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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劍過留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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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揚的臉幾乎拉長了半尺,誰都註意到了他臉色的變化,誰都看出了他心頭的恐懼。沒有人在動手之前,會想到照天明有如此可怕,那簡直是一個魔鬼,在風揚的眼中更是如此!

雨水淋濕了照天明的頭發,卻沒有淋濕他的劍,雨水沖去了劍上的血漬,卻沒有消減那劍上濃烈得像是惡鬼一般的殺氣!

雨水,似乎讓照天明的殺氣更濃更烈,殺氣便像是有質的液體在虛空中流淌,這是夏日,這是黃昏,但每一個人都感到了冬天的召喚,每一個人都感到北風的淒厲。

那只是一種感覺,一種讓任何人都自內心發寒的感覺。這是一個冬天!

至少在照天明的心裏是冬天,無論是春夏秋冬,照天明只有一個感覺,那便是冷,至少是發涼!

這個世道,滄桑得可怕;這個人間,殘酷得可怕;這個紅塵,孤獨得可怕;這個生命,寂寞得可怕!活著,只是一種無盡無期的苦難,對照天明來說的確如此。他的心中只有飄飄那種悲哀蒼涼的眼神;他的眼中只有風揚的咽喉;他的感覺,只有手中的劍!

生命不再是第一,生命不再讓人牽掛,那或許是一種解脫,亦或許是一種超然,也許解脫本身就是超然!

照天明的眼睛突然閉上,閉上便表示他開始攻擊,攻擊對他來說的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他所面對的敵人是這整個蒼崖上所有的人,一柄劍要應付前後左右諸般兵器,這是一個很不成比例的打法。因此照天明要攻擊別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他的確做到了,無論怎樣講他總算攻擊了!

攻擊的武器並不是手中的劍,而是背後的鐵公進,當他穿過鐵公進的腋下之時,左手肘正好可以用力。作為一個高手,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攻擊的機會,所以照天明也不例外。以手肘重重地擊在鐵公進的後背上,那具無頭的屍體便像是一只大鳥般向他身後追來的幾人撲去,這雖然與剛才那一招似乎極為相似,但取得的效果依然是那般好,依然讓那些人變得手忙腳亂,這或許正是人多惟一的壞處。但照天明也不好受,不過,風揚極為配合!

風揚幾乎是驚弓之鳥,想到費白殺的死,想到鐵公進的死,他怕了!他根本就不敢與照天明照面,所以他的身形疾退!

風揚的輕功極好,不僅有極好的輕功,還有著極好的一手暗器手法。因為他是回風堂的主人,回風堂的暗器天下有名,他的輕功也一樣出類拔萃,所以風揚不僅退,而且放暗器!

他的暗器竟密得像覓食的蝗群,向照天明罩去!

那母老虎想呼一聲“不可以”都未能做到,因為風揚的動作的確太快了,快得連她的聲音都來不及走完聲帶。

照天明的眼睛並沒有睜開,但他的嘴角卻泛出了一絲笑意。風揚有一種肝膽俱寒的感覺,便是因為照天明的笑容!很難想象,一個悲痛得只知殺人報仇的人居然會露出笑容!

這絲笑容其實很淒慘、很淒慘!

照天明的眼睛依然沒有睜開,但他的感覺依然存在,他的感覺比任何眼睛更靈敏,比任何耳朵更管用,這正是照天明無人可以比的地方。

“呀——”照天明一聲長嘶,和天上的雷聲相呼應,天上地下,似乎達成一種極為默契的配合。他的身形像脫韁的野馬般直躥而上,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他居然沖上虛空,難道不要命了?

但這樣子,對眼前的這個格局的確很有效。對於回風堂的暗器手法,照天明絕對不比風揚差,甚至更精。這些暗器在照天明的眼中根本構不成威脅,反而是一種很好的照應。所以說風揚很配合,包括他退後的動作。他身形一退,立刻打亂了來自他身後之人所布的格局,那一方的攻勢已經變得完全構不成任何威脅。而照天明身後由於鐵公進的無頭屍體一撲,也打亂了他們的攻勢,而此刻照天明沖天而起,更帶起一股奇妙的氣勁,那本來是攻擊照天明的暗器,卻變成攻擊他們自己的人了。而照天明騰身升空之時不但躲開了暗器,還改變了暗器攻擊的方向,這對於任何敵人來說,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包括鐵公進在內。如果他還活著,也絕不敢迎擊這夾著風揚勁力又再加上照天明力道的暗器。

有人發出慘叫,有人發出悶哼,但更多的人則是盯著升上空中的照天明,只要他一下落,保證不會找到任何落腳的地方!那只會出現一種結果——亂刀分屍!除非他是一只鳥,一只會飛上天空的鳥,但他不是!既然不是鳥,那便會落下來,而落下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只有死路一條?那些等待的人似乎並沒有算錯,不過他們也太擠了。那些受暗器攻擊的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很順利地將暗器擊下!所以便會引起騷亂,極大的騷亂。那對整個現場來說卻並不是一件怎麽好的事。

照天明真的只有死路一條嗎?若真是如此,那照天明絕對是一個傻子!但照天明不僅不傻,而且還異常聰明,至少到目前為止,他仍未曾失算過,未曾!包括這一次。

或許有人忘掉了那正在下墜的人頭,自照天明從鐵公進腋下穿過到他躍上空中,這其中的時間絕對不是敘述的那麽長,那點時間快得令人難以想象,這之間正如一道閃電從天上的雲層中破出到滅入地下般短短的一瞬而已。所以鐵公進的人頭並未曾落入地上,而照天明此刻沖上天空,又再將那顆人頭頂了一下。在眾人的目光之中,照天明的身形像是從天而降的阿修羅,踏著那顆飛動的人頭,向一旁滑去。

照天明睜開了眼睛,看見照天明睜開眼睛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張和仙!

他一直都擠在旁邊,無法插手對照天明發動直接的攻擊,也是不敢對照天明直接攻擊。但照天明絕對沒有忘記他,不僅沒有,而且還每時每刻都在註意著他!照天明不可能忘記任何對飄飄攻擊過的人,更不可能放過任何對飄飄造成過傷害的人!因為在他的生命中,一半是飄飄的,而飄飄的一半也是屬於他的。

張和仙居然看到了照天明的眼睛,這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對於張和仙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可怕的事,絕對是!

張和仙做了一件事,那不是攻擊照天明,而是閉上眼睛!或許這種表現有些可笑,但是他很相信那個讓人驚懼的傳說,他很相信照天明的眼睛中有種難以解釋的玄奧,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著,希望能逃出照天明的視線。

“呀——”照天明一聲暴吼,驚天動地的一聲暴吼,比十個最響最響的炸雷加起來更有威勢,更讓人心驚,山崖上有一種崩塌的感覺。

張和仙睜開了眼睛,就是因為照天明那一聲暴吼,讓他的身心和靈魂在劇烈地激顫,他不得不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實在是一個悲劇,他再睜開眼睛之時,仍然只看到了一雙眼睛,那是照天明的,於是他再也無法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必須閉上眼睛,但他無法做到。因為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幾乎麻木了,整個人似被一種無形冰寒的勁氣緊緊地裹纏著,連動一根手指的能力都沒有。而他的心似乎飛到了很遠很遠,那是與鐵公進死亡時的那種感覺一模一樣:一只白鴿,一片昏沈沈的天空,一層烏雲……

“吼——”照天明一聲暴吼,那似是一個驚雷,一下子劈醒了張和仙的神志。

但照天明並沒有放松,他腳下的那顆人頭卻在剎那間炸裂成無數塊碎片,腦殼、腦漿、血水夾在雨中像是一陣十級的冰雹,不!比冰雹更狂野,每一點碎片便像是一柄刀,可以發出無窮的能量!

那些本來希望照天明落下的人,在這一刻卻變得完全失望了,他們根本就無法在這碎裂的頭骨噴射之範圍內睜開眼睛,甚至還會受傷。

這一招的確出人意料,卻也絕對有效。他們絕不能與照天明相比,也根本沒有照天明那種本領。

張和仙清醒了過來,他似乎明白照天明眼中的魔力,只是他小看了照天明的心感之術!照天明在平時全憑心感去分辨每一個人的招式,那比任何眼睛都要可怕,但是他若用心感去攻擊一個人,那種力量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擋的。

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麽照天明殺人的時候會睜開眼睛,那是因為,在用心感殺人之時,他必須用眼睛看清楚周圍的一切環境,更要用眼波貫穿對方的神經,作為心感的媒介。

張和仙的腦子清醒過來,但卻仍無法擺脫那可怕的一劍,似是從地獄之中躥出的魔鬼一般的劍尖,在他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的時候,已經貫穿了他的咽喉,真正地貫穿了他的咽喉!

照天明仍然沒有落地,他的腳卻在張和仙的肩頭一借力,身子再一次躍上虛空,他的劍也便順手拖起,指向天空!

在這一剎那,有一個人卻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那個人就是風揚。他似乎敏感地覺察到了一點什麽,但卻無法弄明白到底感應到了什麽。

“劍下留人!——”一聲急促而驚駭的聲音從山腰傳了過來,三道疾若流星的影子在黯淡的光線中劃出三道黑線。

他們是誰?怎會有如此可怕的身法?

照天明沒有聽到那人的呼喚,他也根本不必去聽那人的呼喚,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使出這一劍,至少這一刻沒有!因為這個世界上幾乎已經沒有人是他的親人了,也許有一個,但那人已遠在塞外,卻不知何時可以趕回。那是他和飄飄惟一的朋友,也是惟一的仆人。在江湖之中也有很多人聽到過這個名字,這個人也絕對是可怕的,他便是天妖教的第二護法朝勝海!一個為了照天明與飄飄兩人而背叛天妖教的人,一個無論身在哪裏都值得信任的人。因為那人便是當年飄飄身邊的一個書童的兒子,一個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他少主覆出江湖的人。所以只有這個人與飄飄、照天明最親。但可惜的是這個人遠赴塞外。

就在這時,虛空之中似乎出現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奇跡,一個讓人感到魂驚魄動的奇跡。

只見一道亮麗無比的閃電從雲層之中劃出,一陣“劈啪”之聲響起之後,照天明變了,變成了一個神魔般的冥界人物。

照天明的劍接引上了這道無比亮麗的閃電,這道閃電比剛才所有閃電加起來還要亮!

照天明的身形亮起來了,像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團,發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照天明的身體居然會發出光芒,而他手中的劍並沒有被融化,反而變得像太陽一般耀眼。

照天明整個人在虛空之中竟然停住了,猶如一只懸在虛空中很明亮很明亮的燈!大地在這一剎那間全都亮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為眼前這可怕的景象給驚得呆住了,怎麽會這樣?

沒有人敢想象這是武功還是魔法,抑或是代表照天明的死亡!

但每一個人都清晰地感受到照天明沒有死,不僅沒有死,而且還活得很好,這是一種可怕得難以想象的事情。

照天明還活著,是他的眼睛告訴所有人的,照天明的眼睛亮得可怕,像是兩輪明月,但無論是誰都可以清楚地感應到那眸子中散發著一種充滿毀滅與殘酷意味的笑意,又似是一種無盡無期的悲哀與憐憫。

為這些愚蠢的世人而悲哀,又是對這些無知之人無比的憐憫,同時也清楚地告訴每一個人,他心中的傷痛、寂寞、孤獨和絕望。

有一聲長長地嘆息傳了過來,就在這一聲嘆息之時,那被懸掛在虛空之中的照天明動了。

那絕對不是用言語可以形容的詭異,或許將所有有關這類的形容詞加起來都無法表達其萬一。

眾人只有一種感受,那便是悶、熱,但沒有人心底不發寒,這似是一種非常矛盾的感覺。

雲層中的那道閃電消失了,但照天明的身體和劍仍然像黑夜中蹦出的太陽,是那般明亮和淒美。

有人向照天明甩出暗器,有人向照天明扔出利劍,但那些東西竟全在那層似火焰般的光芒之處化成了飛灰。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蒼白無比,有人想到了逃,因為照天明已完完全全地成了一個冥界魔神,一個無可比擬的魔神,那種感覺讓人自心底發寒。

雷聲此時才傳入所有人的耳朵,它卻像是催命的聲音,世上居然會有這種武功!

照天明手中的劍越來越亮,而他的身子卻逐漸轉為暗淡,似乎將所有的光芒全部都凝聚於一劍之上。

照天明下墜的速度霎時加快,手中那亮麗無比的劍,竟亮成了一片劍雲,鋪天蓋地,又充滿毀滅意味的劍雲!

這個時候,有人的暗器嵌入了照天明的體內,但也有人發出了沈悶而絕望的呼號,第一個發出絕望呼號的人是風揚,他逃得最快,卻死得最早!

天地之間的一切似乎完全消失了,當照天明身形再次加速之時,生命和人都變得不真實起來,絕對的不真實,像是一場可怕的惡夢!

天地之間的一切都似乎不再存在,沒有風、沒有雨、沒有雲、沒有飛鳥、沒有劍、沒有刀,甚至沒有人,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死寂。

“轟——”一聲比驚雷更猛烈的巨響在蒼崖之巔響起。

一切都變了,天上黑壓壓的雲沒有了,那像瀑布一般狂野的雨也沒有了,那像夢一般虛幻的景象也沒有了。

天,依然是藍天;雲,依然是白雲。西邊的天際有幾片浮動的淡紅,那是夕陽的老巢,但山崖上的一切都變了。

像是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地獄,所有金屬兵器全都化為烏有;所有死了的屍體全都變成黑漆漆的焦炭;所有未死的人,皮膚上都呈現一種如烈火灼傷般的紅痕,地上本來青青的草全都在剛才那一聲暴響聲中化為飛灰,沒有一個人有一件完整的衣裳,所剩的只不過是短短的內衣,地上全都有著火灼之痕!

沒有死的人有照天明,他手中同樣是沒有劍,他的劍也成飛灰,他的衣服亦成飛灰,惟有一條短褲,身上本來泛著奇光的肌膚,此刻全都變成了死黑色。但他的確沒有死,他的眼中雖然沒有那種淩厲的光芒,但仍可以看出之中的悲哀和惋惜,似乎在惋惜剛才那一劍沒能夠將所有人盡殲!

沒有死的人還有很多,但能夠活動的人卻只不過四五個而已。

照天明的手輕輕地撫著飄飄那蒼白無血的臉容,是那般溫柔!只有飄飄身下的那一片草地仍是青的,而飄飄的屍體自然不會有損,照天明就是因為不忍損傷飄飄的屍體,才會使得這些人仍然能夠自在地活下去。

這些人活下來了,但他們卻像一群白癡般呆呆地望著照天明,他們似乎並未從剛才的惡夢中驚醒,並沒有!那的確是一個很難醒來的惡夢!

那從山下趕來的三條人影終於上了蒼崖,終於上來了!但在他們的眼裏卻只有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這一切都怪誰?都怪誰啊?沒有人知道這是誰的錯,但這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蕭楠、厲天仇、杜雲!”照天明從唇中有些虛弱地擠出三個名字!

“正是我們,可惜我們來遲了!”那三個人一齊嘆了口氣道。

照天明淒然一笑,道:“你們並沒有來遲,你們來得正好,是杜沖叫你們來殺我的嗎?”

“照大俠誤會了!”一個眉目極為俊秀的年輕人解釋道。

“杜雲,你不用解釋,你可以回去告訴杜沖,江湖中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飄飄和照天明!讓他放心地去做他的江湖龍頭,哼!算是我照天明看錯了他!”照天明無比悲憤地道。

“殺死這惡魔,他是個惡魔,是個魔鬼!”是那母老虎的聲音,那張本來很美的臉蛋,這一刻卻成了很黑很黑的顏色,但那豐滿的胴體卻依然別具風韻。

“殺!——”幾聲狂嚎,那幾個從惡夢中驚醒的人全像瘋了一般向照天明撲到。

蕭楠等三人的臉色大變,立刻像三只猛獸一般彈出。

“嘭嘭……”那幾人淩厲的攻勢全被化解於無形。

“你們冷靜一些,你們知道這樣做已經讓江湖中人笑掉大牙了嗎?”杜雲氣得有些顫抖地吼道。

母老虎楞了一楞,但她已經看出了照天明幾近虛脫,要殺他只有這一個機會!她怎會放過呢?不由怒叱道:“這惡魔害死了這麽多人,今日不除,江湖將永無寧日,今日就是杜門主親來也不能阻止我殺他!”說著迅捷無比地繞過杜雲身旁,伸掌向照天明擊到。

那幾人也若瘋虎一般向照天明撲到,他們必須殺死照天明,因為照天明實在太可怕了!剛才那一劍,可怕得沒有人敢想象!

“哼,你們的手太臟,我照天明何等英雄,豈會讓你們這些狗爪抓中?”說著一聲長嘯,拼起餘力,抱著飄飄的屍體向山崖下縱身躍去!

“不可!照大俠——”蕭楠一聲驚呼,甩開那強攻的幾人,伸手向照天明後背抓去。

杜雲和厲天仇被瘋了一般的幾人夾攻,根本無法抽出手來,只好邊打邊用眼關切地望著蕭楠。

“呼——”照天明身上的衣裳全部燒焦,光溜溜的身體根本就毫無著力之處,竟沒有被抓住!

蕭楠心中一驚,身子也橫空躍起,左手卻飛出一根鉤索,搭在一塊巖石之上,右手向飄飄的衣帶抓去。

“哧——”竟將飄飄的衣帶扯斷,照天明和飄飄的軀體依然疾墜而下,反而傳來照天明那種讓人心酸的長笑。

死,對於照天明來說,似是一種享受!

沒有人可以知道照天明是怎樣一個心理!

蕭楠的身體緊緊地貼在崖壁之上,有些發呆。他心中很酸、很酸,望著照天明那逐漸變小的影子,他感到一陣揪心的苦澀!

這難道就是命?

蕭楠不由得望了望手中由飄飄腰間扯下的東西!

那是一塊破布,破布之下卻是一本書,風輕輕地掀起那片破布,蕭楠的腦子裏不由得一片空白。

書頁上,用鮮血寫著“驚天一劍劍譜”六個大字!(註:該劍譜後為一代大俠蕭秋水所得,而無敵於天下,那是後話,此刻不提。)

“驚天一劍劍譜”難道就是剛才照天明所使的那驚天動地的一劍?

蕭楠翻過劍譜,卻只有一半,顯然剛才倉促一抓,只是撕下了劍譜的一半。

“蕭大哥,你怎麽樣?”崖上傳來杜雲的聲音。

蕭楠收拾情懷,將劍譜很珍重地放入懷中,縱身躍上崖頂。

“他們下去了!”蕭楠望了杜雲一眼,只是說了五個很無奈也很冰冷的字。

崖頂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他們也根本就未曾想到,一代可怕的兩個高手便這樣地去了,結局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但這卻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我們下崖,去找他們的屍體!”萬字堂的那只母老虎叱道。

“對,我們下崖!”說著崖上的人全都向山下沖去。

片刻,崖頂只剩下一片狼藉,不!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蕭楠!他沒有下去,他只是輕輕地摸了一下懷中的劍譜,然後向另一個方向大步而去,惟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飄在風中。

雲,依然很白;天,依然很藍;西天的天際依然飄著一抹淡紅!風,輕輕地吹起一曲悲哀蒼涼的音調,似乎記敘著一個永遠都不會蘇醒的噩夢!

崖下,沒有照天明的屍體,也沒有飄飄的屍體,沒有人知道本應該是摔得血肉模糊的兩具軀體到哪裏去了,不過崖下卻有一個大水潭!

照天明死了嗎?沒有人知道!

照天明活著嗎?也沒有人知道!

但不可否認,照天明和飄飄的經歷是一個江湖的悲劇,這是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局,也是一個很讓人傷神的典故。江湖中從此再也沒有人願意談到這個話題,沒有!這只是一種恥辱,武林的恥辱,武林人物的恥辱!但這並不是故事的結局!

或許這真的是一個故事的結局,可是新的故事卻因為這個不是結局的悲慘而展開,那是在六十年後……

△△△ △△△ △△△

雪很大,一片片地接成一幕灰暗的雲,一層層蓋了下來,天空一片昏暗,像是被煙熏了一般,虛空裏除了雪還是雪。

風很大,一陣陣地織成一只厲吼的怪獸。雪雲在飛,雪層在流動,雪片似有生命的精靈,順著風打著旋兒,累了,然後便歸於寂寞,靜了下來。地上除了雪還有樹,孤零零地禿著身子,就像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無奈地望著昏黃的天,無奈地迎著淒冷的北風。風很大,吹過那光禿禿的樹幹時,總免不了有一陣“嗚嗚……”聲響,是哭訴?是哀鳴?是傷感?沒有人能讀懂那低沈的調子。

地上除了雪和樹,還有人、車。人是少年人,穿著厚而破舊的棉襖,清秀的面孔已經凍得發紫,口鼻間呼出的白氣在瞬間被雪壓落。真的,口和鼻子有些像煙囪,那氣有些像輕煙,濃濃地噴著乳白色的顏色。少年的眼睛很大,而且亮,像是兩顆星星,隱隱有一股自然的靈氣,當然更多的卻是倔強和不屈,他似乎充滿了希望,充滿了向往,然而,他的整個面容結合起來,卻有一種叛逆的基調。

車是馬拉的。馬不是好馬,但也不是壞馬,只不過在風雪中,有一種瘦骨伶仃的感覺。三匹馬,都一樣,白白的毛色比天上飄下來的雪要遜色幾分,比天上的雲卻要白上幾分。馬兒也在噴著白氣,不時也“唏聿聿……”地低嘶。冷嗎?可能也是,這樣大的風,這樣猛的雪,又有誰不冷呢,幾乎所有的人都呆在家中圍著火盆,不過或許有的人沒有這麽好的命,在這寒冷的冬天,能有一口熱粥喝已經心滿意足了,又怎會計較火呢?健馬四蹄都包好了棉花團,以防凍壞了四蹄,而少年卻只戴頂破氈帽,披著一張草織的蓑衣,雪已經將他的背全都染白了,隔著一張蓑衣和一件厚厚的破棉襖,依然牙齒有些打顫。

車子,在輪子與轅子之間搭了兩塊寬寬的木板,輪子固定在木板上;因為雪太厚,輪子會陷得很深,而這樣會在雪上滑行,也使馬兒更省了一些力氣。

車子有篷,只是用厚厚的茅草蓋著,但似乎很沈,地上那滑過的痕跡,若兩道長蛇,蜿蜒地追逐著馬車奔行。

天地一片蒼茫,很靜,靜得沒有一只寒鳥在叫,偶爾有餓狼的淒嚎,愈顯得雪野的淒清。

終於,見到了一片村莊,也是一片素白,只是在雪原上突兀著似怪獸的脊背。村莊也很靜,有幾只黑狗蜷縮在屋檐下,見到馳過的馬車,甚至連叫都不想叫,若不是口中有一絲白氣冒出,還真以為已經被凍死了呢。

“籲——”少年稚嫩的聲音老練地呼了一聲,帶住馬韁。

馬車停在一家大院門口,朱漆銅環大門在白色的世界裏特別顯眼,門頂掛著一塊金匾,“五魁門”三個大字顯得無比蒼雄而有力,與雪花的輕柔成一個很鮮明的對比,這便是江湖中名氣很盛的五魁門。五魁門的創始人是百年前武林第一人杜星,曾在五屆天下武林大會上獨占鰲頭,連任五屆武林盟主,從此便成立了五魁門。百餘年來,五魁門四易門主,但它在江湖人的心目中仍然地位不減,現任五魁門主杜刺在江湖中也是罕有敵手。

少年利落地從車轅上躍下來,卻一腳陷入雪底,雪竟沒於膝蓋之處。“這爛天,竟來坑我,下這麽大的雪,老子只有這一雙好鞋,也要給弄濕了,真是不夠意思!”少年低聲詛咒道,然後迅疾跑到那朱漆大門外,伸手拉著大銅環敲擊那厚重的大門了。

“王老鬼,快開門呀,都快凍死我了!”少年高聲喊道,而大門也發出“嘭嘭嘭”有節奏的聲響。

“吱呀”一聲,大門緩緩地拉開一道縫,一張爬滿水溝一般布滿深深皺紋的老臉從門縫間探了出來。

“是林峰呀,炭都拉回來了?”那老者溫和地向少年問道。

“快把門打開嘛,把我關在外面想凍死我呀,我死了看誰陪你喝酒。”林峰不滿地道。

“好,好,我為你準備了一壺上好的竹葉青,嘿……”老人迅速把門打開,笑嘻嘻地道。

林峰搶上幾步,快速伸手一抓,在老者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竟順利地摘下了老者腰間的酒壺,向口中猛灌幾口。

“好酒,好酒!”林峰不由高聲讚道。

老者臉色一變,忙一把搶過酒壺,心痛地道:“唉呀,我的‘不歸夜’啊!你這賊小子,這可是我老人家的命根子,也要搶,真是黑心,沒良心,沒心肝的王八蛋,你給我在外面凍死吧,一進來就盡幹壞事。”老者罵著又要把門關上。

“哈哈……你這死老鬼,喝兩口酒也這樣小氣,真是不夠義氣,你關吧,最好關上就不要打開,我便可名正言順地把這一車炭拉回南山。到時候,門主怪罪下來,我就說你這老烏龜把門不讓進,哈哈哈……”林峰得意地大笑道,對老者關門的動作視若無睹。

老者一楞,停下關門的動作,狠狠地瞪了林峰一眼,狠聲道:“算你這小王八蛋厲害,以後再找你算賬。”

“別太小氣了,老家夥,大不了我賠你一件好東西,怎樣?”林峰嬉皮笑臉地道。

“唏聿聿——”三匹馬兒低嘶一聲,用蹄子刨起雪來,也似在訴說天氣太寒冷。

“別亂叫,再亂叫,讓你們在這裏吹一天的風。”林峰轉頭對馬兒大喝道。

“你小子還會有好東西帶回來?”老者懷疑地道。

“唉,既然你說沒有就沒有吧,有空兒我一個人享受,不要有人來求我就是了。”林峰毫不在乎地道。

“好,有有,有就快拿出來嘛,何必在這裏賣什麽關子呢,你還不知道我這人的脾氣嗎?”那老者急不可待地道。

“看你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就給你拿出來吧!”林峰嘲笑道,轉身向馬車走去,老者也跟在身後。

“便在這裏面,你可別叫啊,讓三小姐聽到了就全都泡湯了哦!”林峰小聲道。

“兔子?”老者眉飛色舞地問道。

“看了不就知道了!”林峰輕輕地翻開那車箱上厚厚的茅草,不耐煩地道。

“噢,兔子,活的,太好了。”老者興奮地跳起來低呼道。

一只白兔子正伏在炭車上的一堆茅草上,腳卻被拴在車箱的木柱上,睜大一雙迷茫的眼,望著白皚皚的雪原。

“怎麽樣,換你幾口‘不歸夜’還值得吧?”林峰得意地問道。

“值得值得,果然夠義氣!”老者歡快地拍著林峰的肩膀道。

“對了,你是怎麽抓住他的?”老者奇怪地問道。

“這還不簡單,這大雪天,這家夥被我馬車一趕,哈哈,竟一頭紮進雪地裏,露出一團毛茸茸的屁股在外面,我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它給逮回來了。”林峰輕快地道。

“你怎麽不多抓幾只回來?”老者不滿地道。

“你以為是折樹枝呀,這麽容易?咱杜家莊方圓幾十裏連只兔子的影子都沒有,否則你也不會想去偷三小姐的玉兔了,這只兔子還是在南山不遠的地方才發現的呢!”林峰不滿地道。

“不跟你說了,我還要把炭運到庫房去呢!”林峰岔開話題道。

“去吧,記得快點來陪我喝酒啊,我把這只兔子烤好等你,來遲了,可就沒了。”老者威脅道。

“我怎會舍得這只兔子呢,我一定會來。”林峰歡快地道,翻身躍上車轅。

“駕!”一聲低喝,馬車駛進了大門。

五魁門的莊院很大,而林峰這裏是後門,因為只有後門才可以走馬車。後院內的雪依然很厚,與門外相比,沒有一點遜色,不過卻有幾朵梅花開得很熱鬧,有紅梅、有臘梅,清香為這寒冷而淒清的後院增添了一點淡雅。

“阿峰,回來了?”一聲親切的叫聲從一道回廊中傳了過來。

“順子,可還有熱饅頭?”林峰扭頭向回廊望了望,對那走來的年輕小夥子歡快地問道。

“還沒吃過飯嗎?”那被叫做順子的小夥子驚問道。

“哥們兒,你沒見我正凍著嗎!那幾塊幹餅都快結冰了,叫我怎咬得動呀!”林峰拉住馬車不耐煩地道。

“好,小子,我去搞只燒雞來慰勞慰勞你,這大老遠拖回這些炭,也夠辛苦的啦!”那被叫做順子的小夥子爽快地道。

“咦,今天是什麽風,小順子居然這麽夠義氣,不怕老爺知道了會挨鞭子嗎?”林峰詫異地道。

“你上當了,阿峰,這小子哪叫夠義氣,這只是按照厲副總管的吩咐而已,厲副總管對你小子特別照顧,說你拉炭的確夠辛苦,叫我們給你準備一只燒雞。”一個含著笑意的蒼老聲音從回廊內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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