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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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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釀拍拍臉頰,努力睜大雙眼,下意識伸手去掀陶土蓋子,忘記了在爐上熬制已久的藥罐溫度之高,早超越了皮膚所能承受的極限。

“啊!”

少女低呼一聲,白皙的手指剎那被燙得通紅。

她趕忙找來冷水沖泡,疼得眉頭緊蹙。

思及楚槐卿還在等自己,她匆匆處理了一下手上的傷,趕忙將湯藥倒入白瓷碗中,朝主臥走去。

“你醒了?還疼嗎?”

少女將藥放在塌前的案幾上,望著少年薄如蟬翼的唇,輕聲問道。

男人坐起身,攏了攏身上的蠶絲被褥,有氣無力道:“無礙。”

“幹什麽去了?”

男人盯著少女柔和的面容,心一點一點沈靜下來。

“我去熬了點藥,有助於你的病,你試試?”

少女將白瓷碗端起,用白玉勺子將藥湯舀起吹了吹,待藥湯不燙方才遞給榻上之人。

楚槐卿盯著少女一絲不茍、嫻靜溫柔的面容,有些晃神。

三年過去,她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莽莽撞撞的小丫頭,搖身一變成為了如今這個溫柔體貼的少婦。

可惜,她這些改變皆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男人目光一沈,面上染上一絲冰冷,面無表情伸手去接。

目光觸及白瓷碗底部,才發覺少女原本白皙光潔的手指,現下卻一片紅腫,還附著著幾個小水泡。

“你的手怎麽了?”

男人拉過少女的柔夷,細細打量,眉眼低垂,隱去裏面湧動著的關切。

少女面色一窘,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

“沒什麽,就是不小心燙到了,你先把藥喝了,涼了就沒用了。”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見她態度堅絕,不假思索地仰頭將藥灌了進去,喝完,立即喊道:

“溪邊,去把燙傷藥拿來。”

“不用,我自己處理就行。”

少女面上一熱,眼底洶湧著不可名狀的情緒,掙紮著起身要走,卻被男人猛地一拽,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

溪邊一只腳剛剛邁入主屋門檻,眼見這幕,尷尬地摸了摸鼻尖,一條腿僵在空中,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男人朝他瞟了一眼,按住松釀的後背,吩咐道:

“把藥放在桌上,就下去吧,今晚不用你守夜。”

溪邊一驚,低垂的眉眼忍不住上掀了掀,嘴角上揚,暗暗壓住內心的躁動,恭敬答道:“是!”

這郎君終於想通,要對松姑娘下手了!

待溪邊退下,楚槐卿方才放開懷中溫軟的少女。

雖然心有不舍,但顧及她手上的傷,便也不得不作罷。

他掀開被褥站起身,徐徐走到梨花木圓桌旁,用那雙修長的手指打開青色瓷瓶,沖少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少女楞了楞,擺擺手,剛想拒絕,便見男人面色一沈,威脅道:

“既然你不想治傷,不如我們做點別的?”

坐在榻上的松釀被男人頗具深意的眼神驚得一慌,就算她再無知,到了如今這個年紀,對男女之間那點事也略知一二。

生怕男人做出什麽駭人的舉動,她乖順地走過去坐下,始終不去看面前之人。

男人見她已然作出妥協,便也不再難為她,舀了枚羊脂玉般的藥膏,沖少女掀掀眼皮,沈聲道:

“手拿來。”

松釀知拗不過他,幹脆地將手遞了過去。在少女看不見的地方,男人難得一笑。

一男一女,一站一坐,相視而立。

少女稍一擡頭便能看見少年細致溫柔的眉眼,以及滿溢著心疼的眸子。

可惜她始終雙腿並攏,漫不經心地平視著前方,眼神渙散,不知在想什麽。

冰冰涼涼的膏藥緩解了皮膚的灼燒感。

松釀長舒一口氣,緊皺的眉頭慢慢舒緩,一如她垂在一側的手,從拳慢慢放松成了掌。

那掌心間的紋路縱橫捭闔。

小時候看命的人說過,她這是苦命的手相。天煞災星,克父克母,在她身邊的人都難得善終。

可松釀從小便不信命,因為老松告訴她,人定勝天。

說什麽克父克母,他不是活得好好的,至於母親,她是因病逝世,與她一個小孩子又有何關系。

在道士與父親之間,松釀自然選擇相信後者。

但當年道士那話卻像一根刺,始終橫亙在她心間。

尤其是在師傅因她身死後,她漸漸覺得,也許道士所言並非胡扯。

“你在想什麽?”

男人見她沈默,忍不住問道。

松釀回過神,擡起手掌,凝視著掌心上一道道的細紋,恍惚道:

“你信命嗎?”

楚槐卿輕皺眉頭,將握在手心的手掌轉過來細細打量一遍,望著少女,不解道:

“我自然不信,莫非你信?”

少女睫毛輕顫,默了默,方才開口。

“以前不信,現在有點信了。”

男人放開少女的手,將青瓷瓶蓋好,瞟她一眼,追問道:“那你覺得,自己是什麽命?”

“道士說,我是天煞孤星,不得善終的命格......”

男人聞言,輕皺眉頭,這又是哪裏來的江湖術士在信口胡謅?

“莫非,你是因為這個才不告而別?”

“......”

男人望著少女,熠熠生輝的眸子裏滿含期待,希冀著一個肯定的點頭,可等來的只有無盡的沈默。

窗外,雨水依舊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似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不知所起,亦不知何時會至。

楚槐卿失落地垂下眼簾,只覺下腹又開始隱隱作痛。

少女依舊端坐在圓桌前,低著頭,不言不語,似木頭,對眼前的一切無動於衷。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徑直走向床榻,語氣帶著些許怨念。

“你若是想睡在那裏,我也不介意......”說罷,掀開被子和衣而睡。

松釀雙手交疊,正糾結地攪動著,在心裏做著激烈的鬥爭。

如今的局面,她就像砧板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而無半分還手之力。

可她也知道,男人不會真的強迫她。

反倒是處處與他作對才會激怒他,思及此,她慢慢挪動到塌前,緩緩在另一側躺下。

“怎麽突然想通了?你真以為我不會對你怎樣?”

黑暗之中,男人流水濺玉般的嗓音緩緩鋪開,似月光灑落庭院,鋪開滿地銀霜。

“我相信你......”

男人一怔,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喜的是在她心中,他還不至於下流至此,悲的是她竟以為自己是個柳下惠。

“你是覺得我現下有傷,也沒體力對你做什麽?”

少女瞪大眸子,不明所以地搖搖頭,認真道:“我只是單純地相信你,不會強迫我。”

男人冷硬的面容忽然間柔和下來,唇邊悄悄上揚,故作不經意地掖了掖被角。

“睡吧。”

靜謐的夜,兩人背對而眠,各懷心事。

呼吸聲闖入另一個人耳中,惹得對方心間一顫,神經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久,松釀再也撐不住,率先閉上眼,沈沈睡了過去。

男人聽著少女綿長的氣息,知她已經睡著,這才緩緩轉過身,盯著少女的背影。

眸光幽深,一眼望不見底。

楚相連續三天沒有上朝,但成山般的奏折卻在每日卯時之前被按時送達官家之手。

趙佶審閱著手中的奏折,每一份都被認真批註,詳細地一目了然。

“槐卿做事,我一向放心,沒成想他追心上人去了,還不忘國事。”

溪邊笑笑,拱手奉承道:

“多虧官家體諒,放了郎君假,不然,他和松姑娘也不知何時才能破鏡重圓。”

趙佶睫毛翻飛,劃過一絲暗暗的寂寥。

曾以為他鬥過了太後,就可以高枕無憂地接師師進宮。

可他忘了,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是別人,而是他們各自放不下的驕傲。

身為天子,他漸漸體會到了手握生殺大權的快感,也可以輕易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她亦不願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做三千佳麗中的一個,即便是最特別的一個。

他費勁心機,終於在趙佖的幫助下奪回實權。

可他放不下野心,她放不下尊嚴,他們終是形同陌路。

他自小風流,就算是對李師師情有獨鐘,卻仍忍不住去碰其他女人。

房事就像毒藥,一旦試過就會上癮,這癮他戒不掉,亦不想戒掉。

天下男子哪個不想三妻四妾,他乃天子,本該後宮佳麗三千,如此才能彰顯君臨天下的氣魄。

而槐卿與他不同,他家教嚴格,不像他自小便困於嬪妃之中,對男女那點事見怪不怪。

槐卿卻願意為一個女子守身如玉,甘願忍受寂寞,這份堅忍是他佩服且望塵莫及的。

如果自己能像槐卿這般,也許他與師師之間,便會是另一種結局。

“告訴槐卿,聽從自己的心聲,不要讓自己後悔。”

“是。”

溪邊退下,趙佶在小太監的攙扶下更衣洗漱,準備上朝。

朝堂之上,眾人望著一連空了幾日的楚相之位,好奇地議論紛紛。

“據說,是楚相之前的相好回京了,他這才不顧政事,去會佳人了。”

“我怎麽聽說是近日陰雨綿綿,觸動了楚相的舊疾,官家感恩他的救名之恩,這才免其奔波,準其在家休養。”

“這楚相近幾日都不在家中,休養之說,簡直是無稽之談!”

“這楚相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你這會佳人的說法才牽強附會!”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堪堪就要吵起來。

趙佶無力地揉揉眼角,對這些言官甚是無奈。

平日裏對他指手畫腳、對國事滿懷意見也就算了,現如今竟為了槐卿的去向吵個不停,成何體統!

“眾卿近日是不是太過悠閑?也是,近日陰雨連綿,想必各位也是悶得慌,那便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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