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嵐雖然醒了，但身體仍然十分虛弱，靈錚扶著他坐起靠在榻上，他面色十分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臉頰也清瘦了很多，饒是如此，但還是清俊如玉，連初次見他的小和尚了因都覺得這人雖大病一場，面容憔悴，但仍然皎皎如芝蘭玉樹，風采不減，讓人望之移不開眼，人說臨淵王楚嵐是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果然不假，只是臨淵王殿下雖然看起來是溫潤公子，但也曾定下計策誘殺了梁國十萬兵士，這次和夏侯軒一起攻打周國，手上更是沾了數不盡的鮮血，這人看似仁德，其實最是無情，天地萬物，都沒有能讓他真正關心的，他的雙眸，雖然帶著笑意，但更多的卻是冷淡，他對所有人都好，但也都保持著一份距離，了因冷眼旁觀，只覺楚嵐這般聰明的人，為什麽如今還看不清，不全身而退，反而要留在朝堂之中爭權奪勢。

楚嵐對慈苦微微一笑：“大師，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慈苦頌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楚施主若當年願意跟老衲走，也不會遭此橫禍。”

“紅塵紛紛擾擾，楚嵐放不開。”楚嵐笑道：“大師，楚嵐還是當初的想法。”

“施主執念太深，老衲也不便多言了。”

楚嵐將目光移到了因身上：“這是大師的徒弟嗎？”

慈苦點頭道：“當日老衲欲勸楚施主入佛門，楚施主不願後，老衲一路北行，見到了這個孩子，見他頗有慧根，就收他為弟子。”

楚嵐笑道：“那恭喜大師了，終於找到稱心的傳人。”

慈苦欲言又止，他對了因微笑道：“了因，我和楚施主還有些話要說，你暫且先回禪房吧。”

了因合掌道了聲是，等他走後，慈苦才嘆道：“了因是老衲在丹平郡找到的，七年前，北祁進犯丹平，守城的居將軍戰死，老衲在戰場中見到這個孩子，他父母都被祁軍屠戮，他坐在父母屍體身旁，三天三夜都沒吃沒喝，老衲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了因十分聰明，一點就透，於是老衲就收了他為弟子。”

楚嵐不解道：“這聽起來是好事，為什麽大師語氣憂心忡忡？”

慈苦搖頭道：“了因這孩子，可能是目睹父母被屠戮，性情有點戾氣，老衲教了他七年，還是未能將他的戾氣磨去。”

“大師，了因年紀還小，可能父母之死對他打擊太大，等他稍微大了點，明白人生百態，也許就會放開了。”

慈苦點了點頭：“但願如此。”

楚嵐道：“對了大師，楚嵐還沒有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呢。”

“楚施主無須道謝，只是老衲不明白，宮中怎麽會有竹青蛇呢？”

“竹青蛇？”

“靈錚施主沒和楚施主說嗎，楚施主是中了竹青蛇之毒，才會昏迷了這些時日。”慈苦把事情細細講了一遍，楚嵐越聽越蹙眉：“大師是說，我那晚在宮中中了竹青蛇之毒？”

“的確如此。”

“娑羅族，竹青蛇……糟了，靈錚。”楚嵐將靈錚喚了進來：“快，我要進宮面見皇上。”

靈錚見他蒼白如雪的面容，不由道：“公子，可是您身體……”

楚嵐打斷他的話：“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公子，今日皇上設宴招待赫連國九王子，五品以上妃嬪都會出席，恐怕沒空見您呢。”

楚嵐又是一驚，他只覺頭有些暈眩，眼前黑了一黑，靈錚忙扶住他，楚嵐緩了好一會才緩過來，他一緩過來就急急道：“靈錚，備馬車，進宮。”

※※※※※※※※※

皇宮中正笙簫陣陣，內樂坊的舞姬們正在翩翩起舞，南朝的舞蹈偏柔，舞姬們一個個都柔若無骨的樣子，赫連的舞蹈則偏剛，宴會上最常編排的是破陣舞，看管了英姿颯爽的舞蹈，乍一看到柔媚酥軟的南朝舞姬，赫連人都喝彩聲聲，但是這場宴會的主角赫連宗焱卻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看到赫連宗焱，清安的心就像貓爪子在撓一樣，她恨不得立刻跟赫連宗焱說，讓他傳話給赫連玉珂去救她三哥哥，但在這個場合，她只能強裝鎮定。

清安的左側坐的是賢妃，賢妃並沒有帶景祥來，說是景祥有些身體不適，但清安猜想，是景祥害怕見到楚桓，所以賢妃才不願意帶他來，以免楚桓更加討厭他，父子做成這樣，真是悲哀。清安正想著，忽感覺賢妃的身上飄來一陣幽香，她忍不住多嗅了幾口，從來沒聞過這種香料，倒真是好聞。

這場宴會，連一向不太出席這種場合的賢妃和清安都來了，足見楚桓的重視程度，楚桓給足了赫連宗焱面子，以往他都只帶麗妃出席，這次卻破天荒地讓五品以上妃子都出席，這一方面是因為楚桓十分忌憚赫連國，北祁和他有盟約，但赫連卻沒有，況且赫連國玉珂公主還與梁毓齋有舊情，這讓他放不下心，這次赫連國願意來朝賀他登基，他也是喜出望外，所以對赫連宗焱是精心招待，另一方面，在清安看來，讓這麽多妃子出席，也是在慢慢打擊麗妃的勢力，之前麗妃作為一個妃子，頻頻單獨陪同楚桓出席重要場合，而今天則是眾多妃嬪一起出席，麗妃只是三妃之一，和賢妃與自己並席，清安認為，這是楚桓有心打擊麗妃氣焰，讓旁人認清她柳若淩是妃子，不是皇後，楚桓是想慢慢擡高洛容瑾地位呢，看來只待她有孕，就會升她位份，再進而一步一步將她扶上皇後之位。

看來楚桓不是薄情，是太多情，自己以前真錯怪他了，清安有些恨恨地想著，雖然她早已認清楚桓了，但看自己以前傾心相愛的人對自己那般薄情，對別的女子那般寵愛，還是有些心裏不舒服。

自從她回到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樣了，雖然大致的發展還是一樣，但還是發生了很多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想來也是，前世如夢沒有和洛容瑾成為姐妹，自己的出現，或多或少打亂了宿命安排，只是，這個宿命，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扭轉？

“姐姐，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洛容瑾發覺清安的悶悶不樂，問道，清安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了，強撐道：“沒事，只是有些乏了。”

“那就好，姐姐若真是不舒服，那也不要勉強了。”

清安瞥了眼大肚子的蘇如錦，笑道：“可千萬別，你看她都能撐完，我若撐不下去，倒又落了口舌。”

洛容瑾想了想也是，她點了點頭：“還是姐姐想得周到。”

清安笑了笑，強撐精神看起了歌舞，只是這些歌舞她以前看過千遍萬遍，也沒什麽特別的，看著看著就覺得無聊了，她移開視線，恰巧對上赫連宗焱，赫連宗焱也恰好在看她，他的眼眸中，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炙熱。

清安被他炙熱的視線看得嚇了一跳，她趕緊裝作若無其事，把視線移開，但心裏還是心驚肉跳。

這視線她太了解了，她以前看楚桓，就是用這種眼神。

那是一種天之驕子對自己想要的東西的眼神，如她以前的身份地位，梁帝最寵愛的小公主，從來沒遇到過什麽挫折，也從沒遇到過失敗，一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所以才會有那般志在必得的眼神。

也許是她的眼神，讓當時的楚桓討厭了吧。

但是自己，沒見過這位赫連國的九王子啊。

清安正搜腸刮肚地想著，忽然響起一陣神秘悠揚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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