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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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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松釀奉命前往相國寺協助畫工完成壁畫修繕。她對相國寺很是熟悉,往日裏常常和徒弟一起在此處賣畫。

想起徒弟,松釀有些惆悵,也不知他如今是何境況。

她來到約定的地點,只見已有七八個畫工在那裏等候。

見著來人,眾人皆是一驚,眼神中隱隱透出幾分不滿。

“怎麽派了個娘們來,這畫院是越發瞧不起我們這些畫工了!”有人譏諷道。

其他人同樣有些瞧不上松釀,都雙手抱胸,眼神不屑,冷冷打量著面前這個略顯稚嫩的少女。

“我是官家特許進入畫院的第一位女畫師,諸位有何意見,不如直接去找天子分說?”

松釀促狹雙眼,面無表情地望著眾人,嘴角噙著笑,只是那笑不達眼底。

眾人一聽,微微收斂了鋒芒。畢竟她是官家倚重之人,縱然不滿,他們也不能太過針對。

“草圖拿來看看?”

其中一個年近中旬的老者伸出手,面無表情地看向少女。

松釀見他雖然冷漠,卻並無敵意,便將自己辛苦繪制的草圖遞了過去。

男人緩緩將圖紙展開,微微瞪大眼睛,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眾人見狀,好奇地湊過去,俱是楞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面前這個白凈的少女,質疑道:

“這......這真是你繪的?”

松釀輕皺眉頭,對他們大驚小怪的模樣很是反感。

剛剛他們僅僅因她女子的身份便輕看她,如今她用草圖來自證實力,他們卻仍有所懷疑,實在不可理喻!

“這份草圖是學正親自批的,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前去求證。”少女的聲音微冷。

眾人面面相覷,震驚得說不出話,對自己剛剛對她的輕視有些慚愧。

他們原以為女人能進畫院,一定是走了什麽門路,或者使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可這樣上承的畫技,根本無需任何旁門左道。

他們都是畫院考試的末流之輩,只能徘徊在畫院的邊緣,隨時等待上頭安排差事,沒有資格在裏面任職。

每個人心裏多少都有點不服,畫士與文人其實很相近,都彼此看不上,覺得自己的畫作才是天下第一,沒人賞識,那一定是別人瞎了眼。

可這幅畫徹底絕了他們的這種念頭,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的否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們漸漸認清了一個現實,有些人的才華是他們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

“不必了,先前是我等無禮,還望姑娘不要見怪。在下陳由,願聽姑娘差遣。”

先前那個老者微笑著朝松釀鞠了一躬,面容和煦,眼中帶著敬意。

這個叫陳由的老者應當是極有威望,其他人見他這般,立即俯身有樣學樣,表示對少女的敬服。

松釀擺擺手,心底的不滿瞬間消散,朗聲道:

“我知道大家之前對我有所誤解,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大家放心,我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希望接下來幾日我們能夠通力合作、齊心協力,一同將壁畫修繕完好!”

眾人見她性格爽朗,不拘小節,也不計較自己之前的無禮行為,頓時對她生出好感,笑著答應。

接下來松釀先給眾人講解了一下自己繪畫的思路、想要表達的效果及傳達的思想,然後就將具體的事宜交給了陳由。

眾人聚在一處熱火朝天地討論,沒註意不遠處的樓閣上,一位端莊華貴的婦人正皺眉朝這邊看來。

“這些是何人?怎麽在相國寺喧嘩?”

婦人抿了一口茶,眼神凜冽,掃向一旁的嬤嬤。

嬤嬤立即上前,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恭敬答道:

“稟太妃,最近官家讓畫院主持修繕相國寺的壁畫,這些應該是來做工的畫師。可需要老婆子過去,將他們趕走?”

婦人垂眸倚在椅背上,聲音透著難以抑制的怒氣:

“這趙佶除了繪畫還關心什麽?就他這樣,憑什麽和似兒爭!

似兒不僅少時便有軍功,更是治國的良將。

若不是那個女人怕我淩駕於她之上,又怎會便宜了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更沒有半分治國平天下之才的趙佶!”

嬤嬤聞言,下意識朝身後的小丫鬟瞟了一眼,眼神示意她們退下。

待閑雜人等離去,嬤嬤才看向婦人,小心提點道:

“太妃可要慎言,如今趙佶已然成了天子,這是不爭的事實,您若是不想被人抓住把柄,可不敢再說官家的不是。”

婦人訕訕地摸了摸鼻尖,也有些許後悔剛剛一時沖動,沒把住嘴,可仍是心有不甘。

“我就是替似兒難過,他那般心懷天下之人,如今卻只能縮居在那一方小小的宅院,實在憋屈!”

“太妃大可不必介懷,簡王殿下是能屈能伸之人,眼下雖身陷囹圄,但奴婢相信,他日,殿下必能卷土重來,君臨天下!”

婦人聽了這話,心底安慰不少,緩緩朝嬤嬤伸出手。

嬤嬤立即上前,將其扶著站起身,迎風遙望著底下眾人。

“這畫院怎麽還有女人?”婦人定睛看了看,輕皺眉頭。

嬤嬤順著太妃之手向下看去,眸光流轉,想起上次在宮門口遇見的那個畫師。

只見她猛然間瞪大眼睛,臉色煞白,額頭滲出冷汗,喃喃自語道:“他......他竟是女子!”

婦人不解地看著嬤嬤一副大驚失色的形容,疑惑問道:“你之前見過她?”

嬤嬤趕緊將自己在宮內遇見花久的經過講了出來,順便補上了自己的猜測。

“老奴之前以為他是男子,縱然他長得有幾分像小公主,卻覺得只是巧合。

可眼下,她是女子,奴婢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便不得不告訴太妃,請太妃做主。”

婦人微微斂起眼眸,朝人群中那抹絳紅色的身影望去。

少女葡萄般撲閃的大眼睛靈動嬌俏,配上那不拘一格的行為舉止,甚是惹人眼球。

“確有八分相似,當年之事事關重大,若小公主真的沒死,也是她如今這個年歲,你且速速去查查這個女子的背景,看看是巧合還是......”

說到後面,婦人不再言語,嘴唇抿成一條線,眸子裏隱隱透著幾分後怕。

當年,太後和她遲遲無所出,惠穆賢妃膝下卻已有一子一女。

兩個孩子皆是粉雕玉琢,漂亮得人見人愛。

作為父親的神宗殿下更是對兄妹二人寵愛有加。

趙佖身為長子,若向太後膝下無子,皇位便順理成章地應當傳給他。

彼時,她還只是個小小的才人,心中雖然對惠穆賢妃有所嫉妒,卻從未想過要加害她,直到她誕下趙煦,也就是後來的哲宗陛下。

宮中人情淡漠,向來是捧高踩低。

她身為才人之時,處境艱難,是個主子都能對她呵斥幾句,就連宮中的宮女太監都對她不甚在意,愛搭不理。

一個不受寵的才人不值得他們大獻殷勤!

她漸漸明白,在宮中不爭不搶只會讓別人看不起,將你視作螻蟻一般踩在腳下。

受夠了心酸苦楚,她用自己僅有的積蓄賄賂了官家身邊的太監,有幸得了一次侍寢的機會。

好在她的肚子還算爭氣,很快就有了起色,並且幸運地誕下了一個男嬰。

那時,還是聖人的向綰膝下僅有一女——柔嘉公主,但其卻在九歲那年不幸早夭。

向綰大受打擊,一病不起,將公主之死怪罪於丈夫的疏忽。

後來她病雖好了,卻與官家離心離德,再沒有往日的恩愛。

一個不得丈夫待見的女人怎會有機會延續子嗣,徹底灰心的向綰便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培養心腹、鉆研治國之道上。

事實證明,她成功了,她用強硬的手腕和高超的政治才能贏得了官家的尊重。

可人哪有知足?當野心漸漸被餵養長大,就會反噬自身。

她如此,向綰亦是如此。

向綰見不慣惠穆賢妃與官家琴瑟和鳴的恩愛畫面,而她則不希望趙佖擋住煦兒的天子路,兩人各有所求,一拍即合。

她雖然有些小聰明,卻也承認,在大事面前,太後的狠厲毒辣和細心周全遠遠勝於她。

所以這麽多年過去,她本以為那件事早已石沈大海,再也不會被人提及。

可沒想到這早該死了的小公主竟然奇跡般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真的僅僅是巧合嗎?

松釀給畫工們交代完註意事項,突然福至心靈,擡頭望天,恰恰撞入婦人的美目之中。

婦人向後踉蹌一步,被這雙幹凈得不像話的眸子震得驚慌失措,這雙眸子與惠穆簡直如出一轍!

“她......她這雙眼睛......”

婦人驚呼出聲,嘴唇抖動,說不出一句話。

嬤嬤意味深長地垂下眼簾,面上掛著隱隱的擔憂之色。

若小公主真的沒死,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當年她們幾乎做了萬全的準備,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即便是聰明如官家,亦查不出紕漏,最後只能按意外結案。

“她這雙眸子與惠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太駭人了。”

婦人緩了緩,長出一口氣道。

“嬤嬤,你趕緊去查查當年之事,到底有沒有漏網之魚,弄不清楚此事,老身寢食難安!”

婦人唇色發白,跌坐在躺椅上。眼角的皺紋忽隱忽現,暗示著歲月的痕跡。

當晚,朱太妃做了一個噩夢,夢裏惠穆賢妃來找她索命。

女人一身素衣,本來清麗無雙的面容被大火灼燒得體無完膚,可怕得讓人不敢直視。

就在惠穆賢妃的手指就要鉗住她脖頸那刻,朱太妃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

只見她猛地從床榻上坐起,手指捏緊金絲被褥,大口喘著粗氣。

豆大的汗珠沿著婦人滑膩的肌膚緩緩滴落。

“嬤嬤?嬤嬤?”

嬤嬤應聲而來,撫著婦人的後背,柔聲道:“太妃這是做噩夢了?”

婦人含淚點頭,宛如小孩子般無助地倚著來人,滿眼驚慌,喃喃道:

“我夢到惠穆來找我索命,怎麽辦?我害怕.......”

嬤嬤嘆了口氣,皺緊眉頭,只覺太妃還是像從前那般膽小怕事。

如今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便忍不住自己嚇自己。

“太妃,不用怕,就算她真是小公主,但十幾年過去,神宗陛下、惠穆賢妃早已不在人世,九皇子雖然尚在,但他不過是個睜眼瞎,根本威脅不到您的地位。”

“最不濟,若是此事真的被翻了出來,咱們也可以悉數推給太後。

當年之事若不是她出謀獻策,咱們又如何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到時候就算九皇子要尋仇,也是先沖著太後去。”

婦人聽她這麽說,心漸漸安定下來。

嬤嬤所言不無道理,若此事真的暴露,她就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太後,到時候朝臣便知,這個女人是多麽的心狠手辣。

說不定還可以借此扳倒太後,讓似兒有機會上位。

若沒有太後把持朝政,就憑趙佶,怎麽可能是似兒的對手!

“你說的在理,說到底當年之事我充其量只算個從犯,她向綰才是幕後真兇,要真是出了事,也該她頂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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