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童川早早地起了床，少年心性，想著如何把玩昨日帶回的小豹崽。才剛走出房門便看見童清山守在門外，似乎就是在等自己。

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童清山起得比兒子還早，童川如看怪物般看著童清山，隨後詫異地問道：“爹，您這是？”

童清山欲言又止，表情裏帶些嚴肅。童川這會心思全在小豹崽身上，那裏顧得上看童清山的臉色。昨日將抱回的豹崽放在後院，那小東西也不知道多久沒有進食，將兩個老家夥昨日剩下一大半菜肴，風卷殘雲吃了個盤盤皆空，以致於童川認為這豹崽生下來就沒吃飽過，得去看看小東西又餓了沒。

片刻後，後院就傳來童川的聲音：“爹，我昨日撿回來一只小豹崽，你看見了嗎？”

說話間童川又回到童清山的面前，酒肆中就他父子二人，丟了東西自然首先想到他爹。

“看見了，被我送走了。”看著童川翻箱倒櫃的尋找，童清山淡淡地說道。

童川大驚，那小銀豹如此可愛，昨日他就答應夏小璃，要和她將這個可憐的小家夥養在身邊，沒成想一夜的功夫就被酒鬼父親送走了。

“送給誰了？”童川真是急了，手都扯住了童清山的袖子。

嗯？童清山瞪了一眼，童川才撤去抓袖子的手，諾諾的又重覆了一句，童清山管教兒子雖然懶散，但是長幼尊卑他還是很看重。

童清山把雙手叉在胸前，莫測高深地說道：“你從哪裏撿來，我就送回哪裏去了。”

“啊...你送到月光...”童川還沒說完，臉上就感到火辣辣的，童清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顯然童清山是真的生氣了，童川的臉上五根指印清晰可見，雖然小時候挨揍也挨得挺多，但這樣嚴厲的一巴掌卻從未有過，這一巴掌打到了童川的心裏，到底自己是撿來的野孩子，不該奢望人倫之樂。

“結界之外，九死一生，天下誰人不知？偏就你膽大？你不惜命，誰給老子養老送終？白養你嗎？”童清山一字一句，話很嚴厲，但聽得童川心裏還是暖暖的。

這酒鬼老爹雖不是自己生父，但總歸是關心自己，那是慈愛的一巴掌，“那豹崽是小璃的，我幫她養幾天，如今你送走了，我怎麽與她交待？”童川還是不甘心，又搬出了夏小璃。

“聽著，這件事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夏爛鐵那裏我一早已經去囑咐過了，它會給你帶來滅頂之災。”顯然夏小璃這個借口，童清山已識破了。

童川一臉失望，每日守在這酒肆實在無聊，本來覺得有個小東西作伴也能解悶，沒想到事與願違。

“還有，我要出去幾天，你守好我的酒。”童清山說完，提起櫃案上的一個包袱、一壺酒便出了門，看來一早就收拾好了。

一人看店，童川沒空出去玩耍，不過也好，遇上夏小璃也不知道如何跟她交代。

九天後的一大早，童川還沒起床，酒肆門就被敲得砰砰作響。

“童川，你在家嗎？”酒肆外分明就是夏小璃的聲音，這姑娘找上門來了？童川急忙穿衣起床。

“來了，來了，誰呀？這麽早就來敲門。”童川一邊開門，一邊故意提高音量，貌似在抱怨實則心虛。

“呀，是小璃啊，來找我出去玩嗎？我爹這幾天不在家，我得守在酒肆。”童川裝作驚訝地說道。

夏小璃依然是一身綠紗長裙，猶如一株秀荷，亭亭玉立，一對眸子烏黑明亮，水汪汪地顯得特別有神。“誰找你玩啊，我是來打酒的，喏。”夏小璃將酒葫蘆和二十枚銅錢放在童川手裏，好像十分高興地樣子。

“你要醉逍遙？夏叔叔可從不喝這麽貴的酒，家裏來客人了？”童川小心地問道，生怕夏小璃提起豹崽的事。

“嗯，是爹爹州上的朋友，以前沒見過。”

一定是貴客，童川小眼珠轉了轉，一邊猜一邊拿著漏鬥往酒壺裏灌入醉逍遙。

“到我家去吃午飯吧，爹爹知道童叔叔出遠門了，特意上我捎上你。”夏小璃微微一笑，給人一種甜甜的感覺。

這好麽？童川作出一副懷疑狀，小璃家宴客我去橫插一腳好像很失禮數。

夏小璃好似他肚中蛔蟲，意味深長地說道：“你什麽時候這麽臉皮薄了？我爹說看在你經常通風報信的份上，讓你去陪他喝兩杯。”

橫豎今天躲不過，童川關了酒肆提著醉逍遙隨夏小璃大步而去。

豹崽的事，夏小璃已通過夏震鞘知道，她頗識大體難過了兩日也就釋然了。今日見童川如此小心翼翼，心中未免好笑，幾欲坦白都咽了回去。

兩人回到鐵匠鋪時，夏家的客人已經到了，那人身高八尺，膚色黝黑，身上筋肉緊繃，顯得孔武有力又十分威嚴，腰間的長劍表明了他的身份，劍士。

佩劍者，劍士也，在紅月大陸象征崇高的身份。紅月大陸的居民性格和善，不喜爭鬥，加上有赤月女神的庇佑，一生皆可平安無慮。蓋因如此，紅月大陸並沒有軍隊、只有少數差官維持安定，擁有劍士身份的人有懲奸除惡的權利。

欲成劍士並不易，首先要由成年劍士推薦，獲得推薦函的人才可進入國家的學院修行，學成後授劍士衣袍，成為劍士。學不成，學員遣回原籍，推薦人罰禁足三年。又因學院出師概率極低，成年劍士不敢輕易推薦，能成為劍士之人少之又少。

“小璃、童川，快來見過墨伯伯。”夏震鞘接過酒葫蘆，對二人說道。

“墨伯伯好。”夏小璃彬彬有禮作了一個揖。

童川一楞，也跟著夏小璃的樣子作揖道了一聲好。

“墨黯。”那劍士凝視了二人一陣，然後點點頭簡單說出了兩個字，介紹了自己。

“這孩子，平時挺機靈的，今日怎的楞頭楞腦。來來來，老墨，這醉逍遙就是我們天淵村最好的酒了，一會我們好好喝上幾杯。”向來黑臉沈面的夏震鞘突然笑著臉說道，搞得童川又是一楞。

墨黯打開酒葫蘆的塞子，往鼻前一晃，那逍遙的酒味早就沁入心脾。

夏震鞘一喜，急忙對夏小璃說道：“璃兒，去弄兩個小菜給我們下酒。”

墨黯此時將酒塞堵住葫蘆，說道：“不必麻煩，這酒我帶走獨享，你讓他們七日後來報道。”墨黯在桌上留下了兩個錦袋，拿起腳邊一根黑布包裹的棍子便出門而去。

墨黯剛出門，夏震鞘的臉就黑了下來，順手將兩個錦袋收入懷中。

沒酒沒菜，看著夏震鞘那張黑臉，童川估計沒好事等著自己，君子不離危墻之下，便找了個借口便逃之夭夭。

童川離去不到盞茶功夫，他又回到鐵匠鋪還帶回了一老一少兩個人，他們穿著同樣寬袖長衫，其中年長的是天淵村赤月祭司蒙望，那個年少的與他衣著相似，應該也也是一名赤月祭司。

見到蒙望二人，夏震鞘還是那一層不變的黑臉，就像有人欠他錢似的。

蒙望吃了個冷面，遂陰陰地說道：“夏師傅，前些時日我給你提過的事還還記得吧？老夫舉薦令愛為本州聖女候選，如今州上的虞祭司親自來挑人，你那黑臉是給誰看吶？”

那姓虞的祭司，兩眼深陷皮膚蠟黃，是常年沈湎酒色的癥狀，他直勾勾盯著夏小璃，隨後緩緩地點著頭表示欣賞。如此輕浮無禮的動作讓夏小璃十分反感，她咬碎銀牙敢怒又不敢言。童川則沒管許多，唏噓道：“這位虞大祭司，你有眼疾麽？”

虞祭司哼了一聲，將童川的模樣記在了心裏，隨後扭頭讓蒙望來處理。

“夏震鞘，你該不會不懂赤月神殿的規矩吧？”蒙望捋著山羊短須威脅道。

規矩？老子當然知道，夏震鞘從懷裏拿出剛才收進去的一個錦袋，遞給蒙望說道：“非是夏某不敢從命，而是小女已被推薦到真武學院修行，二位祭司的美意我等心領了。”

有人給你這打鐵的送推薦信？蒙望打死也不相信，但是單看那錦袋內的白絹的質地就心涼了半截，這實打實的是一封推薦信，看著真武學院的印戳，蒙望面如死灰。

媽的，這不是害我嗎？誰曾想這打鐵的也有這等背景。蒙望只好帶著虞祭司往外離去，那虞祭司臉色十分難看，心中已蒙望咒罵了一萬遍。

“虞祭司，虞哥，您別生氣，天淵村李裁縫家的閨女今年也滿十六，生的那是貌若...”蒙望唯唯諾諾，跟在虞祭司身後，都白胡子一大了把還管人叫哥，看得童川直發笑。

傍晚的時候，童清山回到了童家酒肆，見到童川正在賣酒，心中一緊微微點點頭。

待客人走後，童清山遞給童川一個銀墜子，那墜子是個蜷成一團的獵豹，外形跟昨日撿來的小豹崽幾乎一模一樣。“給你留個念想，我找夏爛鐵給打，花了老子三兩銀子。”

童清山說得風輕雲淡，童川聽了個雲裏霧裏，夏叔叔也有這繡花手藝？

沒等童川細想，童清山又拿給他一個錦袋，這個袋子童川認識，是上午劍士墨黯留在夏小璃家的。

“你十七了，我還是要放你出去見見世面，小璃要去天機城真武學院修行，你一並去吧，也好有個照應。”童清山說道。

童川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他性子很野，早就想走出天淵村這彈丸之地了，得了這錦袋如獲至寶。

還沒等童川激動完，童清山又放出了任務，讓童川一會打兩壺酒到夏家去，童川這回明白了，這次去真武學院的機會，那是人家夏爛鐵給的。

等童清山回屋後，童川將最貴的醉逍遙打了兩滿壺，哼著小曲往夏小璃家而去。

這時，童清山看著童川遠去的背影會心一笑，一個人的命運總歸逃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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