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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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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聲音不禁軟了幾分,她扶著拍案而起、氣得微微發抖的父親坐下,替他拍拍後背,順了順氣,柔聲道:

“爹爹,我知你都是為了我好,可你想過嗎?若我在這種時候棄你而去,利用範中對我的感情來保全自己。

我該如何面對故去的娘親,如何面對對我許下深情的楚懷,如何面對被欺瞞的範中,如何面對我自己......”

松老板被女兒一連串的問題噎住,沈默著一言不發,只是一個勁地嘆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心底的郁結統統釋放。

“可......你知道西北的環境有多艱苦嗎?那裏可不比汴京......”

松釀笑笑,握緊父親厚實而溫暖的手掌,故作輕松道:“我可是從小跟著你闖蕩江湖的人,怎能畏懼這點苦?”

松老板牽起嘴角,勉強笑了笑,眼神中的憂慮絲毫未減。

縱然閨女孝順,願意陪他一同受苦,可他若真的答應,又如何能心安?

“你真的不考慮範中?你們兩個好歹一起長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馬,相處久了,總會生出感情。”

松釀將頭搖成撥浪鼓,在胸前比了個叉的手勢,果斷否決了他的提議。

“你都說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了,這麽多年都沒相處出男女之情,日後也絕無可能。”

松老板無奈地垂下頭,終究是放棄了勸說閨女的心思,心底五味雜陳,既欣慰於女兒的孝順和果敢,又為難於如何向範家交代。

“可......範中那邊我都說好了,這樣,我該如何面對那孩子?”

松釀輕拍著父親微駝的後背,垂下眸子,在心裏思索著如何向範中解釋。

她不想因此事斷絕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爹爹放心,這是我和範中之間的事情,既然是我有愧於他,我自會去和他說清楚。”

若範中真的因此和她斷交,她也無能為力,畢竟感情之事實在勉強不來。

打定主意的松釀讓父親在家等消息,自己趕去了範家,希望早點將那個約定取消,以免夜長夢多。

範中這日休沐,松釀去的時候他正在書房看書,聽聞她來,立即放下手中書卷迎出來,目光裏滿是喜悅。

松釀望著面前高瘦的少年,一時間有些難以啟齒。她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

範中見她這幅神情,心中隱隱地泛起不祥的預感。

他揮手讓丫鬟退下,上前兩步,低著頭問道:“你今日來,可是有什麽話與我說?”

松釀掙紮了一會兒,捏緊拳手,擡起頭,面上劃過一絲決絕,語氣幹脆而利落。

“老松說的那些,我希望你不要當真,我和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我怎麽能為了不被流放就嫁給你?這對你太不公平了,你也不必為了兩家的交情就委屈自......”

“不委屈!娶你......我不覺得委屈!”

松釀話音未落,範中便忍不住開口打斷,眼神似鷹犬般牢牢將少女盯著。

蒼白的面容泛著血色,脖頸上的青筋依稀可見。

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他再也不想壓抑。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我心悅你,從未覺得有一絲一毫的委屈,縱然你嫁於我是出於無奈,可我甘之如飴。”

松釀啞然,盯著面前神色堅定的少年微微發怔。她沒想到範中竟會如此卑微!

他一向心高氣傲,不想被族人輕視,所以從小便爭強好勝,總想著做到最好,讓別人挑不出錯處。

可現在,他明知自己喜歡的人不是他,嫁於他不過是迫於局勢,他竟也願意!

松釀好一會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避開範中炙熱的目光,垂眸盯著青石地板,訥訥道:

“你......你何必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如此,你現在年紀輕輕便已身居六品,前途一片光明。

這汴京的貴女哪個不比我端莊賢淑,你不是常常覺得我沒規沒矩?娶個大家閨秀才是正道。”

範中凝眉,伸手握住少女單薄的肩頭,目光沈沈,聲音不禁柔了幾分。

“松釀,對不起,以前我總是想把你塑造成大家閨秀的模樣,以為那樣是為了你好。

可當我真的接觸過那些名門淑女,卻發現她們都不如你......

你善良灑脫,肆意自在,不為外界約束,我喜歡的正是這樣的你。

相信我,嫁給我你可以永遠這樣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我們可以像小時候一樣,一起讀書,一起作畫,一起蕩秋千......”

少年自顧自描繪著二人未來的美好生活,眼裏滿是憧憬與向往,沒有發現面前的少女眼神暗了暗,神色依舊僵硬。

“你我早已長大,回不去了。”

松釀掰開少年的手,後撤一步,目光似高山雪水,溫柔中透著寒氣。

範中眉頭緊鎖,一雙手固執地僵在半空,看著少女波瀾不驚的面容,心一點點冷下去。

“你我三年的感情,卻抵不過與楚懷的短短數月,為何一定是他?

他家世好,容貌好,性情好,就連才華也更勝於我。

明明我才是今科狀元,可所有人都覺得他才是實至名歸,就連官家也對他青睞有加......

憑什麽,還不是因為他父親是尚書,他姐姐是聖人,而我哪點不如他?為什麽連你也喜歡他,不喜歡我!為什麽!”

範中越說越激動,聲量逐漸放大,眼眸猩紅,滲著駭人的恨意。

松釀皺眉,只覺這樣的範中分外陌生,曾經那個開朗樂觀的少年如今怎的變得如此偏執狂妄?

“我心悅他,與他的父親是誰無關,與他的姐姐是誰無關。

我知道,官場難免有踩地捧高、阿諛奉承的小人,可你也不該將所有的原因都歸結在別人身上。

總之,我來就是和你說清楚,我們之間的事情與別人沒關系,還希望你不要遷怒無辜。”

範中見她如此維護楚槐卿,不由地冷笑起來,笑聲陰鷙,令人毛骨悚然。

“無辜?他無辜?他明知我與你有著青梅竹馬的情分,卻故意從中橫插一腳、奪人所愛,你告訴我,他無辜嗎?”

松釀盯著發了瘋似的範中,心底升騰出絲絲恐懼,身體下意識地向後仰,生怕他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

“範中,我是個人,不是小貓小狗,也不是你的所有物,我與他不過是人與人之間的正常交往,你無權幹涉。”

松釀板起臉,面無表情地看著範中,眼神清冷,滲出絲絲怒氣。

範中無言,只是陰沈著面容,低垂眉眼,似喪家狗般落寞而可憐,訥訥道:“我在你心裏,就這般可有可無,對嗎?”

說完,他自顧自苦笑起來,陰晴不定的面容看得松釀膽戰心驚,渾身一哆嗦。

“我對你,只有兄弟之誼,希望你能明白,放下執念,去尋找真正屬於你的良緣。”

“呵......”空曠的庭院響起少年略帶諷刺的輕哼。

他仰面,擡手覆上雙眼,感受著頭頂明晃晃的陽光,可為何明明是夏日,他卻覺得冰冷刺骨。

猶記初見之時,他正在書房作畫,畫了一幅又一幅,卻始終無法讓父親滿意。

他郁悶萬分,趴在桌上裝死,心底暗暗罵父親無情。

此時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父親拉著個紮小辮子的女孩從門外進來。

女孩肉嘟嘟的小臉上撲閃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好奇地將他打量著。

明明是初次見面,她卻沒有一絲膽怯羞澀,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將他盯著,仿佛能透過皮囊看到他內心深處的隱秘角落。

“看什麽?”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最終還是扛不住這赤裸裸的註視,率先挪開目光。

“我沒看你,我看的是你身後的東西。”

女孩指了指他身後半幹的臨摹畫作,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地拉了拉父親的衣袖,聲音清脆。

“範伯伯,那是什麽?”

他看見,對他一向嚴厲板正的父親此刻蹲下身,笑瞇瞇地對女孩答道:“這是你範中哥哥作的畫。”

他駭然,驚覺原來父親也有如此慈眉善目的一面,只是從未對他展現。

“我也想作畫,你可以教我嗎?”女孩搖著父親的衣袖,瞪大眼睛,嘟起小嘴撒嬌道。

父親為難地看她一眼,沒有立即答應。範家祖訓,繪畫技藝絕不外傳,只能傳授給範式子弟。

“好不好嘛?好不好?”

女孩見父親沒有答應,眼中劃過一絲委屈,繼續抻那方衣角,嬌滴滴地乞求道。

一向粗狂不羈的父親被她磨沒了脾氣,只好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他。

“範伯伯和你爹爹還有事,讓哥哥教你,如何?”

當時的他嚇得不輕,看著父親連連擺手。奈何父親只想自己脫身,根本不在乎他樂不樂意。

女孩扭頭看他一眼,笑得比蜜糖還甜,看得他一陣恍惚。

“好呀。”

得到了肯定回答,父親立即將女孩拉到他面前,抓起女孩的手塞到他手心,面色嚴肅,語氣強硬。

“好好照顧松釀妹妹,還有,今天的任務務必完成,否則不許吃飯。”

說罷,看向女孩,面色陡然間變得溫和,摸了摸女孩圓溜溜的小腦袋,這才大步離去。

範中無奈地盯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匆匆收回自己的手,面上劃過一絲不自在。

“你自己去玩吧?我要作畫了。”

女孩楞楞地盯著他,唇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不知為何,他只覺那笑頗具深意。

當時的他以為是自己多想了,可後來他才知道,這幅乖巧模樣下是怎麽一顆調皮搗蛋、上房揭瓦的心。

“那好吧,哥哥加油,不然晚上該吃不上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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