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賈璉一舉成為大慶朝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六元及第，當他坐在大白馬上打馬游街時，獲得了無數鮮花和荷包。若非有內力護體，大概他會成為第一個被鮮花和荷包給砸死的狀元郎。

三鼎甲游街經過的茶樓飯莊等生意尤其好，二三樓的包間全部被一掃而空，梅溪若今日也帶著丫環和護衛早早就來到了梅家下人名下的茶樓包間裏坐下。

自她七歲以後能夠見到賈璉的機會就很少，就算賈璉上門拜訪，兩人之間也會隔上一道只能隱隱約約見到人影的屏風。而房間裏即使沒有長輩也有不少人隨侍在旁，就算想傾吐一番也不可能。

更何況賈璉自十一歲前往北疆之後就常年在外，兩人之間書信未斷但總相隔了那麽遠，書信來往所需時間不少，有時甚至兩三月才能等到一封回信，是以今日梅溪若才會天未亮就起床離開了承恩公府前來茶樓。

對於京城的閨秀來說，除了每年元宵外出賞燈以及三月三是可以外出踏青的日子外，也就只有這三年一次的三鼎甲打馬游街是她們可以離開家門的日子。梅溪若以往對這個日子不關心，但今日不一樣。她的璉哥哥六元及第，她這個未婚妻自然也得來一睹風采才行。

想到兩人私底下已經過半的六禮，梅溪若不禁連脖子都紅了起來。

“小姐，來了來了！”一身綠衣腰上系著紅色汗巾丫環打扮的少女疾步走來，拉起梅溪若就往窗邊走，“小姐快看，那最前面的可不正是咱們姑爺！”

梅溪若掀開竹簾偷眼望去，只見遠遠而來白馬上，緋色狀元袍映襯的少年臉龐更加白皙如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她腦中飛快的閃過這麽一句話。那騎在白馬上溫雅如玉的翩翩公子就是她的璉哥哥，她的良人。

她羞怯的將頭微微偏到一邊，在聽到歡呼聲越來越近時，卻又忍不住再次垂目往下看去。而這一垂目，卻正好與那一雙往上看來的黝黑桃花眼對上。梅溪若一楞，接著就因那雙眨了眨的桃花眼而臉上發燒，急忙放下竹簾回桌旁坐下。

窗邊兩個丫環打扮的少女對視一眼，捂嘴偷笑起來。小姐現在這模樣明顯就是在害羞，她們要是跟平常一樣和她打鬧的話，就算她不會真的生氣，羞惱之下說不得她們就沒好果子吃。

作為梅溪若的貼身大丫環，她們早已知道是要陪著小姐一同出嫁的。不過因為梅家的規矩，她們也知道她們歸宿並非成為姑爺的通房丫頭。因為有自知之明，是以兩人對賈璉並沒有非分之想。

不管是侯爺還是狀元郎都很厲害，但她們先天出身就是這樣，能嫁給姑爺身邊的得用小廝或者長隨就是他們的目標。當然，像她們小姐說的嫁給侯爺身邊的侍衛或者親兵也不錯，那樣即便品級並不高，她們也是官太太了。

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梅溪若慢慢冷靜下來，隨著心跳減緩臉上的紅霞也緩緩消去。瞪了在窗邊執手偷笑的兩個丫頭一眼，她輕輕咳嗽一聲：“今日我們出來的也夠久了，是時候該回府了。”

“是，小姐。”將梅溪若拉到窗邊的丫環吉祥脆生生的屈膝應道，“待下面的人潮散去，奴婢就去安排回覆。不過小姐，咱們姑爺可真是受歡迎，剛剛不知道有多少人給他扔花扔荷包。”

“就你眼尖！”梅溪若冷哼一聲，“盡註意這些不該註意的！”

想到賈璉在馬上晃動身體就是為了避開那些花和荷包，又忍不住唇角勾起。她看得很清楚，賈璉腰間系的那個青竹荷包，正是不久前她親手做的。伸手摸了摸胸口上的玉，她笑得越發甜蜜。這是那年她偶患風寒後入冬後畏寒，遠在北疆的賈璉知道後費了番心思才弄來這麽一塊暖玉。

賈璉勳貴的身份讓她的爺爺和爹爹都有些許不滿，但這麽多年下來，他對她的情意他們都看在眼裏，現在他又成為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六元及第，他們的婚事該當獲得所有人的祝福才是。

見到自家小姐唇畔止不住的笑意，吉祥莫奈何的對如意撇了撇嘴：“我去安排，你在這守著小姐。自從知道姑爺被聖上點為狀元後，咱們小姐就時常這麽精神恍惚。要長時間這麽下去，可怎麽了得。”

說完，她邊搖頭邊退了出去。

而留在房間裏的如意則是勾唇輕笑，提起茶壺給梅溪若空掉的茶碗中添上茶水。她們小姐這精神恍惚的癥狀可不是現在才有，只是最近越來越嚴重罷了。不過姑爺確實是人中之龍，雖然這幾年未在京城，在京中的名聲卻不小。

兩年多前姑爺承襲了侯爵爵位後傳出與她家小姐的婚事，可讓不少閨秀尤其是勳貴的千金們大失所望。如意只要一想起這麽一位好姑爺在十年前就與自家小姐差不多確認了關系，就得意無比。

想來姑爺都這般文武雙全驚才絕艷，他身邊跟著的人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吧。

待吉祥安排好返回房間，就見到雙頰緋紅的主仆兩。輕輕嘆息一聲，壓下雙頰因為遐思而泛起的火熱，拿起擱在一旁的紗帽走上前去：“小姐，馬車已經安排好了，您看？”

梅溪若回神，神色自若的接過吉祥手上的紗帽戴上，遮住她火紅的玉顏：“嗯，回去吧。娘親說了今日要在後花園裏擺席賞花，可不能回去得太晚了。”

打馬游街後，殿試錄取的學子們都有了一個半月假期，足夠有條件的學子們返鄉。而賈璉，這一個半月的時間都用在了清理榮侯府名下的商鋪田莊。金陵那邊已經采用多家下人一同掌管，最長不得三年的規矩，京城這邊自然也得跟上。

當年賈代善處理賴大一家雷厲風行，張氏也不是王夫人那樣掏宮中的錢財肥自己私房的當家夫人，榮侯府的下人雖然手腳也不會非常幹凈，但至少這些人都清楚主家的底限，不會動搖榮侯府的根基。

之前賈璉不是榮國府的掌舵人，後來襲爵後又沒時間，只能讓這種情況持續。而現在，在他就要前往翰林院走馬上任之前他得將這些事處理好才行。上輩子抄家時知道那些仆人比他這個榮國府的璉二爺還富有的時候，他就對這些貪汙的下人們深惡痛絕。

這輩子，他絕對不會給榮侯府的下人這些機會！

查完賬本後，賈璉讓那些貪汙超過兩百兩的下人將銀子吐出來，全家以給老太爺賈代善祈福的名字放出去。而在兩百兩銀子以下的，則是返還銀兩後，留職查看。接著榮侯府的規矩徹底改變，仆人們尤其是采辦廚房以及後勤方面的都有了任務流程表，每個環節都有專人負責，哪個環節出錯，就由哪個環節的人負責。

賈璉還專門設了一個調查部和監管部。調查部的人主要打探京城的物價，監管部則是監管仆人。這兩個部門的人並不固定，由整個榮侯府的下人輪番擔任。當然，賈璉也不敢保證這樣榮侯府的下人們就一定能達到他的要求，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可能幾百號人聯合在一起來忽悠他這個主人呢。

所以，賈璉還專門頒布了賞罰分明的規定。只要這些下人們認真努力的工作，說不定一年結束就能得到一百兩銀子甚至一幢兩進宅院的賞賜。

在此之外，在暗地裏還有賈代善教給他的類似榮國府暗衛這樣的存在，姜傑正是暗衛們的首領，對於賈璉安排的讓他檢查榮侯府下人的任務他根本就不想做卻又不得不應下。

要是老主子知道小主子竟然將他們安排來做這種大材小用的任務，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得從棺材裏爬起來？！姜傑惡意的腹誹著離開榮僖堂書房。不過小主子說的好，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榮侯府要是不能安穩的話，小主子在朝堂上行事不能放得開。

榮侯府的改變並未驚動太多人，在張氏的掌控下貪汙能超過兩百兩的仆人並不多。在她與賈赦即將除服的時候以老太爺的名字放這些人，更是京城中大戶們經常做的事。

處理好這些後，賈璉在張氏成日要早點將媳婦娶回來她好享清福的打趣中落荒而逃。之前得知林黧玉有孕的消息，他還在備考中，所以只是讓侯府下人送了賀禮過來，如今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他自然得親自拜會。

司徒芮在花廳裏接待賈璉，他敲著二郎腿，挑眉戲謔的說：“狀元郎總算是忙完想起本王了，本王應該覺得今日王府都蓬蓽生輝了麽？”

“王爺這話可不對，依璉與王爺的關系，還需要這般客套麽？”司徒芮說的話雖然有些刺耳，但這語調卻明顯是和關系親近的人才會說的，是以賈璉並不在意。

被司徒芮冷嘲熱諷多年，賈璉早已習慣他這樣的風格。據他所知，這司徒芮除了在隆旭帝以及和他比較親近的人面前不會這般外，面對外人都是這樣的態度。

在林黧玉嫁給他後，賈璉已經算得上是他的半個內人，所以他的態度才會改變那麽多。

嗤笑一聲，司徒芮伸指拈起果盤裏的一粒紫葡萄放入口中吞下，才悠悠開口：“別裝了，璉二。你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說吧，今日來倒底是為何事。”

賈璉眼神飄忽好一會兒，最後才握拳放在嘴前咳嗽了下：“其實今日璉會來此並非璉本意。王爺，璉的姑母從江南寄來書信，讓璉‘親自’來探望一下表妹。”

他在“親自”一詞上加重語調，讓司徒芮聞言後本就不怎麽好的臉色更黑了幾分：“熙兒在我後院之中難不成還會遇上什麽事不成，岳母如此不放心還要讓你親自來探望？”

“不日王爺就要成為父親，想來應該能夠體會璉姑母的一片慈母之心。”賈璉不動聲色，笑容滿面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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