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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逃之夭夭灼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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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天,楊家園子到處都是團團錦簇一般,空氣中有一種芳香,青草的氣息夾雜著花香,醺然欲醉一般。

相宜站在花叢底下,伸手攀住花枝嗅了嗅,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只覺得全身都舒泰。昨日游春以後,她便跟著楊老夫人回了楊府,住在主院的東廂房裏邊,駱老夫人將連翹與劉媽媽也撥了過來:“別讓楊府的丫鬟媽媽們操心,好好去服侍著大小姐。”

劉媽媽是片刻都舍不得見不到相宜的,聽了駱老夫人這話,心中自然高興,趕緊收拾了個小包袱便過了楊府,見著相宜穿得漂漂亮亮的陪在楊老夫人身邊,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楊老夫人就跟那菩薩一般,我們家姑娘就是跟在菩薩身邊的玉女了。”

楊府的日子可比駱府要好過得百倍千倍,不是劉媽媽有意奉承楊家,確實如此,走到楊家的園子裏頭,瞧著那些水靈靈的花花草草,心裏頭都舒暢,更別說那笑容可掬的楊老夫人對自己姑娘實打實的好!

楊老夫人給相宜在聲聲坊裏買了幾套衣裳,讓連翹過去取:“駱大小姐賞臉來陪我這老婆子,總得要先給些謝儀才是!這事兒也是突然決定的,所以準備得倉促,也不知道合不合駱大小姐的身子,先拿著試試,若是不行,再請繡娘過來量尺寸重新做。”

衣裳傳到身上實在合身,相宜攥著那衣裳角兒,心中明白,楊老夫人哪裏是臨時給她買的,分明早就挑好了,這身量,不長也不短,剛剛兒好,款式也是最時新的。

“姑娘,咱們好像來得早了些。”連翹有些迷惑的看了看前堂,那邊只有幾個丫鬟在打掃,卻不見楊府裏的夫人小姐們的身影。

前堂的一角立著一盞沙漏,相宜仔細瞅了瞅,確實已經到了卯正時分,再看看外邊的天色也已經放亮,蒙蒙的一片魚肚白正在天空的東邊,壓著一線淡淡的金色。

在門口打掃的丫鬟見了相宜,笑了一笑:“駱大小姐為何起得這般早?”

相宜趕緊回答:“我想來給老夫人請安。”

那丫鬟笑著擺手道:“我們府裏一般要到辰時初刻才會有夫人少爺小姐們過來,老夫人說春天是好睡覺的日子,讓他們每日裏頭多歇息一陣子,不必來得太早。駱大小姐等會還要去族學,便不用向老夫人請安了,趕緊收拾了去罷。”

這請安問好,愈是來得早就愈發心誠,沒想到楊老夫人卻與別家不同。相宜看了看前堂裏邊,幾個丫鬟正在拿著抹布擦桌子,黑色的檀木被擦得亮堂堂的,閃出了深紫色的光,似乎正在流動,相宜心中一驚,原來這是紫檀木,自己上次來竟然看成了黑檀,也真是看走了眼。

帶著連翹去了楊老夫人屋子那邊,站在走廊下頭的玉竹笑著擺了擺手:“駱大小姐,你自己去念書罷,老夫人一早就起床去花圃那邊了,這陣子沒在。”

相宜站在門口聽了聽,裏邊一點響動也沒有,知道玉竹沒有說假話,嘆息了一聲:“還想給楊老夫人來請安問好,她卻不給我機會。”

“沒事沒事。”玉竹眼睛彎彎:“我們老夫人就是這樣的,她與老太爺一早就出去了,老太爺要將少爺們練拳腳,老夫人要去擺弄她的花花草草,事兒多得很。駱大小姐,你趕緊去用了早膳罷,等會馬車就要來了。”

相宜有幾分惆悵,又有幾分歡喜,這楊府裏的下人們,一個個都那麽熱情,跟自己家裏的那些丫鬟婆子們完全不一樣,看來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下人,這話真真假不了。

玉竹喊來一個丫鬟:“玉梅,你帶了連翹去廚房給駱大小姐端飯過來。”

用過早膳以後便去族學,楊府除了寶柱,還有三房的寶琳今年也去念族學,見著相宜從住院出來,寶琳趕緊跑了過來:“相宜姐姐,等你好一陣子了。”

兩人手拉手親親熱熱的走到了角門那邊,楊府的車子果然已經在那裏候著了,兩人才上車,就聽那邊傳來一聲喊叫:“四妹妹,相宜妹妹,你們等我!”

相宜擎著簾子一看,就見寶柱騎著一匹小馬朝這邊奔了過來,那小馬通體雪白,似乎沒有一根雜毛,配著金色的馬鞍子,很是神氣。寶琳在一旁拍著手笑:“三哥哥,你又來炫耀了,騎馬有什麽神氣的?等我到了七八歲,也要祖父教我騎馬!”

寶柱奔到馬車旁邊,伸手拍了拍馬腦袋:“相宜,你看看,我的馬!前日才到的!”

楊老夫人喜歡種花養草,楊老太爺喜歡舞槍弄棍,還有一個愛好就是養馬,楊家有好多匹寶馬良駒,孫子們滿了八歲,楊老太爺便會多方尋找好馬送了給他們。楊老太爺經常說:“我楊之恒的孫子,上馬可提刀退敵軍,下馬可輔佐君王治天下!”只是寶柱瞧著卻只能馬上求功勳,讀書卻只不過如此而已。

相宜見著寶柱洋洋得意,朝他笑了笑:“這匹馬不錯。”

寶柱撫了撫那馬的鬃毛,洋洋得意:“這是從西域那邊弄過來的馬,祖父說這馬很是名貴,等它長大了以後定然是一匹千裏馬。”

相宜笑了笑,又打量了下那匹馬:“瞧著真神氣。”

把簾子一放,與寶琳細細說起話來,寶琳撇了撇嘴:“我三哥哥就是這樣,什麽話都藏不住,這馬前日來的,前兒晚上便已經拉著給人看過一圈了,昨日他陪著祖母到外邊踏春,沒機會顯擺,今日便騎著去族學了,還不是想讓大家都瞧瞧他這匹馬?”

“這馬名字叫做飛羽,怎麽樣?”寶柱的聲音從外邊傳了進來,帶著幾分興奮:“四妹妹,相宜妹妹,你說如何?”

“表少爺,這名字好聽!”連翹掀開側面軟簾,大聲讚了一句,寶柱即刻間眉開眼笑:“是好聽!祖父還給嘉懋也準備了一匹,他寫信過來說要取名叫桃夭,被外祖父說了一頓,只講這名字不好聽,駿馬哪裏能配這名字?”

相宜的心忽的緊了一下,趕緊低下了頭,桃夭,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手指絞住衣裳,不停的在動來動去,詩經裏的那首詩歌恍然就在耳邊吟誦出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嘉懋,難道是在用桃夭暗喻自己的名字?桃夭……宜家宜室……,相宜的臉慢慢的有些發燙,只將頭低了下去,不敢擡起,唯恐旁邊的寶琳發現自己的異樣。

馬車外邊的路上有著數株桃花,被微風一吹,花瓣點點從軟簾的縫隙裏鉆了進來,落在相宜的衣襟上,淡淡的粉色與她的衣裳似乎融在了一處,再也分辨不出桃花落在哪裏。連翹伸手拍了拍:“表少爺剛剛說什麽?容大少爺給那馬取名叫桃夭,咱們這就見著桃花了!”

相宜的心思恍惚,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衣裳角,慌慌張張。

嘉懋,跟前世那個嘉懋,怎麽就不一樣了呢?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雙眼望著馬車外邊的桃花漫天,一種歡喜裏夾雜著哀愁,慢慢的鋪展開了,似乎要將她整個人全部籠住,讓她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四妹妹,嘉懋說過幾日要來廣陵。”寶柱一只手攀著馬車窗戶,一邊跟寶琳商議:“咱們非得讓他好好請回客才成,他上回考中秀才,好像他祖父一高興,獎了他五百兩銀子。”

“這麽多?”寶琳驚叫了起來:“不行不行,不能讓嘉懋哥哥悶聲發財,咱們得好好想法子才是。”

相宜耳邊一陣亂哄哄的,她什麽都沒有聽見一般,卻只聽見了“嘉懋”兩個字。她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心中惻惻,這一輩子,難道還是不能擺脫他?昨日游春裏有人提起他,今日寶柱他們又提起他,仿佛走到哪裏,都有他的影子。

到了族學,嘉懋將她與寶琳送到女學這邊,剛剛邁步進了院子,就見著了黃娘子。她笑著朝相宜招了招手:“駱大小姐,這裏有你的一封信。”

相宜疑惑的走了過去,心中奇怪,誰又會寫信到族學?難道不該是寫到駱府?

一個深黃的信封,封皮上邊寫了地址與她的名字,但並沒有落款。相宜將封皮拆開,從裏邊抽出一張信箋,才看了幾眼,全身就激動得發起抖來。

“駱大小姐,可有不認識的字?”黃娘子在一旁關切的問著:“要不要娘子幫你看看?”

相宜搖了搖頭:“這信裏頭沒寫什麽生僻字,都能看懂。”

黃娘子臉上堆滿了笑容:“駱大小姐可真是聰敏,才學了這麽兩個多月,就識得這麽多字了。”她的眼睛稍微從信箋上掃了過去,密密麻麻的一堆字,好像是一些人的名字。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黃娘子也不去深究,駱大小姐再有不認識的字,只怕也不會讓自己看,自然是等著回去找信得過的人替她瞧瞧了。

相宜的心砰砰的跳著,將那信箋折好,賽回了信封裏,將那信封貼在胸口放著,慢慢的走到了自己座位上邊去。連翹在旁邊瞧著奇怪,低聲問道:“姑娘,誰寫來的信呢?”

“我也不知道。”相宜用力的按著胸口,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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