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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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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抵達內舍之時,樊皓軒以及畫院師傅們已集聚於此,見她到來,都齊刷刷看了過去。

臉上神情各異,有等著看她好戲的,有滿眼好奇究竟發生了何事的,有快意恩仇的,有表示同情惋惜的。

松釀心中忐忑,暗暗繃緊了弦,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怎樣的處置。

面上卻一派鎮定,不想被眾人尤其是仇人看去了笑話。

她徐徐走到黃荃面前,俯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神情坦蕩。

“花久,你可知.......大家聚在此處,是為何?”

堂上之人面色肅然,不怒自威,帶著歲月沈澱下來的淡定從容。

松釀擡眸,環視眾人一眼,攥緊衣擺,輕聲應道:“知道。”

黃荃掀起厚厚的眼皮,掃她一眼,面上依舊看不出什麽情緒,淡淡道:“那你可有什麽要解釋的?”

松釀強壓住心底的緊張,心怦怦地跳個不停,長舒一口氣,直視著黃荃及其身後的一眾師傅,不答反問:

“敢問各位學正,打算如何處置我?”

以黃荃為首的畫院師傅們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啃聲,最後皆將目光投向了神情淡漠的黃荃。

黃荃愛才之名人盡皆知,這花久又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若是僅僅因為此事便將她逐出畫院,黃荃怕是不會樂意。

但若是不處置他,又難以服眾,放任這種風氣蔓延,日後必定會有更多人效仿,這樣無疑大大增加了畫院的管理難度。

眾人屏息凝神,都等著畫院之首發話。

黃荃對眾人探尋的目光視若無睹,只是淡淡地盯著松釀,目光悠長,面色微冷,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若按畫院規矩,身份造假者,杖責五十大板,逐出畫院,終身不得錄用。”

松釀心跳猛地一滯,渾身冰冷,僵硬得可怕,怔怔瞪大眼睛望著端坐在堂上的黃荃,心一點一點地冷下去。

耳邊傳來黃荃蒼老冷峻的聲音,縹緲若風,有些許不真切。

“不過,在決定之前,我想聽聽你這麽做的理由。”

眾人亦是好奇地望向松釀。

畫院以才取士,就算出身寒門,只要畫技了得,亦是可以得到重用,實在沒必要冒著被揭穿的風險偽造身份。

松釀眉眼低垂,盯著面前的青石地板,眼眶微熱,緊抿著唇,眸光染上氤氳,霧氣漸起,滲著絲絲縷縷的濕意。

她不過是想像天下尋常男子一般,公平參與競爭,憑借自己的本事追逐心中所愛之事。

可為何僅僅因為這女子的身份,她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就要被如此輕易地剝奪。

少女擡眼望向眾人,淒涼一笑,眼角微紅,慢慢擡手將發間的玉簪取下,冷冷道:“這樣,可能解釋?”

沒了玉簪的束縛,滿頭青絲傾瀉而下,稱得少女微冷的面容越發清麗動人。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不可思議地驚呼道:“他......他......竟然是女的!”

樊皓軒嘴角劃過一絲冷笑,雙手環抱於胸前,躲在角落裏等著看好戲。

松釀望著眾人驚駭的神情,唇邊劃過一抹嗤笑,心中突然就不再害怕。

少女挺直腰板,睥睨著堂上之人,語氣極盡嘲諷,逼問道:

“敢問學正,如果當初你知道我女子的身份,可還會將我招入畫院?”

黃荃難得皺了皺眉,雲淡風輕的面色劃過一絲不悅。

她這是在公然挑釁自己!

“你怎知,我會因為你女子的身份,就不招錄你?”

松釀一楞,不知他這是何意。難道說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實黃荃並不在乎她的身份。

“畫院向來是以才取士,只要你有才華,我自會向官家說明情況,破格招錄你進畫院。

可如今,你偽造身份之事證據確鑿,嚴重危擾亂了畫院秩序,為了維護皇家威儀,我不得不按規矩處置你。”

松釀認命地低下頭,默默嘆了口氣。

黃荃所言雖無情卻合理。

翰林圖畫院作為官方唯一認可的專門培養皇家畫師的機構,必然有一系列的規矩制度以維護其正常運行。

而她卻像一顆錯了位的螺絲釘,卡在這座巨大的齒輪之上,阻礙了其轉動。

現如今黃荃作為這機器的管理者想要將她這顆礙眼的螺絲釘移除,她又有何理由拒絕接受?

王希孟見狀,趕忙上前,為其打抱不平道:

“還望學正三思,花久隱瞞身份之事,雖然於規矩不符,但卻是情有可原,是否可以酌情減刑,不將她逐出畫院。”

他話音剛落,黃荃尚未開口,樊皓軒就冷冷反駁道:

“學正,此等藐視畫院規矩之人,您若是姑息,只怕難以服眾,今後您如何向眾學子、向官家交代。”

他搬出天子來威脅黃荃,言下之意,他若是敢放過花久,他就將此事捅到趙佶面前。

“樊皓軒,你別欺人太甚!”王希孟沖樊皓軒呵斥道。

這是他第一次公開與樊皓軒作對,甚至是第一次對人疾言厲色。

良好的家教讓他習慣性對人溫言細語,禮儀周全,所以即便他與松釀走得近,樊皓軒也沒有為難過他。

這次,他居然在眾目之下拂了樊皓軒的面子,著實讓大家吃了一驚。

樊皓軒瞪著怒氣沖沖的王希孟,聲音比面色還要淩厲。

“王希孟,我見你是王氏後人,才對你高看一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為了這個女人,你如今敢公開與我叫板,是不是與她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

“你!你胡說什麽!”

王希孟氣得面色發青,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憤怒,掄起拳頭將要朝樊皓軒招呼過去。

眾人見狀趕忙拉住他,黃荃望著眼前的鬧劇,面色一冷,拍案而起,厲聲喝道:“都給我閉嘴!”

眾人立即噤了聲,不再言語,默默低下了頭。

王希孟捏緊拳頭,狠狠瞪著樊皓軒,後者則一副有恃無恐的微笑模樣,那笑又陰又冷,看得人不寒而栗。

“王兄,你不必再為我求情,也不必再為我出頭,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辯解的。”

松釀唇邊揚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認命似的閉上了眼。

這世道對女子不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黃荃望著眾人,悄悄擡頭瞟了眼天空,冷聲道:

“現下事情的原委都已清楚,我宣布,將花久杖責五十大板,逐出畫院。”

此話一出,眾人俱是一驚,本以為學正會對花久網開一面,沒成想在規矩面前,他還是選擇做一個鐵面無私的維護者。

“學正,三思啊!”王希孟不甘心地喊道。

松釀任憑小廝將她拉下去,像個提線木偶被按到長凳上。

小廝動作粗魯,長凳質地冷硬,磕到她的膝蓋,疼得少女頓時眼角含淚。

剛剛還艷陽高照的天空此時忽然暗下來,烏雲密布,伴隨著一道劃破天際的閃電,雨點猝不及防地砸下來。

“下雨了!”有人尖叫道。

小廝朝黃荃投去詢問的目光,不知是否繼續行刑。

“繼續!”

黃荃端坐於案前,冷聲道。冷漠的面容看得松釀徹底寒了心。

原來她還以為,黃荃待她總歸是有幾分不一樣的。

不然他不會在她落第之時鼓勵她,不會刻意以打掃之名派她去馬廄好借此鍛煉她的觀察能力,更不會帶她進宮去面見官家。

可事實證明,這一切不過都是她的自作多情罷了。

於黃荃而言,她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學生,在他所看重的規則面前,不值一提。

雨點砸落在少女光潔白嫩的面頰上,濺起一片傷心淚。

松釀第一次感到徹骨的寒冷,明明才是初秋,卻比寒冬臘月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小廝揮動著板子,堪堪就要落下來。

王希孟見少女被雨澆築的可憐模樣,猛地屈膝,跪在黃荃面前,哀聲乞求道:

“學正,她不過區區女子,五十大板會要了她的命,您難道想要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眾人也面露不忍,一時間議論,紛紛覺得松釀罪不至此,有個別與松釀交好的學子替她求情道:

“學正,看在她女子的份上,是否可以適當放寬?五十大板打下去,會出人命的,我相信您也不想看到這個結果。”

“是啊是啊!”人群中陸陸續續有人表示抗議。

然而堂上之人絲毫不為所動,繃著一張臉,沖著打手厲聲吩咐道:“繼續!”語氣決絕,不容置疑。

眾人無奈地嘆息,滿眼同情地看向趴在長凳上即將殞命的少女,惋惜地搖了搖頭。

當然也有個別自私自利者,眼中隱隱藏著期待。

想著若是花久死了,自己就又少了個有力的競爭對手,離出頭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雨水滴答,沿著房檐順流而下。

松釀盯著眼前的青石地板,心中悲戚,只覺此次怕是在劫難逃。

小廝看了眼黃荃,麻木地掄起板子,面無表情,好像他即將要打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個死物。

松釀絕望地閉上眼,暗暗捏緊了拳頭,咬緊牙關,準備迎接來自五十大板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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