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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嫌狗不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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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眼角整晚都不屑於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可是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忽然拋過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哦喲,還沒做好當媽的準備,就先尋思著給人當後媽了!”

曉芙氣得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的,又不好跟老太太較真,她在這家裏已經混得人嫌狗不待見了,可不想再頂個犯上的罪名。

這還沒完,開晚飯的時候,全家人圍桌而坐。大姨端著一大盆剛燒好的蟹羹上來了,不偏不倚就擱在曉芙的面前。曉芙一聞到那味兒,馬上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捂著嘴就往衛生間跑,跑得急,半道上差點讓三歲的大侄子用積木搭的樓層絆倒,幸虧她及時地扶住了墻。

眾人的眼和心也都跟著她天上地下地跑了一遍,曉芙媽忙竄過去扶住女兒:“沒事兒吧?小心著點兒!多大人了,做事情毛毛躁躁的,走個路都走不穩。”

曉芙爸悄悄嘆了口氣,端起面前的小酒盅一仰脖灌了下去。

曉芙來不及跑進衛生間,便嗚哩哇啦一陣,就近吐在了客廳角落的垃圾桶裏。

眾人頓時沒了食欲,外婆“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這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大姨趕緊拉了老太太一把:“媽,您就別跟著裹亂了!”

空氣靜默了一秒。大舅媽這時候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哎喲,曉芙啊,你好生坐著吧,要什麽舅媽給你拿,啊?!你說你這要摔哪兒了,那真是——唉,作孽喲!”

忽只聽“啪”地又一聲——

又有一雙筷子讓拍在了桌上,緊跟著而來的居然是小姨憤憤不平的聲音:“你們有完沒完?誰年輕的時候還沒犯過點兒錯?一個個吃飽了撐著,把嘴還縫在她身上了?是不是還想給她開個公審大會,替她做塊牌子掛身上游街?”

一向不著四六的小姨突然義正詞嚴,眾人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面面相覷了好一陣,還是大舅出來打圓場:“哎呀,不說了不說了,這蟹糊糊涼了,吃了對胃不好!”他對仍怒視著眾人的小妹說,“老五,替大哥拿點兒香菜來,不擱香菜我這兒吃得膩歪!”

眾人紛紛埋頭投入到消滅蟹羹的戰鬥中去了,曉芙則捧著她媽給她倒的一杯溫開水,悄沒生息地去臥室床上靠著被垛坐著發楞。

沒一會兒,門讓推開了,一個別了一排花花綠綠的發夾的腦袋探了進來——

是小姨。

曉芙沖她笑笑,心裏愧怍得厲害,她擠兌了小姨這麽多年,如今小姨卻是家裏唯一站出來替她說話的人。

小姨以門為中心點,手握門把,一個優美的轉身進來,像圓規在白紙上走了半圈。自打她在外頭報了個業餘的拉丁舞班後,哪兒都能讓她當成舞臺。

舞者小姨走過來在她腳邊坐下,曉芙立刻聞到一股淡淡的蟹羹味兒,趕緊裝作不經意地拿一只手擋住鼻子。

小姨還格外親熱地坐近她,拿手指在曉芙的太陽穴上輕輕一點:“一個人跟這兒發啥楞呢?想馬主任了?”

曉芙眨巴著兩眼瞅著她,不知如何接話。

小姨接著說:“你這小東西真傻,為什麽不想要這倆孩子呢?那可是你倆愛情的結晶啊!”

曉芙覺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慢慢地鼓了起來。

“他們不懂我懂,馬主任那渾身的男人氣凜凜的,一般女的都招架不住!那回吃飯我坐他旁邊,都不好意思多看他一眼。”小姨的臉上居然飄上了兩朵紅暈,好像又身臨其境了一番。

曉芙則驚訝得眉毛都快挑進發際線裏去了。

小姨見狀,忙拍拍侄女的手笑道:“傻丫頭,別擔心!小姨還會跟你搶男人?!真不是吹,我以前那個,就是出國那個,比馬主任秀氣,那才叫一表人才。不是比他好的,我都看不上眼!”

曉芙一臉的啼笑皆非。要換做從前,轉臉她就能把這當笑話學舌給她媽聽。

小姨握住曉芙的雙手,換了一副語重心長的調調:“你可得想好了,人流大小是個手術,要是醫生手重,刮宮給你刮狠了,以後你想懷都懷不上。”小姨嘆口氣,“女人要是不能生孩子了,那可就是個殘廢人了,就跟我現在這樣。”

曉芙愕然了,她是頭一回聽說小姨不能再生孩子了。

“那會兒你外婆怕外人知道了,慌著想把這事兒給了了,就去隔壁省一個縣醫院找人給我引產的,年輕醫生沒經驗。”小姨的眼神越過曉芙,似乎看進了歷史的隧道,“是個男孩兒,我記得可清楚了,都七個多月了,完完整整的一個小人兒,哎喲,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許是年代久遠,小姨說得輕描淡寫,曉芙卻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小姨從歷史的隧道中走出來,自言自語似的:“我那會兒要是膽子大點兒,一個人南下去廣州深圳打工,偷偷把孩子生下來養大,再把外語好好學學,沒準兒還能在網上給他找個外國爹。深圳一個離婚的打工妹,長得根本沒我好看,不知道撞了什麽運,在網上釣了個外國老頭,帶著女兒嫁過去了。後來你猜怎麽著,老頭居然成了波蘭總統候選人了!哎喲,給她美的!”

曉芙聽她越說越不著調,索性一直保持緘默。

小姨這時忽將話鋒一轉,握著侄女兒的手緊了緊:“聽小姨一句勸,把倆孩子生下來,好不好?你要實在帶不過來,小姨給你帶,你前腳生,後腳我就卷了鋪蓋上你家去,打地鋪、睡你家沙發都行。”

曉芙搭訕著笑笑,根本不敢接她的話。

小姨傷感起來:“你看看我可什麽指望都沒了,這以後老了只能一個人過。沒病沒災的還好,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誰管我!”

曉芙聽得心裏有些發酸,反握住小姨的手說:“小姨,以後我養你。”

那晚,曉芙一個人回到了釣魚巷,簡單洗洗便上了床,心裏不知怎麽老想著小姨說的男孩——她未曾謀面的表弟,越想越毛骨悚然,便開著燈睡覺。半夢半醒間,她忽然看見兩個血糊糊的小人朝她爬過來,在她面前咿咿呀呀地哭,她讓魘了一身汗才醒過來,渾身濕得跟剛從水裏撈上來的似的。夢裏小人的哭聲原來是窗下的野貓在□□。

她起身倒了杯水。那一聲陰柔似一聲的貓叫招惹得她心神不寧,她從桌上的水果籃裏揀了個已有了瘡瘢的蘋果,打開窗戶估摸著砸了過去,隨著一聲變了調兒的貓叫,草叢裏一陣窸窸窣窣,然後那春叫聲便逐漸遠去,只剩下蟬們在樹上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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