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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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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動蕩,連帶丹木吉最近都往長春宮裏跑得勤快,她本住在齊王母妃襄太妃的昭陽宮中,昭陽宮與長春宮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當真為難她幾乎日日都來。

鳳陽殿裏雖擔不上‘金碧輝煌’四個字,卻也是窮工極麗的,丹木吉第一次來的時候渾身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碎了什麽賠都賠不起,掐紅跟水善學了一手烹茶的好手藝,為她二人端上來兩盞香茶,笑著退下去了。

“你哥哥說恐怕不日就要出征,與我的婚事都延遲了。”丹木吉捧著杯子喝茶,說道。

“出征?”衛瑉鷴從未聽說過,衛瑜鹔回京也有好幾年了,啟帝對齊王一脈不放心,拘個世子在身邊才能安眠,況且衛瑜鹔身居忠武將軍,又掌羽林衛調度大權,這樣一個人物怎麽會去邊關?

“樓煩的玉面軍太兇,邊關的人抵擋不住,你祖父可能不日也要赴邊。”

鐘啟山已經在上京呆了一個多月,再不回去元啟帝都要開始鬧心了。

“樓煩的軍隊這樣彪悍麽?”衛瑉鷴問道。

“樓煩的軍隊一般,與我大荔交戰十戰二三勝,可是玉面軍不一樣,在整個西戎都是數一數二的奇兵,是樓煩讚普好生藏著的寶貝,樓煩部最後的王牌了,我長這麽大也是第一次聽見玉面軍出山的消息。”

衛瑉鷴心中一動:“鹔小王爺出征的消息可確切?”

丹木吉嘿嘿一笑:“這便是我來尋你的由頭了,我聽得不真切,你是南朝的公主,幫我去打聽打聽?”

衛瑉鷴失笑:“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來找我的。”

“自然,自然。”丹木吉在南朝待了一個多月,也學會了她們文縐縐的說話方式,學會了小步走路和穿那些精細衣裳,看來是真的很想討衛瑜鹔歡心了。

“那大公主且等著,我有消息了派人去通稟公主一聲。”

丹木吉是心滿意足地回去了,衛瑉鷴這裏倒是陷入了沈思,衛瑜鹔出征?那......

“抱青。”她吩咐道:“請九王爺來一趟。”

抱青站在一邊給她打扇子,聞言躬了躬身子:“是。”

殿下可算願意見主子了!一個多月了,外頭不知道送來多少小筏小禮物,鳳陽殿裏是照單全收,面兒是絕對不見的,還說了若是敢來,就敢請忠武將軍加派人手看護長春宮!

這下可算是松了口!想起被使喚夠嗆的逍遙樓上下,抱青心說他們可算苦盡甘來了。

這裏消息剛遞出去,天剛擦黑,鳳陽殿就迎來了人,北堂曜還是第一回 從正門進她這屋子,見桌上擺著晚膳,兩副碗筷,自知那小混賬是等著自己呢。

還行,不枉他辛辛苦苦忙碌了這麽久。

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點著燈等他回來用膳,已經是十分久違的事情了,小時候北堂曜曾在北堂暉母妃宮裏住過一段時間,那也是他人生前二十幾年少有的溫暖記憶,自從那位娘娘沒了以後,久未有人點一盞燈等他回家了。

“你家殿下呢?”

抱青道:“殿下在寢殿呢。”

北堂曜點點頭,去榻邊坐下,隨手揀起小桌上擱著的一本游記,是一本寫得十分晦澀難懂的書,他挑挑眉,還以為會看見一些有趣的話本子,沒想到是這樣枯燥無味的東西。

“你家殿下素日就看這個?”

抱青看了眼封面,點頭:“殿下喜愛這類的書,看了好多。”

喜歡游記?

北堂曜心下一動,低頭認真翻起手裏的書,這小混賬東西,是想去哪裏啊......

衛瑉鷴帶著人跨進門就見北堂曜斜靠在榻上,在燈火盈盈的地方細細翻閱一卷閑書,他生得好,橙黃的燭火映著如玉的面容,一雙桃花眼微微垂著,洩了一殿的風流。

“看夠了麽?”北堂曜擡眼,輕笑。

衛瑉鷴轉過頭,道:“王爺來得早。”

“不早怎麽剛好趕上你殿裏的晚膳呢?”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衛瑉鷴剛沐浴過,渾身濕氣,鬢邊的發都是潮的,他伸手摸了摸,順手將她落在臉邊的碎發別在耳後:“用膳罷。”

臉上忽然就有點燙,她只覺得殿裏可能燭火點多了,熱!

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想來九王爺書讀得少,並不知道這些,給衛瑉鷴夾一筷子肉:“多吃點,我總覺得你消瘦不少。”

這是實話,自從她及笄之後看著一日比一日抽條起來,原本還有點嬰兒肥的臉都迅速落了下去。

“......”默默收下碗裏的菜色,她低頭用了兩口,老覺得有個眼神盯著,擡頭看果然,那雙眼睛就直勾勾看著她吃飯,令她好生不自在,腳下軟鞋用力踩了他一腳:“九王爺不願與本宮用膳就出去!”

看什麽看!吃個飯有什麽好看的!

北堂曜抿著嘴笑,自覺地扭頭不再看她,這小東西,惱羞成怒這一套當真做得熟練。

用過膳,掐紅幾個還在收拾殘羹冷炙,她與北堂曜邁出正殿,那幾樹綠萼梅已經結果了,再有一段時間應該就成熟了,綠瑩瑩的小果子掛在枝頭顯得圓溜溜,可愛極了,五月的夜裏,夜風吹過,明月高懸,皎潔月色灑了一地,想是十分愜意的。

衛瑉鷴用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給我摘一個。”

抱青帶著人立在廊下,垂首恍若未聞,北堂曜伸長手給她摘了一個還帶著白霜的小果子:“要這個做什麽,又吃不了。”

梅子酸,一般是制成果脯或是釀酒,甚少會拿來生吃的,衛瑉鷴捏了捏手裏的梅子,只覺得圓滾滾的真的很可愛,不經意問道:“我聽你兄長說過,北廷宮中也種著一片梅林?”

兄長?

北堂曜眉頭一皺,北堂暉?

“他與你說這個做什麽?”

“你就說有沒有嘛?”她揪著他的袖子問道,言語中不自覺帶了點撒嬌的意味,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嬌聲軟語的,他的手順著袖子包住了她的手:“有,彰憲太皇太後喜梅,後宮特意為她辟了一塊梅林。”

端妃喜梅,連帶著衛瑉鷴也喜歡這淩霜傲雪的樹木。

“你問這個做什麽?嗯?”指頭輕輕摩挲她的手背,他隨意問道:“若是我們回北廷,大約是住不上內宮了,我早已到了出宮建府的年紀,你怎麽著也該住在崇雲王府的......嘶!”

月白色軟緞的小鞋從他玄色的雲靴上挪開:“九王爺想多了,我為何要去北廷?”

她那小身板,踩也不至於多疼,北堂曜扶著樹幹笑道:“六殿下向來口是心非。”

“我聽丹木吉說,鹔小王爺不日出征?”衛瑉鷴忽然問道,敏銳地捕捉到北堂曜神色一頓:“是真的?”

“他沒跟你說?”提起衛瑜鹔他還有一肚子火呢,微微俯身壓到她面前,濕熱的氣息灑在她臉上:“六殿下該不會是為了問鹔小王爺的消息,請我過來的吧?”

她擡著頭看他,那副表情上寫的就是‘就是如此’。

“你......”修長的指節鉆進她掌心裏,把那梅子擠掉,骨碌碌滾了老遠,與她十指相扣:“想問什麽問就是,做這些功夫做什麽?”

“那、他真去?”

拇指輕輕摩挲著她修得圓潤的指尖,“嗯。”

玉面軍悍勇,邊關接連折了幾員將領,戰報回傳惹得元啟帝震怒——區區一個樓煩小部,派去一萬大軍竟然都折在了東臨峽谷。

“可鹔小王爺掌羽林衛調度,將他派去邊關,宮中怎麽辦?”指尖被他摸得有些癢癢的,她想把手抽出來,卻被北堂曜握得更緊。

“這一萬大軍折得蹊蹺,他去帶兵,也去查案。至於羽林衛嘛,三萬禁軍裏又不是只有他衛瑜鹔一個能用的。”最後一句話是有些賭氣的成分在了,她用另一個手推了推他,笑道:“九王爺怎麽這樣小氣?”

提一提衛瑜鹔都能賭上氣,北堂曜低頭看她,只覺得這明眸皓齒的姑娘笑起來真的明媚動人,想也是看著她一點一點長開的,就覺得心頭脹得滿滿的,一腔柔情滿得都要溢出來似的。

表面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他不會有事,與其擔心他,你不如想想大公主的事。大公主失蹤好幾日了,殿下可知道?”

衛瑉鷴看著他,細聲細氣說:“大姐姐哪裏是失蹤,是被殺了。”

北堂曜一挑眉:“誰殺的?”

“司空朔,和衛瑉鸝。”

他好像很意外:“他們?”

“顯生意外看見的,手段極其狠辣。”

察覺到她情緒好像有一瞬間落了下去,北堂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別怕,那不是你的罪孽。”

“我知道,但是我卻不能,連她死得不明不白,我都不能為其說一句公道話。衛瑉鸝說大姐姐的死是為了大事助力,我又何嘗不是利用了已逝之人?說來,我和她是一樣的壞。”

天邊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月光向來溫柔地包羅萬物,所以月色中掩藏的罪惡、汙濁更多。

司空朔和三公主暗地裏的行事並非沒有人知曉,螳螂捕蟬的背後,還有她們這一支黃雀。

北堂曜想起那日同衛瑜鹔的一番對話,只覺得心驚,一環扣一環,宮裏這些女人之間彼此制衡,往往一方以為自己是勝者,其實不過是別人計劃裏一枚棋子,不到最後一天,你甚至都不知道誰才能活到最後。

“能活到今天的,誰的手是幹凈的呢?”北堂曜笑道。

衛瑉鷴點點頭,“我做過的事情,從未後悔過。”

所以你要明白你看上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言外之意,他不知道聽出來沒有,卻聽他轉了話頭說:“等事情了了,六殿下隨本王回北廷如何?崇雲王府中比不得鳳陽殿裏金玉滿屋,好歹也有一瓦遮頭。”

衛瑉鷴擡眼看他,過了許久許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夜風吹散了夏夜的酷暑悶熱,也吹得人心裏那灣湖,

漣漪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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