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初八這一日，沈府已然是裝扮一新，別說是訂婚宴了，即便是哪家人婚嫁也不曾有這樣大的場面，所以到場的人無不是在感嘆沈家的家大業大，不愧是安陵縣三大家族之首，一個訂婚宴就能請來這麽多人。

當然大家的關註點還不在於這個，而是訂婚宴的兩個當事人。人人都有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當聽說沈家一向金貴的女兒要嫁給縣令的傻兒子的時候，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要知道，就陸百萬那樣的人再加上那麽一個傻兒子，別說是富貴人家了，就是一般的良家，都不會願意把女兒嫁進門去。沈之航不像是腦子壞掉的那類人，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為了平息之前的流言，想要息事寧人盡快翻篇。

雖然每個人都心照不宣，但是見了面還是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照樣笑呵呵地客套，禮節、禮金一樣不少，這些商賈們早就練就了七巧玲瓏心，學會了看人下菜的本領，所以每個人從進門開始都滿嘴恭喜賀喜的話，沈之航也僵著笑容一一回應。

直到賓客來的差不多了，秦禎才姍姍來遲。他牽著秋梨款款步入，這樣一對璧人，很快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今日宴會到場的不僅有富家老爺公子，自然還有他們的親眷，所以兩人一露面，瞬間引爆了這些宅門閨秀的話題圈子。

“這兩個人簡直羨煞旁人了！”

“對啊，聽說兩人乃是青梅竹馬，真是天作之合。”

……

這樣的溢美之詞不絕於耳，坐在珊瑚珠簾後面的沈如靈越聽越心痛，手裏的一方紅色真絲帕子也被她揪得不成樣子。

可悲的是此刻再也沒有翠兒從旁給她提醒，因為自從沈之航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後，翠兒就因為挑唆主子的罪名而被杖斃了，現在服侍在沈如靈身邊的，乃是一個少言寡語但是十分嚴厲的婆子。

沈如靈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麽如坐針氈，好強的她終究逃不過被這樣草草安排的命運，可是嫁給誰不好，非要嫁給陸金河那個傻子？！她堂堂千金貴女，真是死也想不到自己會被配給這樣的人。

可惜她執迷不悟，到這個時候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是自作自受。而是把所有的怨恨都加在了秦禎還有秋梨身上，她雖然不能輕舉妄動，但是心裏早已經咒罵不停。

她這邊還在憤怒的發狂，那邊宴會開席的禮樂已經奏了起來，喜慶的鑼鼓嗩吶滴滴答答吹打個不停，真就像是她要成親了。

沈如靈悲哀地閉上了眼睛，片刻，聽見沈之航說道：“今日乃是小女定親的日子，諸位能夠賞臉到場，沈某真是榮幸之至。”

榮幸之至？沈如靈苦笑不已，就是這個從來把她當作掌上明珠的好爹爹，狠心地把她嫁了出去。

沈之航又在跟著來賓客套什麽，她已經聽不下去了，只是覺得整個人都被拋棄了，再沒有一個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人。

正泫然欲泣之時，忽然身旁的婆子推了推她，用一種近乎冷酷的聲音命令道：“小姐，老爺讓你現在出去跟賓客打個招呼。席面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可別總是這副要死的樣子。”

“你？！”沈如靈氣的直發抖，可是看到婆子那張陰冷的臉的時候，她又軟弱下來，只好抹抹眼淚站起身來，撥開珠簾走了出去。

周遭一片靜謐，雖然沈如靈此刻頭上帶著紗帽，擋住了她的真容，但是她周身華麗的妝扮和綽約的身姿，還是讓在場的人驚艷了一把，不得不說，沈如靈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身段、樣貌都沒得挑，怪只怪她心眼不正，硬生生把自己的大好人生折了進去。

在場的很多人無不是為此感到驚訝和惋惜，往日裏只是聽說沈家貴女乃是窈窕淑女，但是終未曾得見，今日近看，發現還真是有天人之姿。

可惜啊可惜，便宜了陸百萬的那個傻兒子咯！

秦禎和秋梨也在座，不過兩人的心境倒是和周遭大不相同了，本來他們也不關心沈如靈的事情，這一次過來，不過是礙著禮數，所以兩人並不關註沈如靈，而是自娛自樂地開起了小差。

沈如靈照著婆子教的禮數一一行禮，然後乖巧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此時此刻，坐在次席上的陸金河，口水簡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此時此刻的他，早已經把秋梨忘到了九霄雲外去，有沈如靈這樣的大美女嫁給他，他早就樂得不知東西南北了！

要不是有陸百萬在旁邊死死拉著他，他指不定還要做出什麽出格的動作來。

看著這個傻樣畢露的兒子，陸百萬真是頭都大了，這麽多人在場呢，他可不想叫人看笑話。

好不容易捱到了敬酒的環節，先是沈之航給來賓敬酒，接著再是陸百萬，再接著是陸金河，這三人就敬過一圈之後，輪到了沈如靈。

敬酒的禮數，婆子也是實現交待好的，所以沈之航並沒有什麽擔心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沈如靈端著白玉酒杯，沒有按著約定去敬到來的賓客，反而是一步步斬釘截鐵地走到了一人的座位前。

而這個人，正是秦禎。

嘩——頓時周圍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帶著驚訝和好奇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那種窺探辛秘的心思，立刻被勾了起來。

沈之航最先反應過來，騰的站起身來，克制著聲音怒道：“靈兒，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沈如靈沒有看他，而是舉著酒杯，看向秦禎，聲音略顯淒婉地問：“秦公子，可以跟我喝一杯麽？”

哄——人群這一下徹底炸開了鍋，如果說剛才只是猜測，那麽現在就成了□□裸的事實，這個沈如靈好像跟秦禎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啊？難不成這還沒成婚呢，陸金河就帶上了綠帽子？

所有人都帶著看笑話的表情看向陸百萬，看的他簡直要起身罵人。

沈如靈並不在乎周圍人的反應，或者說，她想要的也就是這樣的反應，就算她落不到什麽好下場，那她也要拉秦禎一起下水，還有這個秋梨！可恨，如果不是這樣兩人，她怎麽會有今天這樣狼狽的時候。

“哦，秋姑娘，我忘了你也在，不過沒關系，你別著急，我只是跟秦公子喝一杯酒而已，沒有什麽別的，你別多想，也別緊張，反正人都已經是你的了，最得意的人也應該是你了。”

語不驚人死不休……沈如靈這下子真是豁出去了，反正沈之航已經不在乎她了，她也就沒必要再在乎自己可笑的尊嚴和臉面。

沈之航終於忍不住了，他的老臉，已經丟盡了，原想著靠這場訂婚宴挽回些顏面，解釋一下之前的不愉快，可是哪裏想到，竟然弄巧成拙，這個女兒太不省心！

“把她給我拉回去！”沈之航怒不可遏地摔碎了酒杯，臉色鐵青地看著沈如靈。

婆子得了命令，立馬上前，一下子叉住了沈如靈，把她往珠簾後面拖去。

秦禎始終保持著淡漠的神色，直到沈如靈被拖出去的時候，他這才悠悠開口：“瘋子配傻子，美事一樁。”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怔楞了一下，繼而又都豁然大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沈之航會把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一個傻子，原來是因為他女兒是個瘋子啊！

這句解場的話說出來，連沈之航都沒法反駁，他還能反駁什麽呢？說得越多，自己就越難堪，還不如就著秦禎的話說下去。“實不相瞞，小女確實身患隱疾，她時常情緒失控，說些胡話，還請秦公子莫要見怪，請諸位貴客莫要見怪。”

秦禎冷笑一聲，也不說話，只是握緊了秋梨的手以示安慰。

鬧劇來得突然，結束的也快，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之後，又開始打起哈哈，說起了冠冕的不能再冠冕的客套話，可是這場面，卻是已經在他們心中定格了。

陸金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還沈浸在要娶漂亮媳婦的喜悅之中無法自拔，而陸百萬卻是被氣的不輕，能不生氣麽，被秦禎當著這麽多人面說自己兒子是傻子，看不見他這個當爹的就坐在旁邊的麽！

沒辦法，陸百萬只得找自己兒子撒氣，在他後腦勺一拍，怒道：“別傻笑了……”

他話只說了半句，就驚恐地看見陸金河兩眼一番，口鼻中噴出洶湧的血沫，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伴隨著周圍人的驚叫聲，陸百萬失聲驚呼：“金河！我的兒！”

由於陸金河剛才的反應實在是驚駭，所以很快，真個宴席的場面就亂開了，有人湊近了想去看個究竟，卻被陸金河的慘狀嚇得嘔吐出來。

只見他雙目大張，七竅流血，整個臉已經漲成了青色。

要知道陸金河可是陸百萬的命根子！這個時候他已經六神無主，放聲大哭起來：“金河你怎麽了啊！”

沈之航也嚇得不輕，本來是大喜的好日子，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情，著急歸著急，總是要想辦法。突然眼角掃到了秦禎，他心中一動，脫口叫到：“秦公子！這裏只有你是大夫，你快來看看陸公子這是怎麽了？”

秦禎和秋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遲疑，不知道這是不是又是陸百萬的詭計。

可是遲疑歸遲疑，秦禎作為大夫，自然有責任去看一看。

他撥開人群看了一眼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陸金河，突然面色一凜，看來這一次，不是陸金河在搞鬼了。

保險起見，他又彎腰在陸金河腋下探了探，這才臉色凝重地站起身來，冷聲道：“陸公子已經去了。”

去了！？陸百萬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又弄死了一個人……

我是不是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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