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養心殿內，香薰爐裏煙霧絲絲縷縷飄出，龍涎香的味道就這樣彌漫在大殿中。

穿著一身石青色常服的老人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碗，眼神慈愛的看向跪坐在他對面二十歲左右的俊朗青年。兩人中間的茶幾上放著一對琺瑯彩杏林春燕圖碗。只見那兩個碗中茶湯黃綠明亮，芽葉完整，葉底黃綠嫩勻。

老人笑意吟吟：“老七，這是今年剛剛進貢上來的明前黃郎毛尖，味道如何？”

“入口鮮香，還帶著一股芬芳的滋味。”司徒淵口中毫無保留地溢出讚美之詞，“是好茶。”

“貢茶當然是好茶，這碗也是好碗，你花費了不少心思吧？”老人——隆旭帝皮膚已經松弛的手指在茶碗上輕輕摩挲著。

司徒淵臉上笑容不變，眼中滿是濡慕：“父皇喜歡就好，不過這碗上的杏林春燕圖不是兒臣而是母後畫的。比起母後，兒臣對父皇喜好的了解實在是太少。”

“是你母後畫的啊……”隆旭帝眼神恍惚了下，很快就又恢覆了清明，“你母後啊，是個真正的才女，和你的那位王妃一樣。說起來，書香世家出身的女子確實更溫婉也知進退。”

要是甄妃和花妃也能像梅皇後一樣淡泊的話，也就不會走到現在讓他只有兩個兒子可選的地步。隆旭帝不是對司徒淵不滿，只是他對這個兒子的定義從來都只是賢王。

但一年多前的那件事發生後，他也只能將這個兒子當成繼承人來培養。老四和老五被圈禁過，即使放出來也與那個位置無緣。老九倒是除了廢太子最得他疼愛的兒子，只可惜生母出身太低。

老七生母是繼後，本身有能力，對他的那些兄弟也不錯。和老九因為生母的事鬧翻後，他仍然在暗地裏默默的關照這個弟弟；前面兩個被圈禁的兄長，他也時不時的安排人去送東西；還有對廢太子繼承了義忠親王爵位的嫡長子，他也做到了盡一個叔叔的義務。

對於隆旭帝滿意的目光司徒淵眼觀鼻鼻觀心當作沒看到，現在這個局面他只要做到一個兒子該做的就好。三個月前隆旭帝剛剛升了張濟和的職位，這也算得上是某種預告。

“對了，京城最近那流傳甚廣的傳聞，老七你知道嗎？”之前那個話題司徒淵不敢隨便和他這個皇帝父親說，所以隆旭帝轉移了話題。

“這個兒臣知道。”司徒淵眼底流光躥過，笑著說道，“老榮國公給他的兩個兒子分家，結果他那位夫人鬧著要跟著次子賈政一房過，不願留在榮侯府。最後老榮國公不得已只能同意，將家產一分為二，長子和次子各得一半。”

隆旭帝微微瞇眼：“對於這事，老七你怎麽看？”

司徒淵輕笑一聲：“兒臣能怎麽看，那位國公夫人的偏心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早前甚至為了爵位算計自己的長子。父皇，榮國公長子賈赦貪花好色不孝母親萬苦不堪的的流言是怎麽來的，您應該很清楚吧？”

只掌握在皇帝手中的暗衛這種東西對於直系皇族來說都算不得什麽大秘密，身為下任皇帝候選人的司徒淵，自然更是知道一二。

“說起來賈代善也是時運不濟，居然娶了那麽個妻子。”隆旭帝嘴裏說著惋惜的話語氣可是一點遺憾都沒有。

對那些擁兵自重的勳貴他是早就看不過眼了，只是當初建國時太／祖給了他們這些打江山的功臣太多恩賜，他就是想出手也不是那麽容易，只能一點點削弱他們的勢力。

幾年前他正是趁著那東平王傳出的王妃虐待庶子之事，將東平王的軍權給收回部分的同時將他的爵位由親王降為郡王。大慶朝不需要異性王的存在，這四王遲早都會成為過去。不過在他手上可能完不成，希望在老七手上，這件事能夠實現。

慶太祖晚年時對於給予這些勳貴太多的權利和恩賜也很後悔，只是那時候他已經沒有精力，只能將這個事讓大慶朝之後的皇帝來解決。隆旭帝也沒能實現，畢竟他不能毫無理由就推翻祖宗的政令。

司徒淵皺了皺眉：“那個賈璉倒是還不錯，榮國公這麽做也算得上是快刀斬亂麻。”

隆旭帝眉微挑，這賈璉是老九的伴讀吧，聽說和老九關系很好。老七倒是真大度，對給他臉色看的老九的人評價也這麽公正。

“父皇這麽看著兒臣作甚，難道兒臣說錯了什麽？”司徒淵微微側頭問。

搖了搖頭，隆旭帝嘆息一聲：“如今的勳貴基本已經末落，沒有點兒真本事家裏的子弟還一個比一個狂妄紈絝。賈家倒是不錯，之前出了個進士，現在又有個賈璉。只可惜……”

“這麽說來，榮侯府比那寧國府知情識趣多了。”司徒淵沒有直接接著隆旭帝的話說，而是稍微轉了一下彎。

隆旭帝一下就聽出了司徒淵話裏的意思，笑了起來：“八公的牌匾，如今也只有榮侯府換了吧？說起來，這賈璉還是曾經的八公中爵位最高的一位，其他的基本都是將軍了。可其他人都沒換匾額，只有這賈璉在承襲爵位後立即上書請禮部官員幫著整改府裏違制的地方。老七，你說他是不是太過乖覺了？”

“這個兒臣不好下評論。”司徒淵頓了會兒想了下才繼續說道，“當初的榮國公不是也很自覺的就將兵權給交出來了麽？”說到這，他的臉色變了下，“父皇，當初北靜王也是同榮國公一起上交軍權的，怎麽這次北疆那邊的事您又將這一代北靜王給派去了。”

隆旭帝呵呵笑了一下：“老七啊，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女真一事體大，只有陸翰揚一人在那朕不放心，要是派宗室裏人去朕不安心，只有這水亙去，身份既能鎮住場子又不用朕擔心。”

司徒淵再次沈默，好半晌後才再次開口：“所以，這就是父皇你將五姐嫁到北靜王府的原因？”

“五兒啊……”隆旭帝一下就想起了那個容貌和性子都和梅皇後極其相像的女兒，“老七，朕欠你母後良多……所以，朕將五兒留在了京城並給她選了北靜王爺這個駙馬。北靜王一脈雖說是四王八公中的一員，但一向都跟在我們皇家後面，倒是不用擔心他們會出什麽事。”

大慶朝的規矩和前朝都不一樣。皇子不得聖上旨意輕易不得出京，而公主卻是不能嫁在京城，這樣可以避免很多問題。

司徒淵眼眸深處氤氳了下，沒有說話。

或許對隆旭帝來說他的這番安排補償了梅皇後和五公主，但這補償又真的是她們母女想要的麽？幸好那水亙對五公主有情沒有納側妃，也幸好五公主在四年前終於產下了北靜王府的繼承人，要不再沒孩子的話，水亙就算不願迫於子嗣壓力大概也得再娶女人進府了。

“對了，老七，你王妃也快生了。”隆旭帝話題再次一轉，“明年我想舉行一次選秀，宗室裏不少子弟都到了結親的年齡，老九也該娶王妃，而你，也是時候納兩個側妃了。”

司徒淵一震，擡頭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在隆旭帝銳利的目光中緩緩低下頭去。他和張芳是感情深厚，如果他只是一個王爺的話，倒是可以只有她一位王妃，可現在他明顯不會止步於此。

天下間是有過只有一個皇後的皇帝，但那明顯不可能是他司徒淵。

終究，他還是不能做到對張芳的承諾。

其實，她也是明白的吧。不知道從什麽開始，她看著他的眼裏始終有著淡淡的憂愁。

最終，司徒淵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養心殿的。他只記得隆旭帝說的明年要選秀，以及，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給榮侯府留下一線生機。如果沒有賈代善，隆旭帝別說當那麽多年皇帝了，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

因為選秀一事司徒淵的心神震蕩太大，是以他都沒能為瞞過隆旭帝而自滿。不管是九皇子還是賈璉，實際上早就跟他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啊。

就在榮侯府分家的傳言被皇帝和皇子八卦的時候，賈璉院子正房裏，張氏拿著手裏的一沓紙張，臉色很差的看著賈璉。她的紅唇開開合合了好幾下，最終才聲音壓得低低的開口：“璉兒，你真的決定要這麽做？”

張氏手上的紙是賈璉給他的，上面寫的全部都是一些相克的食物和藥材。賈璉讓她安排將這些交給賈史氏身邊的人，安排給賈史氏吃下。

“娘，如果可以，我不想這麽做。”賈璉的桃花眼清亮的直視張氏，嘴裏還的不是平時那規矩的“母親”而是“娘”，“可我那祖母是個什麽性子，您也是很清楚的。”

“可……可是……她怎麽都是你的祖母啊，璉兒！要是被發現的話，你的仕途可就完了！”張氏聲音急促。

“娘可以放心，只要按照這章單子上的食譜安排，祖母即使出了什麽事兒，醫術再好的大夫也發現不了。”賈璉對於系統出品的東西信任無比，“祖母她說的是要跟著二房分家出去，但二房分出去不代表她也跟著分過去！如果到時候她要我出手幫襯二房，娘您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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