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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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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醒來時,張隨只覺腦袋又痛又暈,正要擡手揉揉太陽穴,忽然發現身體不能動彈了,自己的雙手好像不聽使喚了一般,死氣沈沈地耷拉在那裏。

張隨心中一驚,腦中的念頭一轉,快過了身體的反應,強行遏制住了喉嚨邊的那一聲驚呼,而後立即放松全身,不使人發覺自己已經清醒。同時暗吸一口氣,準備調理內息,看周身是否無礙,誰知卻發現自己丹田中空空蕩蕩,那勤修了二十年了內力,如同正午太陽下的露珠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早在意料之內,他現在可以完全確定自己是被人擄掠了。張隨心中冷笑一聲,將註意力集中到各處感官上,強忍著腦殼中的痛楚和暈眩,仔細感受現在說出的環境。

可以感覺到,自己身上穿的還是自己的昨晚的衣服,全身上下並無捆縛。身下是柔軟的鋪墊,大概是厚厚的毛毯。空氣清新,無風,應該是在一間房間內。身體在輕微地搖晃,還能聽到隱約的水聲,應該是在一艘大船上,馬車的顛簸絕不會如此輕柔,而小船也不會如此穩定。

不!也可能自己是在搖搖床上,門口恰有一道水渠呢!

張隨試著睜開眼睛,卻只看到一團漆黑。該死!自己的眼睛被眼罩遮住了!

會是誰呢?他們擄掠自己有什麽目的?

金龍幫!這個念頭第一個蹦入張隨腦中,自己奪了木紅雨的佩劍,又將幫中高手楚載安打得生死不知,昨晚又讓他們的舵主大失臉面……應該是金龍幫。

不對!自己在陳家大院中即使醉倒不省人事,也不應該失去安全!莫非……是陳家的人要對我不利?陳家兄弟目光短淺,視野狹隘,可我還幫他們擊退強敵,和劍誠、伯安又是好朋友,於情於理,陳家不應該對自己動手。

難道是那兩個看門的僮仆?一道閃電劃過張隨腦海。他二人因為自己被伯安懲罰,心懷怒氣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他們要出氣,頂多是打幾拳踢幾腳,而現在這環境,似乎是經過精心布置的,絕不是出自兩個門童之手。

這般一條條一縷縷地思索著,張隨腦袋裏的疼痛和眩暈愈來愈重,他不由暗罵自己:為什麽不能控制自己的酒量?喝那麽多,是逞什麽英雄?

終於,他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張隨再一次醒來時,腦袋中的痛楚減少了許多,同時他感覺到自己正被一人橫抱在手裏,向一個地方走去,一雙手很有力,肌肉很結實,不似女子,應該是個大漢。張隨心中一松又一緊,松的是終於可以看到對自己下手的是何方神聖了,可自己目前功力全失,若對方加以折磨、羞辱,應該如何抵擋?

正想著,張隨感覺抱著自己那人轉了個彎,聽得“吱呀”一聲門響,那人走了幾步,似是進入一個房間,又將自己放下了,一人“嗯”了一聲,那大漢的腳步聲便出了這個房間。張隨心想:“自己來時應該是在船上了!否則無須將自己從一個房間抱到另一個房間。想來自己昏迷多時,此刻應該遠離周家口了罷!我的身體仍然不能動,還是繼續裝睡的好。”

這時張隨忽然聞到一陣極為辛辣刺激的味道,不由“阿嚏”一聲,大大地打了個噴嚏,腦袋猛地一擡,“砰”地一聲撞到了另一個腦袋,緊接著便聽得“啊”一聲低呼。張隨心中一動:自己能活動了!忙摘下自己眼罩,一眼看到木紅雨面容窘迫,正在給手中的小瓶子塞上塞子,心知那是解藥。再放眼一看四周,見自己躺在一個臥榻上,後晌的陽光照進窗子,房內甚是寬敞亮堂。一個六十來歲、仆人模樣的灰衣老者含笑站在一旁,似是笑自己和木紅雨腦袋相撞。

張隨笑道:“原來是木兄前來搭救小弟,小弟感激不盡。”翻身坐了起來。木紅雨斜眼“哼”了一聲,似是不屑張隨的玩笑,揉揉額頭道:“我才不會搭救你呢!”這時那老者開口道:“張公子是貴客,難道到金龍幫中游玩,還請在此地盤桓數日,也好和我們少幫主切磋切磋武功。”語氣甚是客氣。張隨訝道:“你們的少幫主?”手指木紅雨問那老者:“難道是他?”

那老者確切道:“正是。”張隨先是一楞,隨後站起,向木紅雨揖了一揖,道:“在下不知少幫主大駕,前番多次失敬,恕罪恕罪!”張隨天生一個愛打趣的性格,這性格不知為他帶來多少朋友,擊退多少強敵,可此時木紅雨又是一聲冷哼,似是對他這性格極為不滿。

張隨站到地上那一瞬便知自己雖可自由活動,但內力仍沒恢覆,心中不由一沈,又見木紅雨流露出蔑視,臉色不由尷尬。幸好這時那老者及時說道:“張少俠遠來辛苦,這幾日便由老奴伺候怒的飲食起居。來人哪,把午膳端上來!”只見兩個顏色明麗的少女各端一木盤,裊裊娜娜走了進來。一張盤上是一大碗米飯、一個酒壺、一只酒杯和一小碗辣椒,另一張盤子上是二葷一素三樣小菜。那老者道:“老奴姓霍,張公子叫我老霍即可。您用過午膳可略微休息,半個時辰後我們幫主來見。”說罷和木紅雨一起走了出去,那兩個少女卻站在一旁。

張隨想了一想,也不管那麽多,端起碗來大口大口吃得精光,一壺酒也罄了,斜躺在臥榻上閉目養神。他越是在面對危險的時候,反而表現得越從容,而實際上他腦中所想卻甚是繁亂,盡是:“金龍幫怎麽將自己從陳家大院中劫出來的?陳家遇到了什麽危險嗎?劍誠尚未痊愈,目下可平安嗎?首陽山上可有麻煩?木紅雨身為少幫主卻並不姓段,莫非他是段悍宗義子?這樣說來,楚載安竟是金龍幫幫主的拜把子兄弟了!”

正想著,房門被輕輕叩了三下,隨後被人推開。老霍走進來道:“張公子,我們幫主來了!”

張隨坐起身來,看向門口。只見門外走進一人,五十五歲以上,身著紫衣,面色微黑,一張國字臉上不怒自威,頭發齊整,眉頭微鎖,目若朗星,嘴巴闊大,極有霸主風範。但張隨不知為何,心中卻冒出一個念頭:“這人並不可怕!”

金龍幫主名段悍宗,眾人皆知。張隨便上前行了一禮道:“段前輩,晚生有禮了。”段悍宗伸手扶起道:“不必多禮。首陽派名動天下,只可惜我未曾得瞻張掌門真容。他的三徒弟都有如此本事,他老人家就更不用說了……”張隨笑道:“我再有本事,也沒金龍幫有本事,輕輕松松地進到陳家大院裏便將晚生請了來,又廢去晚生一身功力,才敢要少幫主和在下切磋武功。”

張隨並非心直口快,而是不願再猜啞謎,幹脆兵行險招,毫不掩飾地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再加上辛辣的揶揄,仔細看段悍宗的反應。

段悍宗面上波瀾不驚,對張隨的揶揄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平和地說道:“你的功力只是暫時封起來,要不然敝幫只怕留不住您這位貴客,時候一到我自會給你解藥。好了,你也休息夠了吧,紅雨,你就領教一下這位張少俠的大小如意掌!”木紅雨應了一聲,站到張隨跟前,段悍宗已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朝二人看著。

張隨苦笑,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木紅雨這時甕聲甕氣道:“你放心,我從不欺負弱小,你沒了內力,我也不用內力就是了。”張隨心頭一暖,笑道:“少幫主一言九鼎,免了張隨受辱,張隨在此謝過了。”說話間,木紅雨抽出身後兩把木劍,依蒼鷹劍招式攻了過來,張隨連忙架住。

張隨在這裏過了兩天,吃喝均在房中,那房中有三道側門,一道通往茅房,一道通往浴室,一道通往一座小院子,全無逃生之機。張隨白日裏除了吃飯便是和木紅雨比劃,段悍宗有時來看有時不來,那老霍卻守在門邊,不許張隨出房門一步。張隨心知自己內力被封,不可強來,幾次想套老霍話頭,不想老霍口風甚是嚴密,只好每天陪木紅雨練招,累得汗流浹背,渾身酸軟。木紅雨卻因內力綿長未有疲態,仍是逼著他繼續打鬥。雖然如此,張隨卻不怕他們暗中揣摩,偷學了這套掌法去,因為大小如意掌的招數雖然精妙,卻要和心法口訣搭配使用,才能發揮個中真髓。那口訣當今世上知者不出五人,這才是真正寶貴的東西。

到第三日中午,張隨盡可能地慢慢吃飯,給自己節省出休息的時間。待他吃完後,老霍拿來一只眼罩道:“張公子,我們幫主知你歸心似箭,不敢久留,請戴上這眼罩,這就送你回首陽山。”

張隨接過眼罩,哭笑不得,心想:“請我來的是你們,趕我走的也是你們,這到底是什麽心思?罷了,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依言戴上眼罩,正想對老霍說:“你別忘了我的解藥啊!”一張口嗅到一股清香,當即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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