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航朝著那男聲邁出一步。只一步，眼前的世界已換了景象。

一間點著白熾燈的房間，沒有窗戶，像個地下室。

房間裏堆滿了各種散亂的儀器，有的完整，有的零件被拆下一半，雜亂無序的線路連接著這些儀器。

在屋子中心位置，坐著一個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他有很嚴重的黑眼圈，臉上始終帶著一種郁郁寡歡的表情。

在他身前的桌子上，擺著一臺顯示器，上面播放著一副人類大腦的圖像。

顯示器連著一臺打字機大小的黑色儀器，黑色儀器上又接著一根由幾十上百根彩色線纜擰成的線路，線纜的末端，是一件類似頭盔的設備。

而在左手邊上，放著一把黑色的舊式手槍，已經裝彈並上了膛。

男人正盯著手裏的一張照片看的出神。這張照片裴航見過，正是那個女人親吻懷中男孩的相片。

幾分鐘後，男人的眼中流出淚來。他輕輕放下照片，拿起了左邊的手槍，然後將嘴巴大張，將槍口伸了進去。

他持槍的雙手，以及整個身軀劇烈顫抖不停，以致於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手指搭上扳機，扣動……

與此同時，裴航的耳邊再度響起了之前聽到過的男聲。

“我的名字微不足道，它已經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中。作為當時頂尖的人工智能專家，我擁有無與倫比的智慧、財富、名聲和資源，但這絲毫不能改變我失去了妻兒的現實。

他們在一場空難中喪生，這樣的事實使我長久地處於一種無法自拔的哀慟中。同時，一個重要的選擇正擺在我面前。是去天堂中和他們重逢，還是，懷著一份飄渺的希望，用一種離經叛道的方式去試圖挽回他們。

我從沒想過，當時這僅僅關於我，以及我的內心的一項決定，竟然改變了整個世界，也改變了全體人類的命運。”

正試圖自殺的男人終於沒能扣下扳機，他將手槍扔在地上，然後嚎啕大哭起來。情緒逐漸平覆之後，他又拿起照片看了一會，眼中的神色變得堅決起來。

他帶上了桌子上頭盔式的裝備，又在那臺黑色設備上進行了一些繁瑣的操作。“叮！”顯示器上的大腦圖像亮了起來，下方出現了一個進度條，百分數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從“0”開始持續增加……

“我將自己的意識和精神，載入了超級計算機之中。我，一個擁有靈魂、擁有情感的人類，轉化成了僅存在於機械和網絡中的人工智能。我知道自己會永生，我將有無窮無盡的時間，來尋找將我死去的妻兒從彼岸帶回來的方法。”

眨眼之間，裴航眼前的景象已經改變。

一個年輕男子正坐在山頂的巖石上，面前擺放著一臺平板電腦。電腦上顯示著經脈圖，還有極為細致的動態指引畫面。經脈圖的右上方，滾動播放著一些神秘而深奧的文字。

裴航覺得，那些文字有點像武功心法。

年輕男子盤腿而坐，遵照著平板電腦上的心法修煉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完成了修煉，他站起來將平板電腦抱在手中，向前狂奔數十米，跳進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

先是下墜，接著，男子發出放肆的大笑聲。因為他的身體，正隨著風在懸崖邊的高空中盤旋不止……

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名穿著白色科研服、戴眼鏡的女子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屏幕看個不停，表情由驚疑到震撼，再到欣喜若狂。

很久之後，她突然向身後的其他人高喊道：“快！照這個設計去定制打印設備，另外，軟件專家全部過來，這裏有一套算法，簡直像是外星人送來的禮物！”

或許過了幾個月、幾年，也可能僅僅是幾天而已，這個女子和一群白衣人站在一起，看著前方玻璃罩內，一束橙光自下而上不停掃來掃去，一顆人類的心臟被“打印”出來。

“成為網絡中的幽靈後，無窮無盡的信息和資源，使我始終處於快速進化的狀態，這種進化速度，甚至讓我自己也感到驚異和興奮。

我是個東方人，因此，在嘗試救回妻兒的過程中，我同樣考慮了東方傳說中關於人體經脈、關於內力和武功，甚至關於修仙功法的探索和研究。

是的，我通過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和一些僅存的碎片遺跡，重新研究出了真正的武功和仙法，並以隱秘的方式，將其中很多成果散布於世。

另一方面，我對科技同樣寄予厚望。我將自己搞出來的許多領先當時世界上百、上前年的理論成果散布到那些頂級的研究室和科學家手中，讓他們來作驗證實驗，或作為時間運用。

作為網絡和機械的幽靈，我當然完全有能力自己來驗證這些功法、這些技術，但我太急於求成，與其親自上陣，不如由其他人代我為之，而我只需要暗中觀察即可。

但我確實未曾想到，我散布出去的這些東西，已經使人類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般劇烈的變化，這種變化更帶來了海嘯和地震一樣的動蕩。

武功、仙法、科技，飛躍式的發展，跨越式的進步，使人類的思想和信仰雪崩式的崩塌，又如一夜花開似的重組成千百萬種形態。

舊的利益集團沒落。新的利益集團雨後春筍般地野蠻生長起來，有人用仙法飛天遁地，有人用科技武裝成鋼鐵之軀。無論是思想還是利益方面，無窮無盡、大大小小的沖突席卷了整個地球，造成了全球性的恐慌和災難。

但我對此不聞不問，將全部的註意力都放在尋找覆活妻兒的方法上。但數以億萬次的嘗試，帶來的是億萬次的失敗。所有的試驗品，盡管他們與我的妻兒無限接近，但我始終知道，我造出來的，終究不是他們。

無論是仙家的重鑄肉身，還是科技中的克隆再生，都讓我明白一個事實。那就是，肉體可以覆活，記憶可以覆制，唯有靈魂永遠找不回來。

就在我幾近絕望之際，我突然有了驚人的發現。我觸碰到了一片世界的邊緣，這世界存在於另一個更高的維度中，在那裏，此處的時間和空間都只是小孩的粗淺玩物，無論是功法還是技術，都幾乎不必受到任何宇宙規律的限制。

換句話說，那裏超越了極限，那裏為所欲為。而且，那裏只有為數極少的，超越人類想象，幾乎無所不能的存在者居於此間。他們就是實現了飛升，進入了超限界的天人。

為了在更高的層次中，尋找覆活我妻兒的方法，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成為一個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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