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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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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得要命,但震驚比疼痛還要糟糕。最糟糕的是之前那種把他吞沒了的溫暖情緒像一塊窗戶玻璃般被打得粉碎。

“滾出去!”他母親尖叫道。他帶著傷痛和被羞辱的感覺離開。

範德姆獨坐欣賞埃及夜色時想起了這件事,他想起了事情發生時他想過的那個問題:“她為什麽要那麽做?”



清晨時分,馬賽克地磚對阿歷克斯·沃爾夫的赤足來說有些涼。拂曉時來朝拜的人不多,在空曠的圓柱大廳裏幾乎看不到人。這裏寧靜,平和,光線灰暗。一束陽光穿透了墻上高處的窄縫。這時宣禮吏開始喊道:

“真主至大!真主至大!真主至大!真主至大!”

沃爾夫轉身面朝麥加。

他穿著一件長袍,裹著頭巾,他手裏的鞋則是簡單的阿拉伯式涼鞋。他一直不確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只是個理論上的虔誠信徒。他曾經按照伊斯蘭禮儀接受過割禮,也曾完成過麥加朝聖之旅,但他喝酒,吃豬肉,從來沒有付過天課【13】;他從來沒遵守過齋月禁食,也沒有每天禱告,更別說一天禱告五次了。但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覺得有必要讓自己沈浸在他繼父的宗教那熟悉而機械的儀式裏,待上幾分鐘。每到這種時候,就像今天一樣,他會天不亮就起床,穿上傳統服飾,走過城市清冷安靜的街道,來到他父親過去常去的清真寺,在前院裏行凈身禮,最後走進大廳開始這新一天的第一次禱告。

他先摸一摸自己的耳朵,然後兩手在身前合起來,左手包在右手裏。然後鞠躬,跪下。他背誦著禱詞,並配合禱詞不時用額頭觸碰地面:

“以仁慈悲憫的主之名。讚美真主,世界之主,仁慈悲憫的主,審判日之王。我們侍奉汝,向汝禱告求助。引領我們行正道,如那些你曾向他們展現仁慈之人,那些心中不懷憤怒之人,那些不曾行歧路之人。”

他望一望他的右邊,再望一望左邊,向兩個寫下他的善行和惡行的記錄天使致意。

當他朝左邊看過去時,他看見了阿蔔杜拉。

這個賊沒有打斷他的禱告,而是咧嘴一笑,露出了他的鋼牙。

沃爾夫站起來走了出去。他在外面停下來把涼鞋穿上,阿蔔杜拉蹣跚地跟了過來。他們握了握手。

“你是個虔誠的人,和我一樣。”阿蔔杜拉說,“我知道你早晚會到你父親的清真寺來的。”

“你在找我?”

“很多人在找你。”

他們一起離開清真寺。阿蔔杜拉說:“知道你是個虔誠的信徒,即使是為了那麽一大筆錢,我也不能把你出賣給英國人,所以我對範德姆少校說,我不認識哪個人叫作阿歷克斯·沃爾夫,或者阿赫邁德·拉姆哈。”

沃爾夫猛地停下腳步。這麽說來他們還在追捕他。他本來已經開始感覺安全了——太早了。他拉住阿蔔杜拉的胳膊,把他領進一家阿拉伯小館子。他們坐了下來。

沃爾夫說:“他知道我的阿拉伯名字。”

“除了到哪裏去找你,你的一切他都知道。”

沃爾夫很是擔心,同時又產生了強烈的好奇。“這個少校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問。

阿蔔杜拉聳聳肩。“一個英國男人,不機靈,沒禮貌,卡其短褲,臉和番茄一個顏色。”

“你看到的不止這些。”

阿蔔杜拉點點頭。“這個男人有耐心,有決心。如果我是你,我會害怕他。”

突然之間,沃爾夫害怕起來。

他問:“他做了些什麽?”

“他查出了你家裏的情況,和你所有兄弟都談過話,他們說不知道你的事。”

飯館老板給他們一人送上一盤蠶豆泥和一塊粗麥面包。沃爾夫掰開他那塊面包,蘸了蘸豆泥。蒼蠅開始在碗邊聚集。兩人都沒去理會。

阿蔔杜拉嚼著滿嘴食物說:“範德姆願意出一百英鎊換你的地址。哈!好像我們會為了錢出賣自己人似的。”

沃爾夫吞下食物。“即使你知道我的地址也不會。”

阿蔔杜拉聳聳肩。“要查出來只是小事一樁。”

“我知道。”沃爾夫說,“所以我打算把我的地址告訴你,作為我信賴你的友誼的象征。我住在謝菲爾德酒店。”

阿蔔杜拉看起來很傷心。“我的朋友,我知道這不是真的,這是英國人第一個會去查的地方……”

“你誤會我了。”沃爾夫說,“我不是那裏的房客。我在廚房幹活,洗鍋子,每天晚上我和其他十來個人睡在那裏的地板上。”

“真狡猾!”阿蔔杜拉狡黠地笑了。他喜歡這個主意,也很高興得到情報。“你藏在他們眼皮底下!”

“我知道你會保密的。”沃爾夫說,“而且,作為我感激你的友誼的象征,我希望你能收下我的禮物,一百英鎊。”

“但這沒有必要——”

“我堅持。”

阿蔔杜拉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讓步了。“那好吧。”

“我會讓人把錢送到你家的。”

阿蔔杜拉用他的最後一片面包擦了擦空碗。“我得走了。”他說,“早餐我來請吧。”

“謝謝。”

“啊!但我沒帶錢來,非常非常對不起——”

“沒關系。”沃爾夫說,“安拉,願主保佑你。”

阿蔔杜拉用傳統方式回應:“安拉以撒利馬,願主庇護你。”說完他就出去了。

沃爾夫要了杯咖啡,想著阿蔔杜拉的事。顯然,這個賊會為了遠低於一百英鎊的數目背叛沃爾夫。眼下阻止他的是他不知道沃爾夫的地址。他積極地想要找出答案——這正是他來清真寺的原因。現在他會試圖去查證住在謝菲爾德酒店廚房的說法。這也許不太容易,因為當然沒人願意承認員工睡在廚房地板上——事實上沃爾夫一點兒也不確定是否真有這樣的事——但他估計阿蔔杜拉早晚會發現他在說謊。這個說法只不過是拖延戰術,收買他的錢也是。然而,當阿蔔杜拉終於發現沃爾夫住在索尼婭的船屋裏時,他很可能會找沃爾夫要更多的錢,而不是去找範德姆。

目前一切情況還在掌控之中。

沃爾夫在桌子上留了幾個米利姆【14】就出去了。

這座城市已經蘇醒過來。馬路上交通已經開始堵塞,人行道上擠滿了小商販和乞丐,空氣中充滿了各種好聞或難聞的氣味。沃爾夫到中央郵局去打電話。他打到總司令部找史密斯少校。

“我們這裏有十七個姓史密斯的,”接線員告訴他,“你知道名字嗎?”

“桑迪。”

“那就是亞歷山大·史密斯少校了。他現在不在這裏。需要留言嗎?”

沃爾夫早就知道少校不會在總司令部。現在太早了。“留言內容是,今天中午十二點,在紮馬雷克。落款就寫S。你記下來了嗎?”

“記下來了,不過如果告訴我你的名字——”

沃爾夫掛上了電話。他離開郵局,朝紮馬雷克島走去。

自從索尼婭讓史密斯上鉤之後,少校給她送來了一打玫瑰、一盒巧克力、一封情書,還有兩次親自上門請求再和她約會。沃爾夫禁止她回應。到現在少校已經開始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她了。沃爾夫很確定索尼婭是史密斯睡過的第一個漂亮女人。在吊了幾天胃口之後,史密斯應該極度渴望見到她,一旦有機會就會撲過來。

在回家的路上,沃爾夫買了一份報紙,但上面還是和往常一樣充斥著垃圾。他到船屋的時候,索尼婭還在睡覺。他把卷起來的報紙扔到她身上把她叫醒。她呻吟一聲,翻了個身。

沃爾夫拋下她,穿過簾子回到起居室。在另一頭的船首那裏,是一個小廚房,裏面有個挺大的櫥櫃,裝著掃把和清潔用品,沃爾夫打開櫥櫃門。如果他蜷起腿、低下頭,就能鉆進去。櫃門的門鎖只能從外面打開。他翻遍了廚房的抽屜,找到一把刀刃柔韌的小刀。他覺得他也許能從櫥櫃裏面把門打開,只需把刀插到門縫裏把彈簧頂住的門閂撬松。他鉆到櫥櫃裏,關上門試了試。這辦法行得通。

但是他沒法透過門框縫看到外面。

他拿來一根釘子和一個熨鬥,在櫃門的薄木板上和眼睛一樣高的位置用釘子敲出一個小孔。他用一把叉子把孔擴大。他再次鉆進櫥櫃,關上門。他把眼睛湊到小孔前。

他看見簾子分開了。索尼婭走進起居室。她四下張望,見他不在屋裏顯得很驚訝。她聳聳肩,掀起睡裙抓了抓肚皮。沃爾夫忍住沒笑。她走進廚房,拿起水壺,擰開了水龍頭。

沃爾夫把小刀滑進門縫,撬開門鎖。他打開櫃門鉆出來,說:“早上好。”

索尼婭尖叫起來。

沃爾夫大笑。

她把水壺朝他扔過來。他閃開了。他說:“這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不是嗎?”

“你把我嚇了一跳,你這個混蛋。”她說。

他撿起水壺遞給她。“煮點咖啡吧。”他吩咐她。他把小刀放進櫥櫃,關上門,走進起居室坐下。

索尼婭說:“你要藏身的地方幹什麽?”

“監視你和史密斯少校。很有意思,他看起來像只熱情的烏龜。”

“他什麽時候來?”

“中午十二點。”

“哦不,為什麽這麽早?”

“聽著,如果他那個公文包裏有些有價值的東西,他肯定被禁止帶著它們在城裏四處游蕩。他應該直接到辦公室去把文件鎖進保險櫃。我們不能給他時間這麽做。如果他不把公文包帶到這裏來,整件事就是白忙一場。我們想要他從總司令部直接沖到這裏來。事實上,如果他來晚了,沒帶公文包,我們就把門鎖上,假裝你出去了,這樣下次他就知道要快點過來了。”

“你把一切都計劃好了,不是嗎?”

沃爾夫笑了。“你最好開始準備了。我希望你看上去讓人無法抗拒。”

“我一向是讓人無法抗拒的。”她穿過房間到臥室去了。

他在她身後喊:“洗洗你的頭發。”沒有回應。

他看了看表。時間快到了。他在船屋裏四處隱藏他住在這裏的痕跡,收起他的鞋子、剃刀、牙刷和氈帽。索尼婭穿著一件長袍上到甲板上,讓她的頭發在陽光下曬幹。沃爾夫煮了咖啡,給她拿了一杯。他把自己那杯喝完,把杯子洗好收起來。他拿出一瓶香檳,放在一桶冰塊裏,和兩個玻璃杯一起放在床邊。他考慮了下要不要換床單,但還是決定現在不換,等史密斯走了之後再換。索尼婭從甲板上下來。她在大腿內側和胸脯上抹了些香水。沃爾夫最後四處審視了一番。一切都準備好了。他坐在舷窗旁的一張沙發上,監視著河邊的纖道。

正午過了幾分鐘後,史密斯少校出現了。他看起來急匆匆的,好像害怕遲到似的。他穿著制服襯衣、卡其短褲、襪子和涼鞋,不過把軍帽摘了下來。正午的陽光讓他滿頭大汗。

他拿著他的公文包。

沃爾夫滿意地笑了。

“他來了。”沃爾夫喊道,“你準備好了嗎?”

“沒。”

她是想嚇唬嚇唬他。她會準備好的。他鉆進櫥櫃,關上門,把眼睛湊到用來偷窺的小孔旁。

他聽見史密斯走過踏板,來到甲板上。少校喊道:“有人嗎?”

索尼婭沒回答。

透過小孔,沃爾夫看見史密斯走下舷梯來到船艙裏。

“有人在嗎?”

史密斯看著分隔出臥室的簾子。他的聲音裏滿是期望落空的失落之情。“索尼婭?”

簾子分開了。索尼婭站在那裏,雙臂擡起來拉著簾子。她把頭發盤成了覆雜的金字塔形,像她表演時一樣。她穿著朦朧的薄紗做成的燈籠褲,但在這麽近的距離下透過布料可以看見她的身體。除了脖子上的寶石項圈,她腰部以上完全是赤裸的。她棕色的胸部飽滿而圓潤,還抹了一點兒口紅。

沃爾夫想,好姑娘!

史密斯少校瞪著她。他已經暈頭轉向了。他說:“哦,天哪,哦,上帝啊,哦,我的心肝啊。”

沃爾夫強忍著笑。

史密斯扔下公文包朝她撲過去。他一抱住她,索尼婭就退後一步,把簾子在他身後合上。

沃爾夫打開櫃門,鉆了出來。

公文包剛好掉在簾子外邊的地板上。沃爾夫提著他的加拉比亞跪下來,把公文包翻過來。他試著打開包扣。包是鎖上的。

沃爾夫輕聲說:“上帝啊。”

他四處張望。他需要一根大頭針,或者曲別針,或者縫衣針,一樣可以用來撬開鎖的東西。他小心地走到廚房,小心地拉開一個抽屜:烤肉簽,太粗;鋼絲刷的毛,太細;切菜刀,太寬……在水槽旁的一個小盤子裏,他發現了索尼婭的一個發卡。

他回到公文包旁,把發夾的一端戳進了其中一個鎖的鑰匙孔。他試探著轉動發卡,感覺到某種有彈性的阻力,然後用力一擰。

發卡斷了。

沃爾夫再次輕聲咒罵了一聲。

他條件反射式地瞥了下腕表。上次史密斯在索尼婭身上五分鐘就完事了。我應該告訴她把時間拖長一些的,沃爾夫想。

他撿起那把他用來從裏面打開櫥櫃門的有彈性的小刀。他輕輕地把小刀伸進公文包的其中一個搭扣裏。他往下一壓,刀彎了。

他只要幾秒就能把鎖弄壞,但他不想這麽做,因為到時候史密斯會知道包被打開過了。沃爾夫並不怕史密斯,但他不希望少校發現索尼婭引誘他的真實原因,如果包裏裝著有價值的材料,沃爾夫想用常規的方式打開它。

但如果他打不開公文包,史密斯就毫無用處。

他如果把鎖弄壞了會怎麽樣?史密斯和索尼婭完事後,穿上褲子,拿起公文包,會發現它被打開過了。他會為難索尼婭,船屋會暴露,除非沃爾夫把史密斯殺了。殺掉史密斯會有什麽後果?又一個英國士兵被謀殺,這次發生在開羅。會有一場可怕的搜捕行動。他們會把謀殺和沃爾夫聯系起來嗎?史密斯有沒有和人說起過索尼婭?有沒有人在恰恰夜總會見到他們在一起?調查問話會把英國人引到船屋來嗎?

太冒險了,但最糟糕的是沃爾夫將會失去情報來源,再次回到起點。

與此同時,他的同胞正在沙漠裏戰鬥,他們需要情報。

沃爾夫靜靜地站在起居室中間,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剛才他想到了什麽東西,正是他需要的答案,但現在那個念頭溜出了他的腦海。在簾子的另一面,史密斯含混不清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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