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鐘之內從甲板瞬移到了艙底，當托尼再次雙腳踏上動力室堅實的地面時，他差點抱著旁邊的渦輪機哭出來。

而作為一手炮制這場慘禍的罪魁禍首，喬伊斯全程臉色如常，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和鋼鐵俠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看得總裁爸爸簡直想踹他。

“再跟我說一遍，我們到這個鬼地方來幹什麽？”

四處看了眼動力室縱橫交錯的大型設備，托尼瞪著眼，站在鐵架的階梯上問道，試圖營造出一種極具威脅的氣勢。

說實話，這其實有點難度，如果你就是個內增高富帥的話。

“我們來清理針對底層的信號屏蔽，然後給你套上鐵皮，以免在戰場上輕輕一碰就死了。”

而基於職業操守，喬伊斯十分願意配合自己雇主的表演。他甚至還乖乖地走下兩階，讓總裁爸爸能夠從身高上俯視自己，自認為充分滿足了對方不可告人的自尊心。

但鋼鐵俠看上去顯然更生氣了。

“是殺手就了不起嗎？？等我穿上我的戰甲，我一定也要帶著你從三十米高的地方俯沖下來！！”眼睛瞪得快要脫框，托尼幾乎是在指著喬伊斯的鼻子怒吼:“還有你往下走什麽走？故意的？你以為你就很高嗎？！！！”

“……”

這句話精準而迅猛地戳中了喬伊斯的死穴。雖然他的個子實際上並不算太矮，夠不到一米八大關卻也不會差得過分，但這依然是喬伊斯心口上的一道刀疤。畢竟九頭蛇是個按臉選人的地方，養出來的殺手個個都像要去T臺走秀，他在老東家的那一眾男模中已經抑郁很多年了。好不容易離開，碰上個死侍也是將近一米九的傻大個，這真的很容易讓喬伊斯懷疑人生，究竟是這年頭超級英雄和超級反派的身高平均線實在太過突破天際，還是自己的個子實際上確實就這麽悲慘。

所以他更想知道了啊，這到底是哪位好漢遺傳給他的優秀基因？居然跟斯塔克一樣的衰。

面無表情地這麽想著，被人揭了傷疤的喬伊斯努力維持自己最後一點尊嚴:“我沒有以為我很高，但你比我還矮。”

“……操。”

如果不是現在沒有戰甲給自己穿，托尼確信他的斥力炮已經給喬伊斯腦袋上開一個洞了。

他們互相怒視著沈默了下去，或許一分鐘，或許更長，長到速降帶來的暈眩已經徹底從大腦中散去。動力室裏逐漸出現了不知道誰的心跳，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快，就像是由於過熱加載即將報廢的發動機，在這種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不論因為什麽都很令人尷尬。

“你對英俊的我到底有什麽想法？”托尼在事情脫韁之前大叫出聲。

“你真是彎的？”喬伊斯也疑惑地問道。

他們的聲音撞在一起。頓了幾秒，又同時覺得對方簡直在搞笑。

“我為什麽要對你有想法，是你一直在盯著我看。”前殺手看向鋼鐵俠的眼神仿佛他摔壞了腦子:“你還在緊張。”

“請註意你現在是在跟一個和邪惡殺手獨處一室的普、通、人說話，不緊張那是死了！我明明比你手裏的槍桿還直好嗎！！”

托尼對喬伊斯怒目而視，看上去很想用手甲把他的腦殼砸開。但很快，在吼出堪比十級地震的咆哮後，他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靜下來，看向對方的目光裏重新帶上了點猶疑和困惑。

“我發現你這張臉有點眼熟。”在宴會廳的時候隔得老遠，儲物室和甲板燈光又不怎麽亮堂，以至於鋼鐵俠現在才仔細觀察到了喬伊斯的長相。而這也帶給了他一個十分令人驚奇的發現:

“如果遮住下半部分，你長得有點像美國隊長。”托尼伸手在半空虛虛比劃著，“而如果不看眼睛，你的輪廓又像索爾……或者我？你甚至還有一條金屬手臂。”

說著，他顯然被自己的描述給震驚了:“這麽神奇的基因到底是誰遺傳給你的？”

——金屬臂是不會遺傳的。

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糾正，喬伊斯一時有點憂郁。而當他沈默了好幾秒鐘試圖揭過這一章，卻發現總裁爸爸並不打算就這麽善罷甘休，而是滿臉期待地等待自己開口時，他的表情更加惆悵了。

“……我不知道。”別開眼，冷厲的前殺手如今聲音輕到幾乎沒有，“我不知道是誰。”

“你不知道？！”想了很多答案卻沒想到對方會迎頭拋來這麽一句，托尼發現自己很難將語氣裏的驚訝和音調一起壓到正常水平。而在他扒完這背後都能解讀出什麽意思之前，喬伊斯已經扭頭走向動力室內部，明顯不打算深談的樣子，只留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

托尼連忙趕了上去。

“所以，你在九頭蛇待了多少年？他們就從沒跟你說過這事？還是他們也不知道？？你有去找過嗎？？？”

如果現在待在這裏是其他隨便什麽人，他們都會選擇在前殺手鋒銳地瞪視下閉嘴，但常年我行我素的總裁爸爸顯然並不具備這種功能。帶著滿臉那位強勢的斯塔克集團CEO看到一定會用高跟鞋踩廢他小拇指的好奇，托尼一路追著喬伊斯問他十萬個為什麽，連口氣都不喘，一副不把這個問題剖根知底不罷休的架勢。

他的聲音回旋在動力室低矮的天花板上，繞著渦輪機轉了好幾圈，最終從四面八方灌進對方耳朵裏，吵得讓人簡直想把腦袋扯下來。喬伊斯忍了三分鐘，終於沒法說服自己接著遭這份罪，猛地停住了腳步。

“怎麽？”被嚇得往後跳了一步。托尼瞪大眼，驚恐地看著喬伊斯在四周瞄了圈，朝自己伸出金屬的那只手。

然後他就被捂住嘴，硬生生拖進了旁邊一堆變壓器後的陰影裏。

……這是幹啥？這是要幹啥？我就多問了幾句你就要殺我滅口？！！

托尼確信有一瞬間看到了天堂的大門在眼前敞開。他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忘了他正跟一個致命的九頭蛇前殺手關在一個擁擠的空間裏，而且自己剛剛還在煩他。看在上帝的份兒上，他會把他的肺和腸子一起掏出來，或者敲開他絕頂聰明的大腦，或者把他的手指頭撅下來一根一根寄到覆仇者大廈，或者……

“你就不能老實點？”抓著過度腦補的托尼塞在自己和變壓器之間，喬伊斯強行摁下對方的掙紮，聲音裏充滿了無奈:“你沒發現這裏不止我們嗎？”

什麽？

托尼停止了用手甲去把對方腦磕敲碎的嘗試，呼吸也一下子梗住了。見他終於消停下來，喬伊斯也不再用力，而是慢慢退開，用眼神示意對方註意隱蔽。

‘九頭蛇？’托尼用口型無聲問道。

‘兩個。’

點點頭，喬伊斯伸出兩根手指比劃道，臉色卻比之前凝重得多。他受過專業的訓練，能夠在最嘈雜的環境中靠腳步分辨出對方的人數，甚至能夠以此判斷出敵人的方位。而現在，在這間只有機器運轉聲的動力室裏，那兩道足音就像飄落在雪地上的落葉，幾乎融化在了空氣裏，輕得連喬伊斯都很難捕捉。

是比上面三個特戰小隊還要麻煩的麻煩。

確定了這點，他的表情更加難看了。

朝托尼比了幾個戰術手勢，喬伊斯率先從變壓器後溜出來，一邊註意周圍的動靜一邊往更有利的位置移動。而向來都有AI友情翻譯的總裁爸爸這次難得啞火，用自己蹩腳的戰術素養把對方的手勢同時解讀出了“跟緊我”和“離我遠點”的意思，最後悵然抹把臉，破罐子破摔地跟著喬伊斯一起去了。

他們一前一後潛行在大型設備投下的陰影裏。

機械內部輕微的嗡鳴被密閉空間放大，掩蓋了任何一方行動的聲音。喬伊斯緊盯墻上不斷搖擺的影子，像貓一樣悄無聲息穿梭頭頂在密集的管道下，右臂頁片開合，隨時都可以發出最致命的一擊。托尼跟在他身後一米左右的位置，既不影響對方發揮也能隨時支援，兩人就這樣迅速接近動力室的心臟位置，並在一座大型交換機的遮掩中，慢慢朝著足音傳來的方向靠近。

然而，越當他們接近目標，喬伊斯的表情就越發嚴肅而不是放松，到最後簡直就像一團烏雲，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不太對。’回頭用口型這麽說道。九頭蛇的前殺手表情嚴肅得仿佛要給誰去上墳，示意鋼鐵俠把掌心炮準備好。

不敢在這方面忽視專業人士的意見，托尼連忙調試好手甲。然而當他再擡起頭的時候，他發現喬伊斯的影子突然晃了晃，就像是被風吹過的水面，只移動了一瞬，就再度歸於平靜。

總裁爸爸眨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下一秒，當他意識到那是有人在燈光下一閃而過所投下的陰影之前，他就看到他前面的喬伊斯突然被從側面沖出來的黑影撞飛了出去，臉上殘留著極度的震驚，直直摔進了動力室另一頭的操作臺後，發出驚天動地的巨大響聲。

“餵！”

差點嚇得心跳驟停。托尼跟著對方一起飛走的目光還沒收回來，他頭頂也突然出現了一團黑色陰影，直直從戳到天花板的變壓器上跳下，瞬間將他整個人摜在了地上。

操他媽的這到底是什麽？！

懷疑自己肋骨已經在地上撞斷了好幾根，總裁爸爸強忍著嘔吐的沖動，反手將手甲對準後背開了一炮。隨即他就感覺身上頓時一輕，那個偷襲他的混蛋玩意兒已經落在了幾米開外，叮鈴當啷撞散了一捆鋼條。

與此同時，幾聲清脆的槍響也由遠及近，並在不遠處傳來了另一種令人牙酸的肉體和堅硬平面碰撞的轟鳴。而在托尼翻過身，看清楚目前的局勢之前，已經有人握著他的手肘把他拽了起來，金屬手指在燈光閃著冷厲的光澤，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盛滿了惱火和殺意。

“還好？”

把鋼鐵俠直楞楞戳在自己身邊，喬伊斯臉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傷口，像是剛打完一場惡戰，硬生生將他整個人襯得有點猙獰:“要是你反應再慢點，你好看的脖子就要被人絞斷了。”

“要是你反應再快點，你也不用被人撞到垃圾堆裏去了。”托尼立刻反唇相譏。他捂著肋骨靠著喬伊斯站直身體，則才有空觀察起對面先後鎩羽而歸的兩個偷襲者。

“……”

慢慢從鋼條堆裏爬起來，偷襲了鋼鐵俠的九頭蛇眼神陰郁，盯著他們的目光像是要把人撕成碎片。而稍遠一點，有能耐把喬伊斯打個措手不及的特工也從操作臺的廢墟中直起身，肌肉蓬勃而糾結的胳膊上有明顯被金屬手臂捏出來的青紫，整個人重新恢覆了蓄勢待發的狀態，兇悍得宛如即將不顧一切捕食的饑餓野獸。

剛剛的嘗試只是小試身手，他們遠遠比目前所展示出來的要可怕得多。

對於危險的本能這麽傳達著直沖天靈蓋的警告。托尼咬了咬嘴唇，努力平覆著過快的心跳，在越來越具有壓迫感的對峙中看了喬伊斯一眼:“現在怎麽辦？”

喬伊斯一反常態地沒有回答。他只是瞇起眼，臉色僵硬地打量著這兩個特殊的嗨爪特工，眼底飛快地湧動著什麽，表情也漸漸由猶疑變成恍然，最後恢覆成一貫的平靜無波。

“還記得我們下來要做什麽嗎？”他慢慢這麽開口道。

“讓我能再一次擁抱我的戰甲？”不知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托尼疑惑地轉過頭。

“那這就是了。你說這個是不能用科技解決的信號屏蔽，你猜得對。”

語氣裏充滿微妙而覆雜的肅穆。在總裁爸爸懷疑的目光中，喬伊斯指了指鋼條堆裏那個剛剛偷襲鋼鐵俠的黑衣殺手:

“是他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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