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賈璉上輩子沒見過薛訊，只見坐在廳中的他一副儒生打扮，是個書卷氣很重的人。如若不是知道他是個商人，大概賈璉會以為他是個讀書人。

坐在薛訊身旁的薛蟠和上輩子相比並無太大區別，不過是年幼許多。這薛蟠明明年歲比王熙鳳小，但她卻常常打趣的叫他大哥哥，概因他體格高大，比同齡人看上去年長許多。

此時的薛蟠不過十歲年齡，那壯碩的模樣就是說十四歲也會有人相信。比起賈璉遠超同齡人的風流倜儻，這薛蟠真正就是個呆的，看他臉上那有些呆傻的笑容就知道。

話說薛蟠有那麽精明的爹和妹妹，自己卻生成這般呆樣，要不是薛姨媽也不是個精明的，他的五官又和薛訊有七八分像的話，說不定還會以為他是貍貓換太子得來的。

薛訊的臉色不是很好，眼底有著淡淡的烏青。對於醫術還算有研究的賈璉自是知道這是他身體不好的表現，但他沒那義務也不想提醒薛訊。

薛家身為金陵四大家族中唯一沒出仕的皇商，雖說身份低了那麽點，在金陵卻也算得上是有呼風喚雨能力的家族。這樣的家族要是家裏沒供奉著幾個醫術不錯的太夫，賈璉才不相信。

“侯爺果然是少年英雄，薛訊佩服！”薛訊不著聲色的打量了賈璉一番，最終拱手說道。自己未曾出手就讓他那個心大的大姨子徹底鎩羽而歸，這賈璉果然不是簡單角色。

對於薛訊來說，當初娶王家女為妻是沒有辦法的選擇。

薛家雖說是金陵四大家族，在那護官符上也有一席之地，但實際上卻是一點實權都沒有。四大家族以賈家為首，這麽多年來，史家和王家都有女嫁入賈家，而賈家的女兒，無論嫡女庶女卻沒有一個嫁入四大家族的其他三家。

薛家想要和賈家聯絡有親，只能走迂回路線。

薛訊說親的時候，史家和王家正好都有適齡的女兒，但史家根本就沒有考慮將女兒嫁到薛家。至於王家，若非薛訊之父應承王家會出一大筆聘禮，並且求娶的是養在嫡母身邊的庶出姑娘的話，薛訊也是高攀不上的。

薛訊是薛家這一輩中的佼佼者更是薛家長房唯一的嫡子，有這麽一個重擔加身，即使他再想做一個讀書人也只得放棄。對於娶王家女為妻，薛訊是不甘的。但就是這樣的王家女，他娶回之後也得供著！

在薛王氏誕下薛蟠之前，薛訊只會在薛王氏不方便那幾天去後院其他女人那裏，並且還得給那些女人賜下避子湯。而在有了薛蟠這個嫡長子後，薛訊倒是想多子多福，但那時候王子騰在京城卻是步步高升，他只能繼續延續之前的做法。

薛王氏雖然不是嫡女，但因為一直養在嫡母身邊，所以和王子騰關系也不錯，何況薛王氏與榮國府的王夫人姐妹感情也很好，薛訊除了忍耐別無他法。即使薛蟠在薛王氏的溺愛下越發不堪他也沒辦法真的狠下心對他嚴加管束。

除了忌憚薛王氏背後的勢力，只有薛蟠這麽一個兒子的薛訊也擔心他的壓迫和管束讓薛蟠出什麽問題。是以，在薛王氏產下薛寶釵後，薛訊將心思放到了這個女兒身上。

薛王氏對薛寶釵這個女兒也很是喜愛，但和薛蟠一比，她就被徹底的忘到腦後。薛訊對薛王氏有著諸多不滿，但只要她身後還有王子騰和榮國府，薛訊對這個嫡妻就只能愛重。

雖說這兩年王子騰勢弱，王夫人一家也從榮國府分了出來，但比起薛家這兩家卻仍然根基深厚。不過薛訊在家的作風也比之前稍微強硬了些許，起碼他現在經常留戀在後院，避子湯也停了。

一來薛蟠如今也十歲，不用擔心後面的庶弟和他爭什麽；二來薛蟠在薛王氏的寵溺之下實在是稀泥扶不上墻，薛訊希望他能有個弟弟幫襯。誰讓薛王氏在生女兒的時候傷了身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

此次賈璉回鄉守孝，薛訊之前前往沿海進貨是以並不清楚。回來之後薛王氏也未曾告訴他，畢竟對薛王氏來說賈璉是她姐姐王夫人的敵人，她可不能背著王夫人和她的敵人親近。

要不是薛訊每次外出回家後都要將他不在時的帖子整理過目一遍，他就會真的錯過賈璉的消息。薛訊是個有野心也有能力的男子，對於朝堂上的事他雖然看不清楚卻懂得換位思考。

他掌管著薛家的所有生意，對於那些背著他貪汙並且利用薛家鋪子為自己謀利益的掌管帳房可說是深惡痛絕。他不過是一界商人都是如此，更何況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甄家從隆旭帝登基後就成了江南的土皇帝，接駕四次讓甄家留下了巨大的虧空。而後為了讓甄家將虧空填上，隆旭帝依次將江南織造和巡鹽禦史這類可以謀獲大筆利益的職位點給甄家。甄家倒是獲得了不少財物，但他們並未選擇將虧空填上，而是將這些錢財都用在了他們的生活上。

如今隆旭帝是看在甄家老夫人的份上暫時不計較，但甄家卻沒有自知之明還是這般蹦跶得厲害。一旦龍椅上的主子換了人，還不是宮裏那位曾經的甄貴妃所出的皇子的話，這甄家可就徹底玩完！

別人不知道甄家虧空貪汙了多少，身為商人的薛訊能不知道？

早在太子被廢甄貴妃所出的兩位皇子一死一圈禁的時候，薛訊就打主意想要換艘船。但這江南是甄家的天下，京城那邊他更是除了王家和王夫人就沒有其他人脈關系，他想要跟那位他眼裏最後希望的皇子搭上線很是不容易。

就在薛訊絕望的想要放棄，開始考慮安排薛寶釵參加小選進宮為薛家從皇家那裏獲得助力的時候，賈璉就這麽從天而降！

薛訊知道賈璉是九皇子的人，九皇子和他看好的那位皇子關系也不怎麽好。但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來，他這個長和人打交道的商人卻看出了一些門道。就算他的推斷錯了，以那位對九皇子的態度，只要他和九皇子搭上線，想來也能保下他們薛家。

薛訊不是不想薛家再更進一步，但之前為了在江南立足他和甄家的關系一向很親近，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再加上他唯一的繼承人薛蟠就是一個被寵壞跋扈頑劣的壞小子，他唯一能想的就是在這場風波裏盡力保住薛家和薛家的基業，這樣或許有朝一日薛家還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所以薛訊不顧臉面的給賈璉送來拜帖，只因賈璉就是他眼中最後的那根稻草。

“薛先生繆讚，賈璉愧不敢當。”要論寒暄的功力，賈璉自認現在的自己還是不錯。不過這薛訊還算上道，雖然投拜帖那日說了什麽都是自家親戚的話，今日倒沒有拿大的稱他為賢侄而是侯爺，倒是讓賈璉對他的印象稍微改變了一點。

“侯爺實在是太過謙虛。”薛訊臉上的真誠讓人無法懷疑，“歷史上像侯爺這樣年歲輕輕就由此成績的，雖說不能沒有卻也寥寥無幾。”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位笑臉人又這麽會說話，賈璉臉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少了幾分虛假。難怪薛家的生意在這位的手上能夠發展到如此鼎盛，確實會做人。只可惜，死得太早了一點，要不想來上輩子的薛家底子也不會那麽容易就給王夫人掏光了。

不過，賈璉還是有一點想不通。這薛訊如此有能耐，難道就不知道後繼無人對一個家族的重要性？寧可培養薛寶釵也不對薛蟠多加管束，要是薛蟠稍微能夠懂事一些，薛家也不會下場那麽慘。

“賈璉可以知道薛先生今日前來是為何事嗎？”賈璉突如其來的開門見山讓薛訊大吃一驚，接下來準備好的話也再說不出來。

他本來想著再寒暄一番然後不著痕跡的拍拍賈璉的馬屁，然後在他高興的忘我時再婉轉的透露自己的來意的。可惜他做了不少準備和預演，卻沒想到賈璉根本不按照他的劇本來行事。

“侯爺……”

“爹，這裏好無聊，我們回家吧！”左看右看終於不耐煩不願再忍下去的薛蟠虎著臉大聲說道。

這裏連個漂亮丫環都沒有，上茶都是小廝。他爹口中的這個侯爺倒是長得頗合他心意，但他再囂張也知道侯爺意味著什麽，自然不敢放肆。但這裏對他來說實在是無趣，還是早點回家的好。

他寧願回去陪他那會甜甜叫他哥哥的妹子玩，也比幹坐在這裏有趣。

賈璉眉毛微挑看向薛蟠，薛蟠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滿臉的不耐煩，薛訊卻是差點嚇破膽。他這次可是專門帶薛蟠出來見見市面的，結果卻沒想到薛蟠會是這番反應！

賈璉可是在北疆異族戰場上征戰過又立下大功的，這種人一般自尊心都比別人強。薛蟠如此不給他臉面，他一生氣，薛蟠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侯爺息怒，犬子實在頑劣，在下替犬子向侯爺賠罪。”薛訊飛快起身雙手作揖對賈璉彎腰倒底。

他的這一動作讓賈璉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後笑著搖了搖頭：“薛先生未免太過小心，令郎不過是天真無邪了玩心稍微重了一些罷了，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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