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兩邊的帷帳一陣波瀾，丫鬟小廝們幫著布置場地。兩位小姐要跳的據說是很難得一見的飛天舞，所以看臺上架了竹竿子，從一邊帷帳頂橫到另一邊，上面綁著可以滑動的綢緞。

小草已經可以想象得出來，等會肯定是一邊滑出來一個衣袂翻飛的美人兒，這等高難度舞蹈只有瘦子能跳，換倆菜墩上去，這麽細的竹竿子肯定不夠用。

底下的觀眾都十分期待，琴聲響起，竹竿上的綢緞動了動，一左一右，果真有兩個人滑了出來。

只不過，不是衣袂翻飛，兩邊同時滑出來的兩個姑娘身子筆直，眼睛睜得很大，脖子以一種奇怪的扭曲角度掛在綢緞上，嘴角有血，順著下巴流下來。

一人著藍色長裙，一人著紅色長裙，都是風華正茂的小姑娘，容顏身段也是上好，若不是吊死在這裏，應該會跳一曲讓今晚長安都驚艷的舞。

可惜現在驚艷變成了驚嚇。

“啊——”

不知哪家大嗓門的姑娘尖叫了一聲，聲音像一把尖刀，劃破了整個長安城祥和的夜空。

人群頓時慌亂起來，像一群受到驚嚇的螞蟻，相互踩踏推搡，都驚恐地想馬上離開。

小草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差點摔在地上，顏無味一把撈起她，帶著她飛上看臺，皺眉看著下頭的人群。

另一邊的段十一動作也很快，抱起顧盼盼就放在了旁邊的屋頂上，然後輕功一躍，擋在同樣想離開的付瑩瑩和白秋荷面前。

“兩位留步。”他道：“現在兩位有危險，最好跟著段某回六扇門。”

千金小姐哪裏受過今日這般的驚嚇，兩個人都神情恍惚了。只不過付瑩瑩性子溫和，看見段十一拿出來的六扇門腰牌，點了點頭就站著不動了。但是旁邊的白秋荷沈靜不下來，一雙眼睛瞪得極大：

“留在這裏才有危險吧？你看見沒？那兩個人都死了！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吊死在臺子上！這周圍肯定有什麽東西…有什麽東西…我得回家…”

說著一把推開段十一，領著自己的丫鬟和家奴就跑。

“白小姐！”段十一皺眉，他這一個人，又不會分身術，怎麽照看兩個人？

在眾人都看得見的地方殺人，是顏六音最喜歡的手法。段十一感覺得到，她就在這附近。既然殺了四大才女之二，以她那湊整數強迫癥，剩下的兩個怎麽都不能幸免！

這長安城裏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身邊。

“小草！”段十一喊了一聲。

旁邊臺子上正在觀察屍體的小草同學立馬立正，掙脫顏無味的手，跑到了他的面前：“我在。”

“你留在這裏，放個信號煙，和任小姐一起站在臺子上別動。”段十一看也沒看她，更沒瞧旁邊的顏無味：“我去追白小姐。”

“是。”小草點頭，立馬抱住付瑩瑩的一只胳膊，警戒地看著四周。

段十一轉身就要走，卻聽得顏無味低聲道：“你不怕你一走，我殺了這個女人麽？”

高手的殺氣，從聲音裏就透得出來。付瑩瑩回頭看著說話的男人，嚇得腿都軟了。

段十一停下步子，回頭看著顏無味道：“你不會。”

“哦？”顏無味慢慢走到小草身邊，嗤笑道：“你哪裏來的自信魔頭不會殺人？”

段十一翻了個白眼：“你覺得我為什麽讓這個功夫不好的丫頭看著人？”

顏無味一楞。

小草撓撓頭，扶著付瑩瑩退後一步，看著顏無味道：“殺人是犯法的啊，你要殺她，得先殺我！我現在在辦案！”

顏無味瞇了瞇眼，看著段十一道：“你這人未免太無恥。”

哪裏看出來，他不會動小草的？

小草已經是做好了殊死搏鬥的準備了，她可不相信顏無味會幫她而不幫他姐。所以段十一頭也不回地走了的時候，小草就跟母雞似的護在付瑩瑩前頭。

“你別折騰了。”顏無味皺眉看她一眼：“肚子不疼嗎？”

“不疼。”小草抿唇：“你別過來就對了。”

顏無味嘆了口氣，望了望段十一飛走的方向，淡淡地道：“你護不了她多久的，今晚，一個也跑不掉。”

付瑩瑩被這句話嚇得“哇”地一聲就哭了，小草手足無措，怒視著顏無味：“她們跟你們無冤無仇的，為什麽要殺？”

“不是‘你們’，是我姐姐而已。”顏無味聳肩：“她每次給段十一的驚喜，都是以人命為代價，只是不知道這回怎麽就選了這四個女人，以前都是些官員。”

準確來說，都是做盡喪盡天良之事的官員，逃出律法之外，卻逃不過顏六音之手。

“不管如何，殺人就是不對。”小草很想有氣勢地吼出來，然而看著顏無味那一身殺氣，響亮亮的話還是變成了蚊子哼哼。

顏無味不甚在意，只聽著這安靜了的長安城，等著某處傳來的一聲尖叫。

“站住！”段十一追在白秋荷的馬車後頭，皺著眉頭喊：“白小姐，您與付小姐呆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白秋荷已經在馬車裏抖成一團，哪裏還肯聽段十一的話？

“小翠，拿張手帕…給我。”

自己的帕子都哭成水裏剛撈出來的，白秋荷朝外頭喊了一聲。

馬車車轅上坐著的丫鬟起身，進了車廂。

“白小姐！”段十一追上馬車，跳上車轅，從馬車夫手裏一把搶過韁繩，勒住了馬。

“你這人…”車夫忍不住生氣，段十一卻是直接去掀開了車簾。

紅色的血濺滿了整個馬車內壁，白秋荷睜大眼睛看著他，臉色已經開始慢慢變青白，手僵硬地朝前伸著，像是想呼救，卻被人一刀割破了喉嚨。

“啊——”馬車夫大叫了一聲，嚇得屁滾尿流地跳下馬車，狂奔離開。

段十一咬牙，他還是慢了一步。

扯過韁繩，沒有再多猶豫，立刻駕車扭頭回去朱雀大街的廣場。

晚上的風有些冷，小草警惕地看著四周，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段十一怎麽還沒回來？

顏無味悠閑地去拿了兩個雞腿回來，伸手遞給小草一個：“吃不吃？”

小草：“我現在在辦案，辦案的時候怎麽可能這麽經不起誘惑！…我要大的那個。”

顏無味伸手將雞腿給她，自己也啃了一個。可憐付瑩瑩在原地站著又冷又餓，旁邊兩個人卻吃得滿嘴是油。

“起風了啊。”

頭發突然被吹落兩縷，小草嘀咕了一聲：“晚上的長安城可真冷。”

顏無味渾身瞬間緊繃了一下，丟開手裏的雞骨頭，瞬步移到小草面前。

無形的殺氣略過他的發絲，卻一絲一毫也沒舍得傷他。

小草以為顏無味是來替她擋風的，幹笑兩聲道：“你不用這麽體貼吧？”

說是這麽說，手上卻把付瑩瑩一塊拉過來躲在他背後：“還真別說，他背後就是要暖和許多。”

付瑩瑩“嗯”了一聲，擡頭看著顏無味的背影，臉上微微有些緋紅。

“無味。”

空氣裏響起了極輕極輕的嘆息，付瑩瑩聽不見，小草能聽見一點，顏無味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並且垂眸回答：“我在。”

四周的風變得溫柔，像溫柔的姐姐一樣，輕輕撫過他的下巴：“讓開。”

“她不行。”顏無味低聲道：“她是我的人。”

風變涼了，小草明顯覺得周圍溫度瞬間下降，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馬車的聲音由遠及近，段十一遠遠只看見顏無味一個人，眉頭皺緊，沒等馬車勒住就飛身而起，落在看臺之上。

還好，視角一轉就看見小草帶著付瑩瑩躲在顏無味的背後。

“六音啊。”段十一嘆了口氣，像是跑得有些累了，頗為無奈地看著某處道：“我的琴被個小丫頭送人了，今日可不能以琴音迎你，你還是快些出來，省得我四處奔走。”

“咯咯咯。”空氣裏傳來嬌俏的笑聲，像是被風吹的海棠花，花枝亂顫。

“還有一個人沒到手，我心裏不舒服啊。”顏六音低低呢喃，聲音溫柔得像是情人一樣就在耳邊響起。

然而段十一收緊了瞳孔，幾乎是立刻反應，往旁邊的屋頂飛去。

他把顧盼盼給忘在那裏了。

他快，顏六音更快。

一襲紅色長裙在月色之下綻放，顧盼盼正冷得發抖呢，脖子就被一個妖冶的女人給掐住了。

“這就是你新的紅顏知己？”顏六音回過頭來，丹鳳眼下一滴淚痣，嘴唇紅得妖艷萬分。

段十一就站在離她三步遠的位置，揉了揉眉心：“不要傷無辜的人。”

“這天下，有幾個人是無辜的啊？”顏六音眨眨眼，眼波流轉之間，黑色的指甲就已經要陷進顧盼盼的脖頸裏。

段十一上前兩步，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奇怪的是，顏六音沒有反抗，反而像個嬌俏的小姑娘，撒著嬌道：“呀，你主動牽我的手了！”

顧盼盼驚魂未定，差點從房頂上摔下去。段十一松開顏六音的手，將顧盼盼抱去了平地上，低聲道：“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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