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已經喝得很醉了，楚嵐去見他時，他正撐著頭閉眼養神，楚嵐試探叫了聲：“皇上。”

楚桓睜開眼，點頭笑道：“你來啦？”

楚嵐正準備在靈雀幫忙下行禮時，卻被楚桓按住：“靈雀，你先出去。”

靈雀楞了下，楚嵐跟她示意讓她先回避，她才疑惑地走了，她走後，楚桓晃了晃因喝醉頭痛欲裂的腦袋：“阿嵐，我們多久沒這樣了，就我們兄弟兩人，說說心裏話。”

楚嵐見楚桓的確是喝醉了，便道：“臣弟聽皇上說便是。”

“今天青州傳來消息，聶夫人死了。”

聶夫人，那是四公子楚涵的母親，姓聶名馨，是楚桓母親鳳瑤公主從北祁帶過來的陪嫁侍女，長相美艷，也許是她那分外美艷的長相，讓她一直不甘心做一個奴婢，在鳳瑤公主因為丈夫花心病重時，聶馨成功勾搭上楚茂行，成了他的如夫人，鳳瑤公主因此氣得更加病勢沈重。當鳳瑤公主死去後，已經生下兒子楚涵的聶馨，又視世子楚桓為眼中釘，楚桓想不到，以前自己叫做馨姨的女人，居然會一次又一次歹毒地想置自己於死地，楚桓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所以當他掌權後，他就將聶馨和楚涵趕到青州囚禁，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君臨天下。

楚桓嘆道：“聶夫人是生重病而死的。”

他接下來的話沒說，但是楚嵐也可以猜得出來，聶馨和楚涵被囚禁在青州，失了勢的四公子母子一定沒被人給過好臉色，聶馨心高氣傲，一氣之下怎麽能不生病，而下人一般都是看主人臉色，楚桓這般恨他們母子，那些看守的侍衛一定也見風轉舵，說不定大夫都沒請過，聶馨就這般被一點點折磨至死，而最恨聶馨的楚桓，此刻內心不知是什麽感想，是大仇得報的快意，還是失落？

楚桓對楚嵐道：“她害得你雙腿殘疾，如今死了，也算是報應。”

楚嵐當初入侯府，原以為找到父親，就能享受父子之情了，但到了侯府才知道，侯府還有數位公子，楚茂行為人風流，姬妾無數，子女眾多，初時管了他一陣，就沒再怎麽管他了，楚嵐只好把時間都消磨在讀書上，他本就天資聰穎，用了點功，所有夫子都誇他聰明，原來他不過是一個浣紗女和楚茂行的私生子，沒人覺得他是威脅，但他的才能慢慢顯現出來後，他的禍事也隨之來臨，他也慢慢見識到侯府中的權力傾軋的可怕，甚至被人害殘了雙腿，楚嵐盯著自己殘廢的腿半響，慢慢道：“她對臣弟，已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了。”

“你一向比朕想得開。”楚桓道：“也許除了你那位故人，你對誰，都覺得無關緊要。”

“皇上……”

楚桓擺擺手：“朕知道你想說什麽，不用緊張，朕不是那個意思，朕是說，如果你的感情有十分，你把五分都給了那位故人，剩下五分，分給了朕和其他朋友，至於如聶夫人這樣的人，自然是無關緊要的。”

楚桓這話還是留了點餘地，事實上，楚嵐的感情，有九分都給了阿鸞，剩下的一分給了楚桓和夏侯軒等人，他自然沒有多餘的感情去愛憎，他的人生，在江南的時候因為是父不詳的私生子，一直遭人白眼，除了阿娘也沒人對他好，到了雍都，也只有阿鸞不嫌棄他是個又臟又臭的乞丐，等入了侯府後，他更見識到，原來有人可以這一秒對你笑，下一秒就誣陷你，他開始慢慢封閉自己的感情，眼眸也逐漸變得淡然，也許只有想著阿鸞，他才會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活死人，而對於楚桓這個大哥，他一直都是敬畏遠大於兄弟之情的。

楚桓又道：“朕以前一直不解，你為何會對一個女人這般念念不忘，但是現在朕明白了。”

楚嵐驚愕地擡頭，楚桓道：“她叫洛容瑾，現在是朕後宮的才人。”

楚桓是一個薄情的人，對救他性命的清安，他可以冷酷無情地滅了她的國，並賜一個“恭”字給她，對全心全意對他的麗妃，他可以虛與委蛇，滿心算計，對自小就有婚約的賢妃，他可以為了利益，讓她從發妻變成與麗妃共侍一夫，甚至她被麗妃趕回武陵，他也冷眼旁觀，楚桓的心中，從來只有自己，這樣一個男人，居然有了心心念念的女人，楚嵐實在無法不吃驚，他道：“不知這位洛才人是怎樣一個女子，能讓皇上這般掛念？”

楚桓的眼神有些迷蒙：“她不漂亮，可以說是後宮中最貌不驚人的女人，但是她聰明，溫柔，善解人意，才情舉世無雙，她總是能知道朕心裏在想什麽，朕在她那，感覺就可以完全放松，可以不再是個帝王，而只是一個丈夫。”楚桓自嘲地笑了笑：“很可笑吧，朕這樣的人，居然也能這麽喜歡一個女人，朕曾經對你說過，為君者，情是大忌，朕是不會為情所困的，但是朕太高估自己了。”

楚嵐聽後，靜靜道：“那皇上準備怎麽安排洛才人呢？”

“還是你了解朕，不錯，朕不會只讓她做一個小小才人的，朕要她做朕的皇後，也只有她，當得起朕的皇後。”

“可是，麗妃必不會答應。”楚嵐提醒道。

楚桓搖頭：“朕不會管她答不答應，朕喜歡的女人，就會把她捧到天上去，絕對不會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朕要給她世上最好的東西，朕要讓她坐上能與朕相匹配的位置。”

“但是皇上若執意要立洛才人為後，必然會得罪麗妃和柳家。”

“柳浩宇驕橫跋扈太久了，若他有自知之明，朕尚可留他一命，若沒有……”楚桓頓了頓：“朕留他不得。”

“臣弟還是覺得，皇上立洛才人為後不宜操之過急。”

楚桓頷首：“朕自有分寸，阿嵐，朕還需要你的幫忙。”

“臣弟必定竭盡所能。”

楚桓盯著他良久，忽道：“麗妃故意為難你，柳浩宇對你不滿，這些朕都知道。”他緩緩道：“但是只要朕活著一天，就會維護你一天，你且放心。”

楚嵐沒想到楚桓會說出這樣的承諾，如靈雀所說，他做的很多事情，比如選采女，其實都是楚桓的意思，楚桓讓他出面，其實是把他放在火上烤，自己的下場會是什麽樣，他從來沒想過，只想著謹小慎微，盡量保全自己，但是他沒想到，楚桓居然承諾在他在位時護他周全，楚嵐默了默，還是違心道：“臣弟從來沒有擔心過。”

楚桓輕輕一笑，也不說什麽，他飲了很多酒，撐著頭，仿佛很疲倦的樣子，楚嵐看他眼睛闔上，似乎是睡著了，他心中懸著的那件事也沒辦法說了，他想著，只能再找個時間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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