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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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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主殿裏,皇帝和周氏坐在上首,臉色都鐵青得不能更甚,端妃在一旁哭得幾欲斷腸,其餘妃嬪公主都回了宮,殿中氣氛山雨欲來,李有福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惹得龍顏震怒。

東殿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來,西殿一盒又一盒的珍貴藥材被送進去,三個人危在旦夕,尤其以奉康公主情況最糟,撈上來的時候只說氣息都沒了,七八個太醫救了半晌,又是施針又是熏藥才生生有了一點兒氣息。

而另外兩人皇帝更是生氣,衛瑉鸞什麽時候有了身子他不知道!葉頡之什麽時候有了孩子他也不知道!這闔宮上下的人都好得很啊,消息都瞞得好得很啊!

元啟帝那臉色青了又綠,只覺得肝火蹭蹭往上冒,手裏的串珠轉得飛快。堂下跪了一片宮婢,洗銀洗玉、書禾墨禾、還有採綠抱青個個面無人色又哭哭啼啼的,皇帝將手一拍!

砰的一聲,在場的人渾身都一抖。

“到底怎麽回事!”

書禾跪在最前頭,砰砰磕頭:“回陛下,是六殿下推了大殿下,我們側妃娘娘去攔,沒成想六殿下身邊的丫頭將側妃娘娘也推了,陛下!陛下!我們娘娘肚子裏還懷著龍孫啊——”

元啟帝眉頭一皺,他的子息稀薄,好容易榮王妃肚子裏有了一個,還不及高興就沒了,現在葉頡之肚子裏又有了一個,又危在旦夕!

讓他不禁想這南朝造了什麽孽,想有個孩子這樣難麽?

“陛下!不是這樣的!分明是葉側妃去撞六殿下,害得六殿下和大殿下摔做一團!是葉側妃啊!”採綠急急辯解道,她一身幹凈的新衣裳沾了各種泥沙,哭得滿眼通紅:“陛下,花亭的欄桿竟不知何時被鋸斷了去!多險惡的心思啊!是有人要六殿下死啊陛下——”

“你胡說!我們側妃娘娘腹中懷有龍孫,素日裏吃食動作無不小心翼翼,哪裏會去撞六殿下!是六殿下重要還是腹中龍孫重要?我們娘娘怎麽會沒去考量!”

兩個丫頭吵得激烈,令人頭疼,大公主身邊的洗玉也爭辯說:“我們殿下明明在椅上坐得好好的,六殿下忽然就推了一把,殿下身子從南巡裏一直孱弱,這一下摔得好重!求陛下做主啊!”

殿外匆匆跑來兩個嬤嬤,背後還跟著個胡子花白的太醫,那太醫還沒開口,兩個嬤嬤先跪下回話道:“陛下,葉側妃腹中的龍孫......沒了!”

周氏差點氣撅過去,衛瑉鸞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住了她早早就知道,可葉頡之肚裏的孩子,她千叮嚀萬囑咐要小心了再小心!她還是沒保住!

龍孫對衛瑜鳴來說是多麽重要!這葉頡之冰天雪地不在麟趾宮好好養胎,去花亭做什麽!

皇帝閉了閉眼,剛想開口,那胡子花白的太醫往地上一跪:“陛下,六殿下那裏不好了啊!”

堂上大亂,書禾和採綠差點又吵起來,卻聽那太醫說:“殿下不知何時被人下了鳩毒,還落了水,現在......現在......”

端妃一聽這還得了,一雙手顫顫巍巍要擡起來指向中宮,又有些膽怯地放了下來:“娘娘為何要害臣妾的鷴兒!她還是個孩子啊!”

鳩毒是一種禁宮內才有的□□,尤其南朝宮中管控得嚴格,只有壽康宮或者長樂宮有,解藥也只有這兩方有。

皇後大驚,不是消息說只落水了麽,什麽時候還中了鳩毒?

皇帝轉頭看向她:“皇後?”

皇後連忙站起身:“不是臣妾,臣妾沒做過!臣妾好端端地去害六殿下做什麽?”

“解藥!”皇帝大喝,現在重點不是誰害了奉康,而是先把她的小命撈回來再說!皇後被他震怒驚了一驚,微微一福趕緊往她殿裏去取解藥。

這邊東殿兩邊的主事嬤嬤都回來回話了,皇帝問道:“如何了?”

葉頡之那邊的嬤嬤說:“葉側妃腹中的龍孫......落了。”

衛瑉鸞那邊的嬤嬤也說:“大殿下......大殿下那也......”

衛瑉鸞還未出嫁就與人珠胎暗結這事不能為人所知,那嬤嬤斟酌了一下言辭,補充道:“殿下身子虛寒,摔那一下不輕,只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衛瑉鸞這個孩子懷得突然,應該好生坐胎的時候卻跟著南巡,一路顛簸,好容易回宮了,卻出了泰寧湖的事,又動了胎氣。

她本就是個身子弱的,這一下小產更不得了,怕是以後想要個孩子都難了。

皇帝臉色鐵青,額角的青筋不停地跳,端妃看他臉色不好都收小了哭聲,沒成想不一會兒,西殿伺候的宮婢一路哭著跑過來:“陛下!娘娘!六殿下——六殿下——”

她哭得淒慘,端妃踉踉蹌蹌站起來:“你哭什麽?鷴兒怎麽了!六殿下怎麽了?”

那宮女哭得上氣接不到下氣的:“六殿下吃了解藥卻、沒、沒了氣息,太醫說怕是救不成了——娘娘!有人要害咱們殿下啊!”

端妃登時兩眼一翻昏厥過去,皇帝更是直接從榻上站起來往西殿疾行而去,在場幾人都楞在了當場,怎麽......

西殿門口把守著重重衛士,衛瑜鹔守在殿門口,他見皇帝來一撩袍子跪下:“陛下。”

皇帝微微顫抖著嘴唇:“奉康呢?”

衛瑜鹔沈聲道:“剛皇後娘娘送來了解藥,結果吃了卻更不好了,吐了血,氣兒都沒了。幾位太醫還在……還在救。”

這鳩毒來勢洶洶,若是一個時辰裏不服下解藥就會立刻七竅流血而亡,她原本身子還不錯,這也不到一個時辰,怎麽會這麽早毒發!?

衛瑜鹔道:“六殿下自永安河落水後,身子一直不好,方才撈上來的時候都沒了氣息,是太醫救治才有了一點兒氣兒,結果落水前還不知什麽時候被餵了鳩毒,陛下,此人能在禁宮中下此毒手,其神通之廣大,令人驚駭!”

衛瑉鷴做了一個夢,夢見很小的時候,端妃抱著她站在廊下,看籠子裏關著的鷴鳥,那鳥兒生得很漂亮,背上是白的,有黑紋,腹部是晶亮的黑藍色,看著和錦雞有些像。

小鷴兒問:“母妃,為什麽這個要做我的名字,它長得像錦雞,不好看。”

端妃笑道:“那鷴兒覺得什麽鳥好看?”

“青鸞!大姐姐的青鸞鳥最好看!哦還有鹔鹴,堂兄的鹔鹴[註]也好看......”

青鸞和鹔鹴都是傳聞中的神鳥,端妃抱著她噗嗤一笑,指頭輕點她的小腦袋:“真是小丫頭......”她話頭又一轉,問道:“鷴兒喜歡鹔堂兄嗎?”

小小的衛瑉鷴睜大了眼睛,喜歡衛瑜鹔嗎?

衛瑜鹔大她整整十歲,她懂事的時候,這個堂兄已經上戰場殺敵去了,只聽說是個英勇的,像極了齊王叔年輕的時候,朝野上下都說虎父無犬子。

可是她對衛瑜鹔都沒有什麽印象啊,沒有什麽印象談何喜歡呢?

她搖了搖頭,端妃的表情卻瞬間就猙獰了起來:“六殿下為什麽不喜歡鹔小王爺?為什麽不喜歡鹔小王爺呢!”

“母妃......”端妃掐著小小的女孩,一雙纖纖玉手收緊了又收緊,小鷴兒圓圓的臉上漲得通紅,她羸弱得喃喃:“母妃......母妃不要......”

榻邊的人聞言沖她看過來,臉色慘白的丫頭眉頭皺得死緊,聲音弱得不比初生的奶貓大多少。

唔?

是做了噩夢麽?

“唔——呃——”她忽然翻身嘔出一口黑血,那人躲避不及,一身玄色的衣裳上登時被那血濺濕了一大塊,他修長漂亮的手捏著帕子,在她嘴邊揩了揩,另一手揉了揉她汗濕的鬢邊,低聲說:“吐出來就好了,好丫頭,不怕......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說著站起身,示意隔斷外的太醫上前,那太醫驚疑不定地看著定遠王,匆匆提著醫箱上前給六公主診治。

北堂暉出了西殿,看到北堂曜被陸海潘江扶著站在廊下,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正死死得瞪著他。

這眼神似曾相識,好像多年前北堂暉差點弄死他的時候在他眼裏見過,兇狠地好似一條惡狼。

他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她沒事。”

北堂曜擡手格擋,用力攥住北堂暉的手腕:“你為什麽!”

北堂暉笑得像陽春三月的微風:“九皇弟,原因難道你不知道麽?”

“她不是你可以利用的人,你不要碰她!”他們兄弟湊得極近,只有彼此能聽見對方的聲音,北堂暉笑道,微微側頭,看見他殘缺的左耳。

“不論我用不用,她已是一枚棋子,既然是棋子,為何我用不得?”

“北堂暉!”

“九皇弟,淡定。”北堂暉掙開他的手:“蛇纏藤吃了最多痛一段時間,餵了解藥就好了。”

“你再碰她,就別怪我!”北堂曜狠狠剜了他一眼,轉身要走,北堂暉反手捏住他的肩膀:“你和她不合適,你的事,她不適合陪著你,這丫頭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陪你在這人間沈淪?”

北堂曜沒有回他的,大步走出了長樂宮的西殿。

陪他在這人間沈淪嗎?

為什麽不呢?

她只能陪著他!

到死都只能死在他身邊!

誰讓那一夜風雪太盛,誰讓那一樹綠萼梅盛放得太香,誰讓她......要靠近他,走近了也好,那這輩子......

都別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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