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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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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脂粉秘錄》正是當年秋成洛嘔心瀝血寫成的集子,把他那些制作香粉、制妝品的方子全都一點一滴的記錄下來,到如今已經成了沈甸甸的一本。倘若不是他英年早逝了,恐怕這集子還不止記載了這些方子。

江氏半是感概半是激動的摩挲了好幾下靛藍色的書封,黑色的麻繩將書頁整整齊齊的捆紮著,她顫抖著手翻開封皮,映入眼簾的東西讓她大吃一驚,“雪香,你看……”她瞪圓了眼睛捧著書,擎到了秋梨面前。

“娘,這是聚寶錢莊的銀票!”秋梨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把銀票拈到手上來,仔仔細細看了好一番,覆又點頭,“不錯的,這銀票一點也不假。只是……”她方要說銀票怎麽在集子裏,腦海裏便閃現出一道靈光來,她紅著眼睛擡頭看江氏,囁嚅著道:“莫非這是五姑母早就為我們備下的……”

江氏也抹淚,“我的心裏真不是滋味,當初在家裏,我也沒有幫上成汐什麽,到頭來,還是我們連累了她。這二百兩銀票,咱們且收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拿出來。”

秋梨謹慎的點頭,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集子和銀票,又把布包壓在了枕頭下面。等到兩人收拾停當,午飯也送了過來,秋梨看著劉阿婆手裏端著的魚湯,長舒了一口氣,暗暗納悶秦禎的本事,怎的他一來,這夥食都變好了呢?

讓秋梨更沒想到的是,不止這一頓,連著三天,夥食都好了起來,白米飯給的足不說,每頓飯必有兩個下飯菜。不僅如此,那馮氏還為了給江氏煎藥,特意置辦了藥罐子,這三天,秋梨便照著秦禎的吩咐每天煎上一帖藥,說來也是奇了,江氏服了秦禎給的藥,膝蓋上的傷也好了大半,已經可以慢慢的挪動了。

秦禎自然還是照例每天來探一會病,說是探病,免不了要和秋梨說上一陣話,帶來點心吃食。三天裏變著法的吃了蓮蓉包、綠豆糕、千層酥……她那張饞嘴,也被服侍的美滋滋的。不知不覺的,便開始每天盼著他來,看到他提著紅燦燦的食盒進來,就歡喜的不得了。有時候也不知道到底是盼著好吃的,還是盼著秦禎了,思及此,秋梨抿嘴笑了笑,才又挽著袖子低頭看了一眼咕嘟嘟作響的藥罐子,熱氣從氣孔裏蒸騰出來,她用抹布墊著把手,把罐子裏的藥撇到了案上的碗裏。

漆黑的藥汁聞上去特別苦,秋梨咂了咂舌頭,端著碗轉身,一下子就和拎著兩條黑魚進廚房的劉寶柱打了個照面。

因著劉寶柱整日忙著打漁賣魚,秋梨只在他上回罰跪的時候看見過他這一回,沒想到今日他竟然早回來了一次,兩個人這才有幸打上個招呼。

劉寶柱是個憨頭憨腦的人,只當秋梨是來家中作客的秋家閨秀,所以他看到秋梨,整個人都顯得很拘謹,撓著頭一笑,便提著魚道:“天氣太冷了,打不到什麽魚,今天就逮到兩條大黑魚,我就早點回來了。正好晚上把魚燉了,讓夫人和小姐補補身子。”

秋梨點頭,礙著禮數不好同他多說話,也是怕落了馮氏的眼,她那個人,說風就是雨,不用點火自個兒就能著,秋梨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她欠身往一旁讓了讓,頷首回應他:“多謝大叔叔了,這藥涼了藥效就要減了,我先去給阿娘送藥,大叔叔您先忙。”

劉寶柱聽她一口一個大叔叔,先是一楞,繼而臉都紅了,他一個賣魚郎,哪好意思當人家大家閨秀的大叔叔,他忘了她手裏還拿著藥,憨厚道:“秋小姐別這麽叫俺,俺當不起……”

秋梨見他沒明白過來方才的暗示,心中暗暗叫苦,不得已之下只好又重覆道:“那——您先忙,我先去給阿娘送藥了。”

說完她也不等劉寶柱再說話,捧著碗快步走了,等到進了耳房,餵江氏吃了藥,她才發覺自己有點心神不寧,冥冥之中總有點不好的預感,還沒等她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晚飯時僅有的兩個饅頭印證了她的忐忑。

果不其然,半晚上和劉寶柱那次照面,定然是被馮氏瞧見了,原本瞧見了也沒什麽,只是這馮氏本就存著芥蒂,如今她就像是被點著的炮仗,不鬧騰出些動靜是不肯善罷甘休了。

江氏和秋梨看著手裏兩個幹巴巴硬梆梆的饅頭,相顧無言,真是千小心萬謹慎都沒用,一個不甚,就要吃苦頭,兩個人沒辦法,就著白水咽饅頭,剛吃到一半,就聽到院子裏起了動靜,先是劉寶柱的辯駁聲,再是馮氏的叫罵聲,她嗓門極大,字字句句都咬著牙說出來,在安靜的夜晚,顯得分外刺耳,秋梨知道,這是馮氏故意說給她母女聽的。

“你這個窩囊廢,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也沒見你掏出半個子兒給老娘來!”含沙射影一般,馮氏尖利的嗓門讓人頭皮都開始發麻,江氏白著臉,,眼神空洞的看著半掩的窗戶,婆娑的樹影和著三兩淡星的光輝投進屋來,在斑駁的墻面上搖曳不定。

秋梨捧臉坐在床上,聽著院子裏的怒罵聲和勸架聲,整個心都仿佛被浸到了鹵水裏,苦的連舌頭都打結了,她難過的想要落淚,早該想到會是這樣,即便是我不犯人,人還是不繞過我,她不忍心再看著她阿娘失魂落魄,於是片刻她便堅定下來決心,“阿娘,我們再忍這最後一晚,明日,我們就搬走。”

江氏頹喪的看著地面,滾滾的淚珠往下落,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呢?原想著一輩子行善積德就會有好報,可是如今禍事接二連三而來,真叫她寒了一顆心。

“明天就走?”江氏苦笑著搖頭,“這個時候能去哪呢?出去了無非是露宿街頭,左右都是活不下去了。”

秋梨坐在江氏身側,略一沈吟便安慰道:“阿娘,其實今個看到銀票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我們先請恩公幫忙在外頭尋個落腳的地方,就算日子清貧些,也好過在這看人眼色。”

江氏這才生出些希望來,抓住秋梨的手念叨:“倘若如此,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原本還想著要從長計議,可是眼下看來銀子是留不住了。”

“本就是身外之物,解了燃眉之急,也算是好事。既這麽,明早兒恩公過來,咱們就把這事同他商量下。早做打算,這樣的地方不宜久留了。”秋梨握著江氏的手摩挲了一番,見她情緒好過些,才服侍她躺下。

秋梨豎著耳朵聽了聽院裏的動靜,大約馮氏的怒意發洩了出去,這會已經聽不見她那大嗓門了。她舒了一口氣去給江氏掖被子,“阿娘,管那紅辣子說些什麽,咱們都只當沒聽見就是了,反正咱們不虧欠她什麽。咱們犯不著跟她一般見識。”

江氏嘆口氣不作聲了,秋梨這才收拾了下合衣躺下,“阿娘,睡吧,估摸著明天也就有舅舅那邊的信兒了,峰回路轉也說不定的。”

這幾天服侍她阿娘,也著實累壞了她,剛躺下就覺得渾身都散了架似的,累的半分不想動彈,她咕噥著斷斷續續的說話,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管它天如何,地如何,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

這一夜究竟變了些什麽,秋梨是無從得知了,只是一大早就聽見馮氏尖著嗓子使喚劉花匠老兩口,可不是麽,她們母女是他們兩口子留下來的累贅,馮氏沒法拿她們撒氣,就轉而拾掇劉花匠。

秋梨只當看不見,打了盆水轉身就往二房走,馮氏插著腰過來,一張俊俏的粉面上帶著三分譏誚,她不由分說奪過秋梨手裏的面盆,仰著下巴望她,“小狐貍,這麽講究?仔細你那花容月貌,萬一我這土井裏打出來的水不幹凈,你那白嫩嫩的面皮可就毀了。”

秋梨默默看她一眼,也不吭聲,不就是不給用水麽,不用就是了。她踅身就走,把馮氏晾在原地。

恰好院門適時的打開,秋梨強忍著心頭的不快擡頭去看那個熟悉的身影,白色的鶴氅從他肩上逶迤落下,更顯得他身材頎長。那樣溫和良善的眉眼,讓人望一眼便覺得心安。不知怎的,見到他就覺得有了靠山,滿心滿眼的委屈也只想沒頭沒腦的都說給他聽,可是她忍住了,強彎著嘴角迎上去,“恩公,你又來的這樣早。真是麻煩你了。”

明察秋毫如秦禎,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她受委屈的模樣,只是她不願在他面前展示,他也就不忍揭穿。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頭發,可是她已經自顧自往前走,低著頭,全然沒了往日的雀躍。他說不出的有些失落,看慣了她那副朝氣蓬勃的樣子,現在這樣頹然的她還真是讓人想去好好保護。

他忽視了馮氏尷尬的神色和欲言又止的猶豫,隨著她掀了簾子進屋。他今個帶了從滿香樓買的蟹黃包,每天也只賣二十屜,他起個大早就為了讓她吃上一屜包子。擱在從前,他覺的這樣的行為不可理喻,可是到了自己身上,卻是甘之如飴。

秋梨照舊是引著秦禎去看江氏的腿傷,他只看一眼便勾唇笑,“恢覆的很好,比想象中還要快。年前就能恢覆如常。”

秋梨臉上也浮現笑意,秦禎見狀又道:“這也是你照顧有方,夫人有你這樣的小棉襖真是福氣。”

江氏也頗感動的看秋梨,“真是難為這丫頭了。”

“阿娘,只要你快點好比什麽都強。”秋梨淺笑,然後偏頭去看秦禎,斟酌了片刻道:“恩公,本來我們是不該再給你添麻煩了,但是眼下我們能說的上話的人只有你,所以不得不再請你幫我們一個忙。你也知道的,我們也不好總在別人家常住,我和阿娘準備搬出去,只是這下處,還要請恩公幫著物色,因為我和阿娘都不懂行市的規矩。”她頓住,很快的從枕頭下掏出兩張銀票來,“喏,銀兩自是我們來出,這二百兩銀票,恩公拿去吧,除去置辦住處的錢,餘下的是付給恩公的診金。”

說到這她有點局促,江氏會意,接著她的話茬說道:“這銀票其實是我們今個才發現的,不是故意藏著不拿出來。我們娘倆知道這些銀子也是杯水車薪,不過總好過一分診金都不付,空缺的那部分,秦大夫記在賬上,我們日後一定想方設法還上。”

作者有話要說: 男女主的感情戲還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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