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出洛根所料，如今奧斯塔伽的土地遍布暗裔的蹤跡。

灰衛自然也想到了這點。在出發之前，她準備了充足的繃帶和藥劑，除了洛根之外，灰衛還帶上了她的戰犬和那個名為莫瑞甘的荒野女巫。但在重新回到可卡瑞荒原時，對所處情況作出估計的灰衛還是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頭，好像她之前做的工作仍然不夠。

不同於離開之時，大陸的最南端已然由皚皚白雪覆蓋，洛根走在隊伍的前端，長時間裏誰也沒有開口，只有他的戰靴踩在雪地上的聲音，以及戰犬奔跑與呼吸的動靜在天與地之間徘徊旋轉，但這已足夠將空曠的平原填滿。看著纖細的雪花落在自己的盔甲上，恍然間洛根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也是走在如此冰冷的可卡瑞荒原上。記憶自深處浮現，洛根最先想到的就是刻骨銘心的絕望與饑餓，而即便如此，他還不得不硬生生拖著瑪瑞克繼續前進。他早已筋疲力盡，逃亡的王子更是如此，可他們不能停下，追兵仍在身後，一旦停下，哪怕沒有凍死，他們也會死在奧萊人的劍下。

“還好讓狗一起跟了過來。”

如今的灰衛，和當時的瑪瑞克一樣，站在自己的身側。發色蒼白的她，要不是一身輕甲，幾乎要與廣袤的雪地融為一體。鄧瑞姆位於費雷登北端，從那兒成長的灰衛顯然不適應奧斯塔伽的冬季，她在說完話後還捧起雙手呵了呵氣：“路況都被雪覆蓋住了，就算有地圖也很難憑借記憶找到當初的營地。”

洛根下意識地警惕起來：“你回那裏幹什麽？”

我怎麽知道凱蘭的屍體在哪兒。”灰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要從我熟悉的地方開始找……得趕快些，這兒可真冷——哦。”

她抱怨的話語還沒說完，魔法的流動自灰衛的雙腳一直竄到頭頂。這把她和洛根都嚇了一跳，但接著什麽都沒發生。年輕的灰衛茫然地眨了眨眼，而後突然放下了護在臉前的雙手，像是不再畏懼寒冷般轉過頭：“謝謝你，莫瑞甘。”

回應灰衛的只是一聲冷哼，女巫嬌俏的臉上浮現出了一貫不屑的神色：“國王和凡人，死後統統不過一具屍體。橫於荒野的屍體最終歸宿就是餵狼，為何他要區別對待？”

就算洛根對走在背後的這位叛教法師懷有深深的戒備，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他感覺隨時都會反水的女巫說的對極了。但鑒於這件事他已經和灰衛爭論一番且不歡而散，此時的洛根選擇了沈默，他可不想在冰天雪地裏和她繼續無休止的相互攻擊。

“我只負責完成任務。”灰衛聳了聳肩，顯然也不想在雪地裏和人爭論，“國王的下場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你要是樂意，找到他的屍體後再餵狼我也不介意。”

話是這麽說，但真的找到凱蘭的屍體之後，灰衛想了想，還是送了他一把火。

依洛根來看完全沒必要，尤其是灰衛在他的帳篷廢墟裏翻到凱蘭和奧萊女王賽琳娜的通信之後。

直到回到營地時洛根的心底還壓著火。在清理了附近的暗裔後，灰衛僅僅是抹幹凈臉上的血，便開始從廢墟裏扒來扒去，試圖找出點有價值的東西。就在洛根剛要嘲諷出聲時，撬箱子比打仗還厲害的灰衛陡然從凱蘭當初的帳篷裏掏出了幾封陳舊的信件，一臉覆雜地遞給了自己。

——那個腦子裏盡是稻草和殘渣的小畜生，瑪瑞克和洛紋怎麽會生出這麽一個廢物來？他竟然和賽琳娜私通！還有那些提及安諾拉的話，盡管洛根知道安諾拉本身並不會在乎，但她是他的女兒，是費雷登的王後！洛根萬萬沒想到，凱蘭作為安諾拉的丈夫，竟膽敢如此出言不遜。

和奧萊女王私通。洛根簡直要氣到笑出聲來，這其中甚至還有伊蒙的功勞，要是他早一年知道這件事……不，要是他早幾個星期知道這件事，也足夠事先把伊蒙處理掉。

如果是這樣，那麽領主大會的最終結果如何，還得兩說。

然而現在一切已成定局，洛根陰沈地擡起頭，看向坐在帳篷附近的獲勝者。奧斯塔伽一行倒是沒白去，至少她的確從廢墟和敵人的屍體上扒出了不少有用的東西。比如說她現在正仔細擦拭的臂甲，在黑夜之中瞧過去也能認出精巧的制作和結實的材質，這是她從暗裔身上強擄過來的，凱蘭曾經的盔甲。

她倒是有耐心，還把一套都找齊了。

“費心費力扒出來不說，”洛根看著那華麗又炫目的金色鎧甲，真是要多礙眼就有多礙眼，“你還打算清理幹凈？”

灰衛忙碌的雙手一頓：“清理幹凈了才能穿下去。這麽好的盔甲，不利用起來太浪費。”

“哼。”

她橫了他一眼：“你再多嘴，我就讓你穿上。”

他就不信灰衛還能強迫自己，當然洛根也打算和她在這種小事上吵架。而且她說的沒錯，好歹那混賬是個國王，他的盔甲自然由費雷登一等一的工匠打造——活著的時候一無是處，起碼他死後還能做出點有用的貢獻。

“找個鐵匠改一改，給斯坦挺不錯，”她擦幹凈臂甲，放下了手中的布，“雖然是死人的東西，但我想他不會介意。”

想來那個庫納利也不會介意。直到現在洛根也沒有適應灰衛的同伴們，叛教法師和奧萊間諜尚且還是人類，那個異鄉口音的精靈刺客還是自己先前雇傭來刺殺她的那個——這還不算最離奇的，庫納利人？洛根不太信神，鑒於奧萊對費雷登的統治，對教會也沒什麽好感。但作為異教，庫納利的名聲可是遠揚在外，而一個庫納利人來費雷登做什麽？對於那個沈默寡言的高大戰士，他幾乎是秉承著本能般的提防。

“對了。”

就在洛根以為他與灰衛的對話已經結束的時候，她突然再次開口。遠離營火的精靈被黑夜籠罩，洛根看不分明她的表情。

“瑪瑞克……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個問題來的毫無征兆，洛根第一個反應就是戒備地反問：“你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總是理直氣壯的灰衛，語氣中難得浮現出不確定的因素：“他是你的朋友，你卻將他的兒子恨之入骨。”

“凱蘭連萬分之一的瑪瑞克也比不上。”洛根扯了扯嘴角，冷笑出聲。

陰影之中的灰衛側了側頭：“所以我才好奇。”

瑪瑞克是個怎樣的人？洛根驚訝的發現他無法組織出一個值得信服的答案來。

他當然知道瑪瑞克是個怎樣的人，洛根太了解他了，甚至到得知他葬身海底的信息時，了然先於悲慟到來的地步。他一直覺得瑪瑞克是個傻瓜，年輕的時候是，當了父親後也是；可同樣的瑪瑞克也是個偉大的人，是洛根如今回想起這輩子為了他，為了他的費雷登所作的一切，沒有半點後悔的人。

但洛根的確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灰衛。他大可以用“公爵大人”的方式把曾經的故事轉述給她，不過洛根不想這麽做。縱然這個年輕的精靈咄咄逼人又言辭傷人，可她意外的坦誠，他並不想用套話來敷衍她。

“算了。”

然而灰衛並沒有等待他的回答。她重新低下頭，從地上拿起凱蘭的戰靴。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或許我可以到另外一個世界親自問問他。”

洛根蹙眉：“你說什麽？”

“幹嘛這麽驚訝。”她擦拭著沾滿泥土的盔甲，淡淡地說道，“你不是覺得咱們能毫發無傷的擊敗大惡魔，然後凱旋歸來吧？我有預感，費雷登始終只有兩個灰衛，一定是造物主故意為之。”

而洛根沒想到的是，在抵達赤崖後，她的猜測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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