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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私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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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由遠而近行來的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餘沙白手下的得力幹將禇氏兄弟。張隨表面和他兄弟熱情招呼,心中卻不停轉圈。

那哥禇洪道:“如何,大少也有興致出城游玩?如今已是回家的時候了。”張隨笑道:“春寒料峭,百花未放,哪裏是游玩的時候?只是小弟三年前在此相交了一位好朋友,便同我瀟師弟一起來舊地重游。果然是另種感覺!”禇洪哈哈笑道:“張大少好氣度!那麽請繼續品味‘另種感覺’罷,我們不攪擾了。”說完繼續向前走去,張隨揮手相送。

待他二人走遠了,張瀟不解道:“隨師兄,你怎麽……”張隨“噓”了一聲,道:“這是策略。隨我來,我們去看看他們兄弟倆游玩的什麽!”張瀟自昨夜在李映蕊手中吃虧後,大大受了教訓,劍不離身,倒也不懼,二人轉身向禇氏兄弟來路而去。

此處已在京師外圍,距南城門極近,路徑也沒分叉,順路走了不多時便出了城去。城外道路是供驛使馬客來去的,當然更加寬闊。隨瀟二人不懼稀稀落落的行人眼光,加快腳步飛速前去。剛掠出三四裏,張隨道:“那裏!”張瀟順他所指看去,只見路邊樹林深處,一匹無主的馬兒不住哀鳴。張瀟暗想:“透過樹林還能看這麽遠,隨師兄的眼睛好毒!我便沒有註意到,慚愧!”

二人來到馬兒身邊,那地上伏著一個人,動也不動。張瀟伸手探在他脖頸處,想看看還有沒有生機,張隨搖搖頭道:“沒用了,他們這些人我知道,出手是不會留活口的。”忽想:“我和他們也就見過兩三次面,為什麽會有‘他們是大惡人’這種根深蒂固的感覺?這是先入為主的偏見,還是先天而生的直覺呢?”神思猛地一個恍惚,剎那間連自己也不敢相信了。

張瀟將那人翻過身來,一看驚叫道:“是他!”這死去不久的人少說也有五十歲了,頜下短髯花白,面上棱角剛硬,神色中有淩人之威,大大瞪著的眼睛中有一絲怨恨,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張隨看看這人,也覺有一份面熟,問道:“瀟師弟,你認得他?”張瀟道:“我當然認得!這是周口陳家的一位長輩,是支持陳羽一方的,我好像聽陳羽叫他‘天叔’。”他這麽一說,張隨登時想起,沈聲道:“不錯!我想起來了,陳天時!他怎麽會在這裏?”張隨掃視周圍,並無打鬥痕跡,而陳天時胸前衣服松松垮垮,全然不似遠行之人那種緊湊的紮束。

張隨俯身把他衣服解開,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陳天時上身一左一右兩個紫黑色掌印,這傷勢他一眼便認出,和陳劍誠、陳伯安身上的傷一模一樣!就在這時,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忽然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長嘯,原來是一支旗花火箭飛上天空去了。那撐桿上縛了哨子,就如同一支響箭,倒是個不錯的傳訊工具。去而覆返的禇洪和禇達緩緩走來,雖然不知他們是給什麽人發的信號,但料到必是幫手。

張瀟略覺緊張,輕輕叫了一聲:“隨師兄!”張隨回頭看看他,展顏微笑道:“放松點嘛,大不了就幹一架,有什麽大不了的。”張瀟微覺安定,勉強報以微笑。

禇氏兄弟走到隨瀟面前,禇達斜眼看了地上陳天時的屍身一眼,驚叫道:“呀,地上有個死人!”張隨冷笑道:“我原見禇氏兄弟身長肩寬,還以為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沒想到竟這般沒有擔當。瀟師弟,以後你可不能犯我這以貌取人的錯誤,記得嗎?”

禇洪和禇達一時無言以對,張隨也不再追問,只是盯視著二人,氣氛一時甚是尷尬。禇洪只好幹咳一聲,道:“你這般說,可有證據?”張隨指著陳天時的屍身厲聲道:“我兄弟陳劍誠和他的致命傷如出一轍,你還能狡辯嗎?”禇洪和禇達聞言吃了一驚,眼光中透露出一絲慌亂。這些微的波瀾雖然細小,卻怎麽逃得過張隨的眼睛?

禇洪道:“陳氏眾好漢出事了?我怎麽不知?”張瀟道:“你們的餘千戶是京中掛名、朝中在職的武官,你怎麽會不知道?”禇達立即接道:“我哥哥那天會朋友去了,這事我是知道的。陳家眾位好漢出事,如何能賴在我們的頭上?張大少,我們做下的事我們自會承擔,可你們若要強行栽贓陷害,卻是辦不到!”

張隨冷笑不語,眼中又是嘲謔譏諷,又是憤怒悲恨。禇達先是楞了一楞,而後心中一震,覺出自己話中的一個老大的破綻!

——張隨只說“陳劍誠”和陳天時傷處一樣,別沒牽扯旁人,可他們兄弟兩個卻一口一個“陳家眾好漢”,這分明便是已經知道陳氏群雄集體遇難,而假作不知的謊話!想到這裏,禇達不由暗暗埋怨哥哥:要不是禇洪起的這個頭,他們也不至露出這麽大一個破綻。

禇洪也意識到自己的疏忽現出了狐貍尾巴,臉色黑紅,恨笑道:“好你個張隨,果然心思玲瓏。但你要記住,今日正是你的小聰明害了你的性命!”張隨咬牙冷笑道:“果然是你們!果然是你們!怎樣?還要繼續滅口麽?”

禇氏兄弟布勁全身,衣衫鼓動,倏地禇洪右腿一振,就要跨前一步搶攻!

禇洪腳尖尚未離地,張隨比他更快,已經沖到了兩人跟前。禇洪禇達手快逾風,同時攻出。張隨右掌平伸如劍,不防不避以攻為守,直刺禇洪咽喉;左掌翻飛如畫,連消帶打將禇達的攻勢化去。張瀟“唰”地拔劍出鞘,正要加入戰團,張隨叫道:“你先退下,我不行了你再上!”

張隨自受授“玉林功”以來,了,連遇數名高手,屢屢以弱鬥強。以他舉一反三的悟性,進境本已極快,再有這奇門心功的輔助,更是一日千裏。張隨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武功日有所進,是以有信心和禇氏兄弟一戰。

禇洪禇達外家硬功剛烈非常,更兼兄弟同心,二人如同一人。張隨心中悲憤交加,奮力施展“大如意掌”,打得愈來愈烈。勁風凜冽,飛沙走石;袖袍如刀,折樹摧枝。張瀟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中局面,心裏暗想自己的以寡敵眾之法。

初一那夜在陳家和餘沙白等人劇鬥,但見禇氏兄弟威風八面,比之陳伯安亦是不遑多讓。可此時他兄弟兩人聯手,二十招過去張隨也應對自如,不露敗象。

這時遠遠一人疾奔而來,天青色及膝長衫,象牙色綢面短靴,酒紅色翡翠發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如塗朱,右手折扇半張,正是那位滾滾風塵中纖細不染的翩翩佳公子——

張瀟心中暗讚了一聲,但心知他是對方一夥,勢必是被響箭招來的,於是仗劍擋在成洛面前。成洛定身笑道:“小毛孩,給我閃一邊去。”張瀟沈聲道:“你若要動我隨師兄,先勝過我手中這把劍!”成洛哈哈笑道:“我還怕你不成!前日晚上我力氣不繼,被你占了便宜,今日我正要討回來!”說著手中折扇直攻而上,口中叫道:“禇家兩位哥哥不必出全力,等我料理了這個小子便去親自下手!”當當幾聲,那精鐵扇骨已和張瀟手中長劍劇撞數番。

張隨心中一驚,暗道:“難道禇氏兄弟還沒出全力?感覺不大像啊!”殊不知禇氏兄弟此時正在暗暗叫苦:他們不意張隨武功突飛猛進,竟然已經能和他二人不相上下,若是不出全力,只怕連自保都是難事!

成洛以短擊長,進攻本來頗為不易,只是張瀟忌憚他突發的飛針暗器,所以束手束腳,十招裏倒有七招是防禦。所幸他步法精妙,輾轉自如,一時間卻也不致受制,只是成洛蔑視高傲的神情一直在眼前閃動,讓他十分火大。

此處離道路不近,如此激鬥竟也無人發覺。只是張隨雖然武功有所進境,但單鬥兩個配合無間的硬手,時間一長亦覺吃力。禇氏兄弟並非並肩對敵,而是一前一後將張隨夾在中間,彼此攻守呼應,就是耗也能把人耗死了。

張隨眼角一掃日頭,猛地一咬牙,右手成爪抓向禇洪胸腹之間“膈膜”的所在之處,左腳向後飛踢襲向禇達小腹。禇洪交掌一架,將張隨這一抓擋住,而禇達嘴角微微一揚,順著張隨那一腳的來勢虛握右拳迎去,正中腳底“湧泉穴”。一陣酥麻頓時從左腳腳心疾速生出,順筋脈向上蔓延而去,就如同一株藤蔓一般緊緊纏住了張隨左腿!

制敵之機如同天邊的電光稍縱即逝,張隨不及多想,左掌運勁雷霆般拍出,十分力實打實地盡數擊在禇洪胸口!

禇達以為自己重創了敵人,卻不知這個破綻是張隨故意露出給他的,目的便是吸引他的註意力,借此機會重創禇達。那胸口“膻中”是人體大穴,禇洪受此一計重擊,整個身體向後飛出近兩尺,口鼻大量出血,委頓在地抽搐了幾下,竟然不再動彈了。

禇達腦中一聲轟鳴,又驚又怒又擔心,不知兄長傷勢究竟如何,這一腔怒火便盡數發洩到張隨身上。張隨剛使出大力,唯一的右腿支撐不住,向前撲倒在地。禇達不待他起身,便疾風暴雨般攻去。張隨坐地與之相抗,雖然灰頭土臉險象環生,卻是不住放聲大笑。張瀟一劍斜劈,迫得成洛不得不退一步,返身連環數劍急攻將禇達逼開。

張隨這才站起身,大笑道:“若非你們事先使詐窺得了陳家拳的奧妙,你以為你能傷得了他們麽?劍誠,你看著,這條命是你的!”說著一瘸一拐走到禇洪身邊,一腳將他頭顱踢得粉碎。

成洛呆立不動,禇達厲叫一聲,極刺天野,腳下如生了火一般騰空高高躍起,竟然直接越過了張瀟的頭頂,和身向張隨撲去。張隨左腿行動不靈,難以閃避,只得咬牙運勁,準備硬接他這一擊!

禇達武功猶在禇洪之上,此時怒極爆發,雙掌貫足了一身的功力,又是自上而下飛襲而來,勁道何其之猛?“轟”地一聲巨響,二人四掌相交。張隨周身一震,小臂如有火炙般灼熱,胸口不住翻湧,順勢倒飛出一丈多遠,才將這一擊之威卸去大半。饒是如此,一口鮮血也已染紅了他的牙齒。

張瀟抿唇皺眉,從後急攻數劍,劍劍不離生死。禇達轉身和張瀟鬥在一處,似乎要殺了張瀟也讓張隨悲痛一下似的,一腔怒火向張瀟傾斜而去,凜冽的掌風硬是絞開了靈動的長劍。成洛從楞怔中醒來,遲遲疑疑道:“那個……對不住!”禇達罵道:“去你媽的,都是你這驢小子,要不是你,我哥今天也不會死!”成洛不悅道:“你哥哥又不是我殺的,你自己奈何不了他,惹我作甚?”禇達熱淚湧出,叫道:“人家老老實實地做他們的鏢局生意,你為什麽要去打他的主意?惹上強敵,先退的是你,有了功勳,上前的也是你!”成洛怫然變色道:“你這是什麽話?周家口是水路碼頭、戰略要地,收服陳家是幫中幾個長老共同做出的決定,我也是依令行事罷了!”此時張瀟也從後面夾攻,禇達仍是高聲道:“幫中長老,不就是你爹麽!”

成洛哼了一聲,忽然笑道:“你也消消氣,我也消消氣,咱們合力把這倆壞人殺了,不就替你哥哥報仇了麽?”說著揮舞折扇輕輕搖動,向張隨走去。

適才他二人爭吵,張隨已趁這片刻默默運氣調息,氣脈雖然無甚大礙,但手臂、胸口、脖頸的血管突突直跳,已然不宜再戰。可成洛三番五次暗中下手,非要置自己死地而後快,實在讓人頭疼。

成洛走到張隨面前尺半,道:“你站起來罷,莫讓旁人說我欺負你。”他表面上一番光明正大的好意,事實上張隨站起依然行動不便,反而更處劣勢,倒是目下盤膝而坐的抱元守一之勢更加有利於防守。張隨笑笑,避而不答道:“楚公子,可否將大名見告?”成洛放偏視線,看看遠方原野和天空灰色的交界線,悠悠道:“你也知道我姓楚了,那麽我便告訴你,你的命我要定了!”

說到“你的命”這三字的時候,那折扇猛地一並,伴著後半句凜然的殺意刺向張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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