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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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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氏有些船,堵在鶴州碼頭進也進不來,好歹是些頂名貴的東西,遠隔重洋運了回來,怎麽也不能折在海上頭了不是。”她聲音壓得低,神色淡淡地問他:“本宮可以信任王爺的,是不是?”

本宮可以信任王爺的,是不是?

北堂曜忽然渾身湧上來一股莫名的感覺。

“王爺知道‘匯通銀號’與本宮有關,烏氏的生意遍布天下,各行各業都有涉獵。”衛瑉鷴低垂著眼睛:“原本生意做得也順遂,幾年前鶴州地盤忽然出現了另一批人,好像未蔔先知似的把烏氏的根砍得七七八八......現在好些消息來得都慢了許多,行事好似眼睛耳朵都被堵住了似的。”

這就是衛瑉鷴需要他的原因了,他與天下第一大樓逍遙樓的那點子交情。

“若是王爺願意,可否引薦本宮見一見逍遙樓的樓主,和烏氏的合作對於逍遙樓......應該是一宗可以認真思慮的生意吧。”

“若是談生意直接讓烏氏的人去找逍遙樓就是了,逍遙樓是開門做生意的,只要有錢,什麽樣的托付不能達成?”

衛瑉鷴擡眼看他的神色:“可是......逍遙樓真正的樓主,恐怕不是那位姑娘吧。”

北堂曜微笑,不置可否。

“烏氏的人去找過幾回,但是底下的人嘴巴太嚴,不願意告知樓主去向,想必逍遙樓的那位身份也是不能見光的。”

“我們的事事關重大,哪裏是能隨意托付給這種不知底細的江湖人,久了就不了了之了。”

北堂曜點點頭,痞痞地笑:“若本王這事辦成了,六殿下給本王多少錢?”

她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地說:“王爺想回北廷,若大事能成,本宮自有辦法送王爺風風光光地回去。”

“以何為憑?”

衛瑉鷴說:“本宮的外祖是正三品懷化大將軍,掌雲州十萬精兵。祖母的母家徐氏宣威將軍,能調肅州三萬兵權。”

肅州,和崇雲府一河之隔的肅州。

鐘氏一門都是虎將,九族之內大小將領何止數十,加起來手握南朝幾乎二十萬兵權,而皇帝格外放心地把兵權交給鐘氏無外乎一條——端妃生的,是個女兒。

“六殿下的條件開得實在誘人,不過打小母妃就告訴本王,天上是不會白白掉餡餅的。”

“實話和王爺說,這件事辦不好別說回北廷了,你我一同被做了祭又有什麽不可能。”衛瑉鷴說道:“所以王爺不願意的話,完全可以當本宮沒提過這事。”

北堂曜輕笑:“成交。”

崇雲王會答應也在意料之中,他這種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有一絲機會......衛瑉鷴閉了閉眼睛,仿佛下了什麽重要決定似的:“王爺的嘴巴應該夠嚴吧,這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本宮的母妃。”

“當然,不知六殿下想什麽時候見一見逍遙樓的樓主?本王保證準時準點給你綁來。”

“那便入了鶴州之後吧。”

她的臉色實在不能算好,北堂曜看了她半天,伸手在她沒有梳發髻的頭上摸了摸:“才十四歲,苦大仇深什麽?”

堂堂奉康公主的頭發養得當真不錯,傾洩如墨,夜風吹得長發紛紛揚揚地,繞著他的手打了幾個轉兒。

“王爺!”衛瑉鷴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瞪眼:“您逾矩了。”

北堂曜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逾矩?男未婚女未嫁,大半夜在行宮角落裏私會不是更大的逾矩?”

衛瑉鷴一楞,下意識地說:“可是王爺年紀大本宮這麽多......”

北堂曜:“......”

“按說王爺的年紀比十八皇叔還大一些吧。”

八年前崇雲王入南朝的時候十五歲,今年怎麽算也有二十三了,而她十八皇叔紀王才二十有二呢。

傷害完‘年紀不小’的崇雲王爺,衛瑉鷴拍拍手準備離去,就聽見他說:“齊王爺大了齊王妃二十有一,珠玉在前,所以本王覺得與六殿下區區九歲之差一點都不多。”

“......”

“只可惜了,六殿下委實太‘小’,本王無甚興趣。”

“......”

隨手撿起地上的石頭毫不猶豫地扔過去,北堂曜一避,那石頭直直落進池塘裏“咚!”地起了好大的水花,把守夜的婆子都驚醒了。

“什麽聲音?!什麽人!?”

兩人互瞪了一眼,趕緊匆匆離開。

衛瑉鷴身手十分矯健地翻回自己的院子,路過一棵生得十分茂密的常春樹球的時候輕飄飄落下一句:“和他說,崇雲王爭取來了。”

黑暗裏好像輕輕飄來了一陣風,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這個夜晚不是個晴朗的,連月亮都見不著,烏雲蓋了滿天,夜風都涼透了,似乎山雨欲來的樣子,她站在庭院裏看了一會漆漆蒼穹,回了自己寢殿。

在夜裏有所動作的何止她這一支,北堂曜回了雅文苑,陸海潘江正候在書房,兩人全然不似平時懶懶散散毫無骨頭的樣子,眼神銳利非常,像一只豹子時刻等候著主人的命令,就能撲出去咬碎獵物的脖子,周圍幾裏都靜得可怕,甚至連秋蟲的聲音都聽不到。

“去,讓南宮孝寬快馬加鞭滾到鶴州候著。”北堂曜邊走進來邊吩咐,陸海潘江對視了一眼,陸海微微一彎腰:“是。”

“主子是......去見了六殿下?”潘江見陸海出去了,湊上前問。

北堂曜把懷裏揣著的銀票掏出來,抽空擡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又如何?”

“六殿下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她背後的事連紅玉他們都找不出來。”潘江斟酌著言辭:“恐怕......與主子之前的設想,有些出入。”

“所以呢?你要勸本王棄了這條線?”

潘江猛地跪下說:“主子韜光養晦已久,逍遙樓能有今天全然仰仗主子,可屬下不明白,分明有二皇子和四皇子兩條更加平坦的康莊大道,再不濟其它幾個公主都是極好掌控的......為何......主子偏挑了六殿下?”

“你怎知現在的局勢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北堂曜點著那幾張銀票,心說有錢真好啊,隨隨便便掏出來的錢就夠他掙好幾個月,“奉康公主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進京之前不就知道了麽?歷來成大事者無不是與虎謀皮,不謀?別說虎皮,虎毛都沒得一根。”

潘江跪得筆直,他從在北廷就跟隨在北堂曜身邊,這些年裏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所做的決定雖不敢說萬無一失,也是甚少吃虧的,雖說心裏還是有些猶豫,但還是低頭:“是,屬下明白了。”

懷裏的蜜餞盒子被他捂得暖暖的,打開那盒子撚了一顆桂花蜜釀的蜜棗丟進嘴裏,北堂曜說:“將你的人撤回來吧,沒什麽用,她身邊有更厲害的,你那些人根本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

潘江一驚,心說這主子怎麽連這個都知道,一時有些慌張,因為這主意是他和陸海私自下的,“主子,屬下只是......知己知彼罷了......”

“本王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恐怕你的這些人她也知道,只是不說罷了。以後行事當心些就是,六殿下那裏......你們就不用管了,讓樓裏的人也不必瞎操心,本王自己盯著就是。”

“是!”

不多久,陸海回來了,還帶回了兩個比尾指大不了多少的信筒:“主子,那邊來消息了。”

北堂曜接過來打開,匆匆看完兩行字,嗤笑道:“蠢貨。”

陸海潘江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北堂曜的指頭一下一下敲擊在桌板上,好像在思慮什麽,“跟紅玉說,這幾日著重去查鶴州漕運和榮王......不,和羅氏之間的關系。”

“這鶴州可有什麽不妥?”陸海問道。

“鶴州城的天怕是要變了。”北堂曜半闔著眼,左右想了想:“咱們手下有人嗎,能頂到衙門裏去那種。”

“什麽?頂到衙門裏去?”潘江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

“榮王胃口太大,以他現在的能力恐怕是吃不下這塊地方的,雞飛蛋打就有空可鉆。”北堂曜說:“讓南宮孝寬手下的人挑幾個靠得住的來,鶴州這塊地盤......倒是十分吃香啊,本王也有興趣。”

“是,屬下派人去聯系南宮少爺。”

——

皇帝下旨說葉家二小姐頡之貞靜淑德,敬敏良賢,可堪為室,著旨賜給四皇子為側妃,入主麟趾宮,在襄州掀起了好大的議論,不是沒人知道那一夜發生了什麽,不過葉頡之才不管那麽多,在沸沸揚揚的議論中坐著船,上京備嫁去了。

衛瑉鴦和衛瑉鷺看著皇家衛士護送的雕龍畫鳳船遠遠而去,碼頭岸邊的風大,吹得兩人的長發在風裏纏纏綿綿的。

“也算是全了她的心願。”衛瑉鷺說。

“旁人都當嫁入皇家是天大的福氣,可誰知道錦繡後面的是刀槍還是毒/藥。”衛瑉鴦淡淡地說,她二人自上次避暑山莊的事後就不太惹皇帝喜愛,久了也不喜歡往皇帝跟前湊了,總歸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有必要去討那虛無的寵愛。

“五姐姐這話說得倒是十分有禪意。”衛瑉鷺微微側頭,看著她五姐姐,衛瑉鴦長得和王氏很像,是溫柔小意的江南女子模樣,“怎地看姐姐不開心,這事辦得既全了淑妃的心意,全了葉頡之的心意,全了羅堂燕的心意,也全了姐姐的心意,難道不好麽?”

衛瑉鴦把手搭在漆著紅漆的木欄桿上,十指纖纖,瑩潤玉白,當真是保養得極好的:“此事估摸著還是讓小六察覺了,她身邊有厲害的人物,你我以後行事自當小心。”

“怎麽可能!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她難道是大羅神仙不成?”衛瑉鷺不服氣道:“五姐姐不要總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莫不是王昭儀之事給姐姐的打擊太大,讓姐姐變得畏手畏腳?”

“你當姐妹中只有你我是聰明人麽?”衛瑉鴦冷冷地看了一眼衛瑉鷺,微微擡了擡下巴:“朝中局勢錯綜覆雜,七妹妹可不要被一時的功利蒙蔽了眼睛,成大事的路上比這更困難的事情還多得是,姐姐言盡於此,你若還要犯蠢我也救不了你。”

衛瑉鷺被她那一眼看得渾身發涼,猛地想起來她這個姐姐當真是個心狠的,普渡寺中分明四皇兄已昏迷得不省‘人事’,是她生生地將葉頡之......不能惹,衛瑉鴦不能惹......

立馬服軟向衛瑉鴦賠罪道:“是妹妹口不擇言了,五姐姐莫要怪我,你也知道我說話一向不經腦子......”

衛瑉鴦收回眼神望著河面,眼底盡是寒意:“自然,你我素來親近,我怎麽會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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