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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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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四人久別重逢,一敘起舊來就有點剎不住腳。

到了下午兩點缺三分,午休時間即將結束,祝老師下午第一節還有課,於是金錚和沈何啟也起身道別。

沈何啟在走廊上走幾步,回頭看到王老師還在辦公室門口站著看她,她揮揮手:“我以後會常來看你。”想一會,又加一句,“這次是真的。”

王老師輕輕頷首,向前擺手示意她離開。

沈何啟又看她幾秒,才緩緩轉身。

樓梯走了兩步,鐘樓兩點整遙遠的“咚”聲傳來,隨之,熟悉的午覺叫醒鈴聲的前奏通過廣播響起,由輕到響,撥亂心弦。

這一次再無處可逃。

《飄搖》。

風停了雨知道,

愛走了心自然明了,

他來時躲不掉,

他走得靜悄悄,

……

胸膛仍傳來明銳的疼痛,帶來強烈的痙攣,只是同樣也伴著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她不敢路過的街,沒有她不敢回的地方,沒有她不敢見的人,沒有她不敢聽的歌。

高考畢業後她人離開七中,靈魂卻被困在這個與他共度三年的地方,日日夜夜受盡折磨,不得安寧和自由,如今她終於可以打破圍城帶它走。

沈何啟垂下頭,一滴眼淚砸向腳尖。

怕金錚看到,繞到他身後,高他一級臺階,拽著他的衣服下擺把頭埋到他後背。

金錚只當她起了玩心,這麽一前一後走路腳好幾次撞在一起,他警告:“要摔了。”

沈何啟不理。

午休鈴後還有十分鐘休息時間,此時樓道裏人上上下下的人不少,不免都拿好奇的眼神來看他們,金錚去背後撈她:“這麽多學生在,註意點影響。”

她已經收拾好情緒,眼睛其實還有點哭後的異樣,不過臉上笑嘻嘻的表情占據了金錚所有的註意力,他無奈責備:“好好走路,老跟個小孩一樣怎麽。”

出校門的時候自然被門衛大爺給攔了,說出實情後大爺氣得不輕,把兩人結結實實訓了一頓,不過沈何啟態度太誠懇表現又太乖巧,大爺雖然嘴裏罵罵咧咧,但是也沒多為難他們,拿了遙控器把門開了。

待兩人出去,大爺正要關門,金錚叫住他:“大伯,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拍張照片?”

這得寸進尺的舉動無異於是在挑戰脾氣火爆的門衛大爺。

大爺開炮之前,金錚歉意地笑:“我想補給我女朋友一張畢業照,我們以前那張……”他停頓,解釋得籠統:“沒照好。”

六年前年段畢業照就在七中校門口進行拍攝。

那天年段大幾百號人把場地擠成烏泱泱的一片,那天的雲層低得像壓在頭頂,那天沈何啟頭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畢業和離別近在眼前。

這天寬闊的鏡頭裏只有冷冷清清兩個人,這天碧空如洗萬裏無雲,這天沈何啟釋放了一個九年的囚徒。

照片按照金錚的要求是隔得老遠拍的,把整個七中大門都拍了進去,人影就只剩小小的兩只,弄得大爺頗為不解。

金錚卻很滿意,再三道謝後,帶著沈何啟又沿著圍墻邊的人行道原路返回走往超市門口取車。

路上他把照片也轉給沈何啟,沈何啟點了保存,再無動作。

秀恩愛這個問題兩人之前就討論過,意見高度一致認為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就好沒必要昭告天下,所以至今為止都沒有在社交網絡公布戀情。

金錚怕沈何啟口是心非,他雖然不喜歡秀恩愛,但同樣也不到排斥的地步,交往的歷屆女朋友但凡需要這份安全感他從來不拒絕。

所以他重覆確認了好幾遍。

問多了沈何啟就不耐煩了:“怎麽?你跪久了站不起來了?”

金錚被逗樂,捧著她的腦袋誇她:“果真不同凡響,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上了車金錚卻沒返程,而是又開著往七中的方向去了,他把車停在校門口,從置物箱裏拿了兩包煙下車。

沈何啟看著他在猛烈的日頭下不急不緩地走著,頭發被陽光照得金黃,他到傳達室窗口,把煙遞了進去。

他這個人永遠禮數周全,滴水不漏,時時刻刻不忘保持良好的教養和紳士風度。

在七中食堂沒吃多少東西,兩人先去商場吃了頓飯,再從商場出來太陽也沒那麽曬了,於是金錚領著沈何啟去山上看太公,活著的時候沒來得及,死後做這些為時已晚,卻能讓活著的人有自我安慰的理由。

墓地海拔不低,沈何啟還沒爬到一半就累得氣喘籲籲兩腿直打顫。

“我走不動了,金錚你背我!”

“不行,山上這樣很危險。”金錚拉著她的手耐心繼續前行,實在走不動了就原地坐下歇了一會,她腦袋擱在他肩上,他聳聳肩奚落她,“體力差成這樣,難怪每次做不了多久就哭爹喊娘要死要活。”

“放肆。你太公還聽著呢。”

金錚往上瞄一眼:“遠著呢他聽不到。”然後拍板定案:“你以後每周至少三次跟我去健身房鍛煉。”

“……”

金錚的太公和太婆合葬在一塊,用的是非常典型的夫妻墓。墓前一片花海,束狀的,盆裝的,也有花籃,擠得滿滿當當,太公的名字的描金色下還隱隱透著紅色,夫妻中一人先亡後,墓碑上便把配偶的名字也刻上去以便死後合葬,死者名字金色,未亡者則用的紅色,直到死亡再塗改成金色。

金錚在墓前靜靜站了很久,方才他還能說說笑笑,一站在這裏整個人就落寞起來。他看著墓碑上太公的照片良久,俯身去擦拭一把並不存在的灰塵:“傻老頭,一天都等不起,後不後悔?”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字正腔圓的問候:“太公好,太婆好,我叫沈何啟,今年二十五歲,金錚帶我來看你們。”

他回過頭,有些忍俊不禁。

夕陽西下,墓碑上那兩位經歷了二十年的互相等待終於重逢的老人面容慈祥,目送他們的曾外孫牽著他的女孩緩緩下山。

沒走幾步,沈何啟想起自己還沒道別,於是又轉過身揮手,一張臉神采飛揚:“太公太婆再見!”

金錚也回頭望,嘴角微微翹起來。

沈何啟沒說,金錚也沒問,直接把人帶了回去。

家門一關,兩具年輕的身體便按捺不住地糾纏在一起,只剩本能的纏綿。

完事的時候天徹底黑了,金錚摸摸沈何啟汗濕的頭發,問:“你今天還回家麽?”

“不回了。”她懶洋洋地,隔了一會才有氣無力地回答。

“最近你家裏不管你了?”

“偶爾一次不回家,沒事的。”

“你最近夜不歸宿的次數可不叫偶爾一次了啊。”

沈何啟作勢撐著他的胸膛要起來:“既然如此,那我不舍命陪君子了,你現在就送我回家。”

又被他摁回去。

幸虧有她陪著,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自己該如何撐過最初的這段日子。

“明天上班嗎?”

“要的,明天要去了。”

“那明天晚上還來陪我嗎?”

沈何啟很為難地拒絕了:“可能不能了,不然我爸媽真的會懷疑。”

“你已經25歲了。”金錚提醒她,“不要一直被父母牽著鼻子走。”

“被家長知道的話,事多,很煩,我特別討厭被管。而且吧……”她去捏他鎖骨,“我媽可討厭你了。”

金錚頓了頓,第一次將一直以來閉口不談的家事和盤托出。

待他說完,沈何啟卻很久沒有回應。

金錚怕她亂想些有的沒的,去扯她耳朵:“渣渣,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為什麽婚姻會把一段感情變得面目全非。”她語氣平靜,也分享自己的家事給他聽,“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在我爸手機裏看到他發給別的女人的短信。短信內容我永生難忘,肉麻到我現在都不好意思念給你聽。我那時小,怕他們兩個離婚,所以我不敢告訴我媽,也不敢質問他,就一直裝作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媽有沒有察覺到,反正他們兩個這麽多年還是貌離神合地過下來了,待在一塊永遠沒話聊你幹你的我幹我的,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我。其實他們兩個年輕那會談戀愛我外公死活不同意,因為我外公家是文化人,我爸才初中畢業,家裏也很窮,我外公看不上他,但我媽一門心思要嫁給他,我爸打動我外公外婆花了很多心思。這件事到現在還在我那幫親戚中是一段美談,諷刺吧,這頓婚姻明明惡臭無比。”

她說到這裏,已經有些咬牙切齒。

“我知道的夫妻,就沒幾個男人沒出過軌的,他們很多人年輕的時候也都真心相愛過,女人心軟,又顧及孩子,基本都會選擇湊合過下去。我本來就討厭應付婚姻裏的繁文縟節,也不想生孩子,怕痛,怕身材走樣,更不想為了孩子失去自我連踹掉一個出軌男人的勇氣都沒有,如果唯一支撐這一切的愛情都最終會消失,我實在不知道婚姻的意義是什麽。”

“造成兩看生厭的從來不是婚姻,而是婚姻裏的人。”金錚靜靜聽完,說話帶動胸腔微微震動:“婚姻的意義,不就是合法擁有喜歡的人嗎?”

不假思索,理所當然。

沈何啟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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