的元老院。

“元老院……通敵叛國？”颯颯平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這一動容，很輕易叫人看出她眼中的血絲與憔悴神情——颯颯父母早亡，由祖父撫養成人，與辛克爾元帥感情甚篤。此番連遭大變，怕已是強弩之末。

“不錯，”路德維希玩味地觀察她的神色，微笑道，“少校，良禽擇佳木而棲。”

她微微握緊身側的拳頭，垂首道：“陛下，屬下不敢奢求。只是，蕩平聯盟，光耀黑羽，蘭餘生唯此一願，以求慰祖父在天之靈。”

路德維希點點頭：“遠征聯盟勢在必行，朕將不日親征。在這樣的時刻，帝國需要你，蘭氏的……”

他目光威嚴，掃向恭敬行禮的颯颯，及其後追隨她的部眾，語氣加重：“……蘭氏唯一的繼承人。”

颯颯身體一震，不可置信地仰頭，有些失禮地直直望向屏幕：“陛下……”

——被皇室承認的繼承人，路德維希認定的元帥繼任，這誘惑太大，令她呆楞當場。

隨著薩魯利長老的死亡，以及雷茲元帥與海妖的覆滅，貴族派群龍無首，元老院一夕勢敗。首都的勢力平衡被打破，沈寂多年的皇室率先將獠牙伸向權力漩渦，暗中吸收了不少搖擺不定的貴族。

如今，唯一能與皇室抗衡的，只剩下軍部。而路德維希拉攏颯颯，竟是想將黑羽集團軍的勢力也納入麾下。

她心念電轉，終於明白陛下的意思。這是一場等價交換，皇室會將她推上黑羽繼承人的最高位，與此同時，他需要她的絕對忠誠——不是對帝國，而是對路德維希本人，對皇座的絕對忠誠。

颯颯與路德維希對視，對方好整以暇地等待，他敢於公然拋出橄欖枝，似乎認定她必將接受——她太過年輕，比起她，軍部顯然更青睞她的幾個堂兄，除了依附皇室，她無路可走。

很難得，颯颯露出一個笑容，她慢慢解下自己的佩刀，雙手捧起，以帝國最高形式的軍禮，垂眸道：“屬下誓死追隨。”

軍刀錚然出鞘，刃朝外，插入地面，猶自震顫。她右手拄刀，終於擡起頭：“黑羽將為您而戰，陛下。”

話一出口，颯颯內心平靜如水。若說選擇恰如豪賭，那窮途末路的賭徒，自當孤註一擲。她已經一無所有，只除了滿腔仇恨。有朝一日，她必將手刃敵人，將分裂的黑羽重新帶上高峰。

路德維希擡手，示意黑羽殘部起身。他轉而面向公共頻道，理了理整齊的前襟，沈聲道：“朕另有一事，在此正式宣布。喬尼弗王子，將是帝國未來的繼承人。從今往後，任何針對王子的逾矩行為，都將視為對帝國威嚴的挑釁。”

這段簡短的公共講話，很快接通視訊，傳遍帝國全境，附上喬尼弗王子與路德維希在光耀宮的正式合照，滾動播放。

無論軍人或是政客，高官或是平民，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駐足觀看這條爆炸性的消息。身份初次公開的神秘王子，很快引起網上八卦熱議，百合之軸甚至開了盤口，賭孩子的生母身份。

路德維希的私人通訊炸開了鍋，他只看了一眼，便冷漠扔給一旁手忙腳亂的近衛隊長。

接通紅薔薇號的通訊，見到莉莉絲的瞬間，他乍然陷入恍惚，楞了幾秒，強自恢覆疏離的禮貌，頷首道：“百合之軸的客人，你救下了王子。我代表帝國向你表示感謝。”

“不必。”莉莉絲趴在埃夫裏背上，聞言側頭，眼神異常冷漠，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我只是履行了與路曼中校的承諾。”

她的五官出現在屏幕正中，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太像了！如果說，先前的莉莉絲只和羅賽爾有五六分相似，那現在屏幕上的這位，幾乎就是羅賽爾本人。不論眼神，語氣，神態，動作……都如出一轍。

近衛隊長祖卡忍不住轉頭，去看孤身一人坐在駕駛座上的陛下，那人神色看似鎮定，可操控臺下的手掌微微顫抖。

“你……”路德維希終於按捺不住，豁然起身。

話還未出口，就被莉莉絲打斷：“陛下。中校想要轉告您，星系邊緣的聯盟敵人將由他們擊退，希望您能與近衛隊鎮守首都星。”

她轉頭，將臉在埃夫裏脖子裏蹭了蹭，垂眸道：“我累了，埃夫裏。我們回去吧。”

路德維希僵硬地坐回皇座，輕聲道：“朕明白，返航吧。”

無垠星海中，近衛隊，黑羽殘部與星盜團融為一體，緩緩往首都星降落。

颯颯站在舷窗前，望向隊伍另一邊的幻想號，目光覆雜。

她記得那個叫莉莉絲的小向導，甚至有想過等她畢業後招徠黑羽，卻萬萬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重逢。

元老院送來的命令很明確，不論是誰帶著王子，都務必截下，不論死活，都不能讓王子回到首都。颯颯短短的指甲陷入掌心，陷入沈思，如果開戰前就知道紅薔薇裏坐著自己的“朋友”，她還會開火嗎？

答案呼之欲出。颯颯放松手指，微微勾起嘴角，她仍會開火。是的，他們是一類人——她，陛下，還有帝都數之不盡的年輕貴族。對他們而言，利益比情感更重要，仇恨也比愛更鮮明。

“颯颯少校……不，少帥。您叔父的緊急信件，請您過目。”

颯颯不再出神，她面色冷冽，毫不留戀地轉頭，走回溫暖的室內。

另一邊，颯颯目光所及的幻想號內，莉莉絲體溫升高，高熱逐漸蠶食她僅存的神智。破開限制的強大精神力席卷而來，腦中似有一扇閘門打開，封存的記憶呼嘯而出。

混亂的人影晃動，一時間，她幾乎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哪些是羅賽爾。漩渦轉動，將她拖入沈沈夢境。

四壁雪白，鏡子裏有一個黑色頭發的小女孩。她五官標致，可本該明亮的眼睛一片混沌空白，毫無生氣。

周圍有白大褂來來往往，他們竊竊私語，稱呼她為“怪物”、“實驗體”。一個年輕的實驗人員，一手抓起她的長發，一手記錄長度。而後，她不耐煩地嘖一聲，鉸斷那一頭長發，只留下薄薄的一層寸頭。

她的動作非常粗暴，把女孩的腦袋揪得左右搖晃。可鏡子裏的女孩似乎感不到疼痛，無知無覺地任她擺弄。

莉莉絲無法出聲，只能透過女孩的眼睛看到大把落下的黑發。終於，女孩慢慢擡眸，莉莉絲呼吸一滯——鏡子背後的實驗員，她曾見過。

就在昨晚，森林深處，她滿臉瘋狂，如連環殺手一樣狩獵獵物。那樣神經質的眼睛，只要見過一次，就難以忘記。

見到那張臉的瞬間，記憶原主心中也起了巨大波瀾，幻境如點墨入水化開，轉換成另一幅場景。

一片巨大的柑橘花林，她蹲在地上擺弄石子，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呻｜吟。女孩充耳不聞，繼續無聊的游戲，直到一雙滿是汙泥的手抓住她純白的實驗袍。

她順著手掌望去，灰白的世界突然生動起來，有了鮮明的色彩——那是一個瀕死的少年，滿臉血汙，骯臟不堪。可全世界，只有他身上出現了顏色，紅的血，黑的發，暗色的迷彩服，棕色的皮靴手套。

潑了點清水，他機警的眼睛睜開，一躍而起，反身撲倒她，如野獸般制住咽喉，沈聲道：“不許出聲。”

女孩安靜躺著，在窒息的痛苦下，只困惑地歪歪頭。那人力氣用盡，膝蓋一軟，跪倒在她身側，低低嗤笑出聲：“原來是個傻子。”

她第一次有了玩伴，他藏身於柑橘林的灌木中，會很不客氣地使喚她，稱呼她為“傻子”。

但是，當她把營養劑或是藥物藏在空蕩蕩的袍子下面，偷渡出來時，他也會偶爾沖她笑笑，再陪她一起玩壘石子的無聊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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