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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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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向見師公延在堂中站著,道:“師大哥好大的架子!”師公延笑道:“若是我出去迎接,豈不是顯得龍兄架子太大了麽!所以我寧願自己落個傲氣淩人的壞名聲,也不願讓人覺得龍兄高人一等。”他說這話時語氣和平時全然不符,酸不溜秋的甚是搞怪,眾人都大笑起來。

笑聲中便都落了座,白思源依然是主位,師公延同龍向坐在左首,梁繡和文日達坐在右首,張隨站在師公延後面,師玉霓卻親昵地侍立在梁繡身側。一個白衣青年把桌上的冷茶撤了去,另一個換上一套新茶具,第三人把桌上白瓷素花茶壺中的殘茶潑出窗外,又續了一壺開水,動作幹凈熟練。白思源道:“崛兒,給各位前輩敬茶。”那青年聞言接過茶壺,恭恭敬敬將在座的五人面前茶杯添滿。

白思源給另外三個白衣人使了個眼色,對白崛道:“崛兒,你和玉姑娘出去玩一會罷。”師玉霓怔了怔,雖然不大願意,也只好梁繡分開走出堂外。白思源看了師公延一眼,張隨會意,不待師公延發話,便主動出堂去了。

到得堂外,那三個白氏族中子弟一人守在門邊,兩人守在窗下,面無表情地一動不動。張隨道:“玉姑娘挺能得大家喜歡,人人都送你東西。”師玉霓看了白崛一眼,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和張隨太過親昵,只好矜持地笑笑,道:“我爹面子大唄。”她說話的時候,張隨已經看清了這間屋子的上下左右形勢,對師玉霓道:“你倆先聊,我去下茅房。”白崛伸手指了一個方向,張隨沖他一笑,順他所指而去。

轉過幾個彎,穿過幾條廊,張隨看看左右無人,忽然飛身而起,在廊柱、石窗、飛檐上幾個起落,到了高墻之上。隨後無聲縱躍而去,繞開白崛和師玉霓及三名白衣子弟,從後面攀到了那中堂屋脊之上。張隨伏在那裏輕輕掀起一片屋瓦,觀看堂中情形。他並非是尋隱探私的小人,只是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心中微覺不對,又苦於沒有確切證據,無法明說,只好暗中來此窺探一番。

須知這次活動關系重大,受邀前來的幾乎都是道中名家,白思源所帶來的人,應該都是家族中有能力、有前途、有悟性的精英骨幹。可這些個全族的“天之驕子”適才換下茶具、續上新茶的動作極為熟練,好似是伺候人伺候慣了的。白思源難道只帶了幾個僮仆出來?這也說不通,其他人都是孤身前來,偏偏他需要多達三個人伺候?白思源疑點甚多,張隨越想疑心越重,一剎間竟還覺得那帷幕後似乎藏著有人。

張隨動作甚輕,屋中的成名前輩竟然都沒發覺。白思源正在捧著面前茶碗道:“還有好幾人沒到,想是不屑與我們這些老家夥為伍,自己動手了。”龍向道:“白老哥有了消息並不藏私,而是遍傳同道,此舉實在可嘉。”白思源苦笑道:“咱們這一行的,誰沒在年輕的時候折過幾年陽壽?正常壽命也就五十多,咱們能活到六十上下,那都是賒來的日子。人哪,越老反而越怕死,我這幾年也想退隱歸田,快活逍遙到壽終。”

梁繡道:“你兒子怎麽一臉病容?身上有疾麽?”白思源搖頭道:“他是先天的不足,百事不成。”文日達道:“漢高祖劉邦也是一無所長,最終還是一統天下,建立了四百年的基業。哎,那真是千古奇人啊!”他這番話說的模模糊糊,既向白思源示好,又不顯得過分諂媚,不致被別人小看。

白思源舉起手中茶碗,向眾人致意,五人同時喝了一口。龍向咂咂舌道:“好茶啊,竟然帶有酒意!”又喝了一口。白思源笑道:“龍兄果然厲害,佩服佩服。這茶葉品種倒也一般,只是峨眉山上的老君眉,只是在下特意吩咐了,種茶用的是酒糟,澆灌用的是烈酒,是以帶有酒味。”眾人聽他這麽一說,便又喝了一口。文日達讚道:“白老先生真是心思玲瓏,花樣百出啊!”

兩口茶都已過了,這才開始正題。白思源道:“其實在多年前,我白家觀星臺就已觀測到我國北部有如山的寶氣,只是天下奇珍異寶無數,相互牽扯,無法找出準確位置。就算能確定具體方位,可能技術、工具、天時地利等都無法齊全,是以我們只是將其歸納入檔一直留意著,卻並未細查。三個月前,此物寶氣暴漲,終於可以確定在京城之中,而且,如果沒出差錯的話,就在皇城裏面。”

其餘四人都是一凜,白思源又道:“我再說一句掉腦袋的話,這件物事……甚至還沖撞了帝星和相星!只有秦漢或是之前時代的古物,才能有這麽強大的氣象!這東西,當然不能用金銀來衡量了,不過隨著它一起深藏地下的也會有許多金銀財寶。”

師公延道:“秦漢時期,北京城連影子都沒有,怎麽會有人在這裏下墓?”白思源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得而知,許是後人搬遷至此。”梁繡咧嘴冷笑道:“就咱們幾個老家夥?何必呢,我看在座的,都不會缺金銀或名聲吧?”白思源嘆口氣,道:“我就這一個兒子,還是個先天不足的。我只想把他的位置扶正,從此洗手歸隱,還望各位鼎力相助。”

那四人一聽白思源這麽說,面上都露出不悅神色。他們應邀前來,是尊重白家時代積累的聲望,並非遵他調遣,至於平日發財,更是各自為戰。可如今白思源這意思,擺明了是想把這件大事留給自己兒子白崛去做,而讓這幾位全當鋪路人。那件前世異寶無法用金錢衡量,做做“盟主令箭”、“傳國玉璽”之類的信物還是極為合適的。

師公延首先道:“大家從天南地北趕來,不是來談你家香火的。”龍向咳了一聲,站起身走開幾步,四處打量道:“白老哥,你怎麽能在東郭弄了一套宅院?能不能給老弟介紹介紹門路啊?”白思源被師公延不留情面地一問,正在難堪,見龍向有意岔開話題,笑道:“我哪有這本事?這是雍王的宅子。”

房中眾人聞言一齊低聲驚呼,張隨幾乎跌了下來。雍王!這是太宗最小的一個弟弟,和文皇帝一般大,算起來,還是當今天子的叔祖!他雖然輩分極高,但從不插手朝政,只是一心享樂,想不到他竟然也牽扯到這件事情裏面了。

白思源道:“雍王一向低調處事,不問世事。他這次暗中給予支持,並沒其他用意,只想瞧個稀奇。當然啦,我們多承雍王看顧,還是得給他分一份的。”梁繡冷冷道:“你承了雍王看顧,我們可連皇親貴族的腳丫子都沒見過。”

梁繡這麽一說,氣氛登時緊張起來。白思源清咳了兩聲,道:“雍王只不過給了我們一個落腳的地方,具體的實施還是得靠我們自己,他就算是要拿,也拿不去多少。其實,真正看顧我們的,另有其人。”說完白思源站了起來,拉開了那道帷幕,現出九個人來。

果然如張隨感覺的一樣,幕後就是有人!張隨仔細一瞧,那領頭的卻是一個老朋友。不是別人,正是在滄州一敗而逃的司博遙!

司博遙上次前去滄州,深知丁家百足之蟲,根基深厚,雖然是承隙偷襲,卻也帶了幾乎一半的門中精銳。他本想借此機會鍛煉手下精英,不料丁中材數十年來潛心修煉,已然功參造化,那些所謂的“精銳之士”竟然全被丁中材一招所殺!司博遙目瞪口呆之餘,心痛得幾乎暈厥過去,還被丁中材、丁毅之祖孫弄得顏面掃地。回京之後,司博遙急需優秀弟子補充實力,可沒有金銀哪能招來人才?那夜陸鼎忽然發來急信讓他回京,是因為皇城侍衛隊不能擅離職守,便要借他這支江湖力量來收拾不斷騷擾皇城的白家人,不想司博遙竟然瞞著陸鼎和白思源勾結起來,也想在這份巨寶上分一杯羹。其實他門下好手折損近半,本無實力前來爭鋒,只是本地幫派看到司熠辰是陸鼎手下得力幹將,識相的都沒前來相爭。此次約會的暗號、地點一變再變,最終才選定了這個偏僻的地方,就算想找,也不是件容易事。

那四人看到幕後還藏著有人,臉色都難看起來。以他們的六識,當然早已覺出幕後有人,可白思源拉開帷幕現出外人,依然令他們極是不悅。司博遙掃視眾人,認出了師公延,師公延也毫不客氣地瞪視著他。龍向叫道:“無趣無趣!走了罷!”說著擡腳便要離開。

白思源身形一動,擋在他面前道:“龍兄,我們還是好好商量商量,再作計較罷。”龍向也是成名日久的人物,臉色陰得要滴下水來,道:“還商量什麽!”伸手就要抓白思源脖頸。他這“摔龍手”非同小可,是他賴以立身的絕招,近身搏擊極為厲害。除非是和地面鑄在一起的銅人鐵人,只要被他抓住,沒有不倒地的。

白思源微笑不動,龍向一把揪住他衣領,正待一提一摔,忽然覺得白思源如同生根了般紮在地上,怎麽也提不動。師公延、梁繡見勢不對,一起站起身來,文日達比餘人年輕足足十多歲,沒有刻意表態,只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梁繡疾聲道:“你怎麽了?”龍向松開白思源,後退兩步道:“大家先運運內力。”師公延、梁繡、文日達三人暗一運轉,只覺丹田中空無一物,大吃一驚。司博遙冷笑一聲道:“大家還是坐下吧!”他身後八名弟子走上前來,師梁文三人身後各站了兩名弟子,又有兩人把龍向推回座位。

張隨心道:“失去內力?倒和那輕身散的功效差不多。那輕身散是金龍幫不傳的秘藥,怎麽會在他手裏?”忽然腦中一亮,想起一事:“那曼陀羅不是既在程鰲處出現、又在司博遙處出現麽!看來這輕身散和那曼陀羅一樣,都是來自陸鼎處。這個陸鼎,當真了不得。”

這輕身散確實能鎖人內力,效用奇佳,只是味道微辣。張隨初一夜晚大碗豪飲,烈酒完全把這點辣味蓋了過去。張瀟在開封誤中輕身散時,也覺得孫三娘那杯茶微微發辣,並不好喝。而白思源特意做出這種酒茶,也是為了掩蓋茶中辣味。師公延也覺出這和輕身散甚是相似,只是強敵環伺,即使自己懷中藥丸能勉強解開輕身散的禁制,只怕一拿出便要被敵人收了去。

師玉霓就在門外不遠,聽到房中響動,靠近了一看,驚叫一聲就要沖進去。白崛一把拉住她,另三名白衣人也來相幫,捂住師玉霓口鼻,將她拖離中堂。白崛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急切道:“師妹妹,你不要叫!我保證師伯伯不會受到傷害的!”師玉霓哪能信他?白崛見師玉霓掙紮不已,皺緊眉頭不知怎麽做,面顯焦急。

這時忽聽一人道:“一個小姑娘,就讓你束手無策了?”白崛擡頭看去,見是個四十多歲、素不相識的男子站在天井門口,身後還跟著五六個人。他正在發楞,那男子上前去手刀一劈、左肘一撞、膝蓋一頂,簡簡單單的三招就將那三名白家子弟擊倒在地。他又攙住師玉霓道:“姑娘莫怕,我們這就進去。”師玉霓雖然不知這是何人,但她現在顧不了這許多,只想快點到父親身邊,便任那男子推開了中堂大門。白崛眼露不甘,但自知功夫不佳,不敢阻撓。

自從白思源從其父手中接下這偌大一份家業,便幾乎沒做出什麽成績,信望一直不高。是以這次應邀前來的人不多,且都是和白家先輩有過交情,才給他這個面子。他看著面前四位“功勳卓著”卻毫無還手之力的同齡人,心中隱隱有一番覆仇的快感。正在暗笑之時,忽然他身後門扇打開,將他撞得向前一個趔趄。回頭一看,六七個人正走了進來。師玉霓從門外沖入,跑到父親身邊,挽住師公延一只胳膊。

白思源正在驚疑,司博遙快步上前道:“餘千戶,好久不見!”頂上張隨也看得分明,當先一人正是餘沙白,在他身後,還有久違的禇洪、禇達兩兄弟、那夜並未出手的惡僧,還有金龍幫的少主木紅雨!只是沒看到前幾日在姬有容攤邊所見的那個苦相秀士。

後面還有一對年輕俊俏的男女,那女的身材苗條修長,淡紅色著裝,背後背了一把杏黃鞘的長劍,從張隨這個角度看去,有一半的身姿都被門扇擋住了,這半隱半現的妙人在此初春之時顯得甚是明麗。那男的更是英俊非常,一張臉如同雕琢出來的一般精美,張隨這個大男人都幾乎要看呆了。只是餘沙白剛剛踏進門檻,這青年男子又站在隊伍最後,一直排到了臺階下面,並沒顯得出眾。不過看他神色便知,他對此並不在意。

司博遙對白思源笑道:“這位是餘千戶,別看他只是個千戶,卻是國師手下的得力幹將呢!”白思源忙拱手道:“不知千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他還沒說完,餘沙白便豎起一只手掌,生生將他話頭打斷,對司博遙道:“司掌門……”司博遙不待他說完,忙把他拉到一側低聲道:“千戶莫焦,先聽我說。國師權傾天下,對錢財本不十分在意,否則為何只給了你這麽幾個人?他老人家一心只想留名青史,視金銀如糞土,我們卻和他不一樣,我們還得養家糊口!這個姓白的並沒多硬的手腕,我們不如借此機會……天予不取,自遺其疚啊!”餘沙白輕笑了一聲,看向司博遙,並不說話。司博遙又道:“反正都是黃白之物,千戶難道嫌多不成?”餘沙白又思襯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兩人湊在一處微笑了一會兒,走回白思源處。

餘沙白首先道:“我胃口不大,三七開,我只要三份。”司博遙笑道:“我也和千戶一般就是了。”白思源為難道:“雍王說,他也要三份,這麽一來……”司博遙道:“白老先生好糊塗!雍王可在此處麽?隨便給點做做樣子,不就得了?”白思源略一躊躇,道:“只好如此了。”餘沙白道:“那我便要四份罷。”白思源吃驚地看向他,餘沙白呵呵笑道:“反正你可以作假,就在從雍王身上摳下的那一部分裏,再給我添點罷!”

司博遙生怕餘沙白再生變故,立即道:“就這麽說定了!白老先生,餘千戶四份,我只要三份,剩下的你們各位自便。我們只要錢物,那什麽絕代異寶,我們都是沒興趣的,對吧?”餘沙白點點頭。

這三人在商量分成之事的同時,張隨看到師公延已經偷偷地將兩枚火紅的藥丸放入口中,心中不禁大安。又想到堂中高手如雲,只怕師公延巔峰之時也無法脫身,遑論他藥不對癥,功力無法完全恢覆?而自己有傷在身,無法正常迎敵,關鍵時刻還得護著另外三個功力被鎖的人。這麽多問題都是急切難以解決,一時間大是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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