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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6(1)【修】彼時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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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光和煦,天街微有雨飄落。

午會的緣故,用過早餐後不久,修奈澤爾便帶著拉斯菲爾蒂出發。

皇族子嗣的聚會,尤愛安排在午間,吃一頓不怎麽繁覆的午餐,喝一杯淡酒,跳幾支舞,在他們心中聊勝於精心布置的晚宴。

大家都是過慣繁文縟節的生活,難得聚首,誰都不想再講究。入夜的時間對於每個人來說又是神秘的賞賜,他們最愛便是於這朦朧夜色中行朦朧之事。

馬車爬上山坡,看見坡頂的希澤跨著一匹黑馬,毛色透亮如裹漆,一雙眼睛藏在長而密的毛裏,眼神鋥亮犀利。他拉緊韁繩的那瞬,它蹬腿嘶鳴,聲音渾厚威武。

這斷是一匹好馬,繞及不過原先那匹一半。

人人都知希澤最愛那匹凱厄司進貢的白馬。那是八年前與凱厄司進行國事交涉的伊萊亞殿下,費了好大勁才為他要到凱恩司絕產——名馬踏雪。希澤未負伊萊亞一片真情。八年裏馬廄的草料一遍遍地換,本土好馬再未有過離開的機會。

眼尖的人識得,黑馬烏騅是故王儲茨威姆殿下送給希澤的生辰賀禮。

“公爵大人,您怎麽換了坐騎?”

“夏日對於踏雪是特殊的開始。”希澤偏頭,望見下車的修奈澤爾,“老馬不適應新氣象,病逝了。”

被加重的“老馬”二字傳入修奈澤爾耳中,他視線微移,正對上希澤含笑的目光。

“今年夏天特別熱,對於習慣凱厄司氣候的踏雪,倒真是可惜了。不過公爵大人,這匹烏騅莫非是?”

“不錯,當年王兄贈我的。這些年裏被外來名馬占據了視線,反倒冷落王兄的一片真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修奈澤爾幾不可見地彎彎唇角,帶著拉斯菲爾蒂從希澤面前擦過,再不看他一眼。

他便是借著那匹親手殺死的、伊萊亞相贈的白馬,和修奈澤爾之父茨威姆相送的黑馬,劃清利益糾葛,表明歸心。

朝堂之中,何來中立。要求自保,只能順了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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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席午宴的都是世家貴胄,這種排場,這種人家最難安排座次。

索性布下小圓桌,擺上自助餐,隨賓客喜好,自由交流。你是我的夥伴,他也是。無有孰輕孰重,孰尊孰貴,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

希澤婉拒一眾幕僚的邀請,拿著一盤菜一杯酒,找到修奈澤爾。

修奈澤爾餘光看得分明,拉斯菲爾蒂亦是。無需任何授意,她湊得他很近,遠遠看來像是耳話情語的戀人。

希澤有些尷尬地低咳,又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很般配。

二人默契回頭,一個頷首,一個彎腰,了無分開之意。他便是硬著頭皮和他們交談,眼神不知該安向何處。

半晌過後,又來了一個人。

修奈澤爾和拉斯菲爾蒂都不認識,反給了幾分面子。

“親王殿下,請允許我向您介紹蘭伯爵。”

“蘭伯爵”三字一出,那人的身份,彼此之間的關系,以及這場談話的目的,都了然許多。

修奈澤爾客氣地寒暄,與蘭伯爵談天說地,遲遲不提所謂正事。

希澤沈吟一番,帶著有些求助的目光看拉斯菲爾蒂。她抿嘴笑道:“殿下,我拜訪公爵大人的那天,蘭伯爵也在。聽說是公爵大人的常客。”

“這下連我都有幾分羨慕了。叔父的拉格莊園,沒事都不敢去坐,怕碰壞了哪朵花哪個古玩被他趕出來。蘭伯爵有幸經常受邀,想必與叔父頗有幾分共識。”

“殿下說笑了,您要是來,我豈有不歡迎的道理?高興都來不及。至於蘭伯爵,久仰您大名,一直期盼面見,一直沒有機會。”

因為一直不為修奈澤爾做事,所以一直沒有面見修奈澤爾的理由。

“蘭伯爵一表人才,得以結識,也是我的榮幸。這些日子多賴伯爵陪伴叔父左右,而今看得叔父重新振作,我也不用終日擔憂。”

最主要的是伯爵往返倫敦與哈福德之間,不露行蹤,辦得妥帖。

“殿下謬讚了。”蘭伯爵話極少,行事作風有少說多做的味道。盡管多年遠離朝堂,看來希澤選人的眼光並沒有變差。

“殿下一直是寬厚的人。雖受王兄之托照顧殿下,可這些年來我受殿下的擔待遠超過我為殿下做的,甚是慚愧。”

好在還有補救的機會。

“叔父是長輩,小輩照拂長輩是應該,哪有長輩照拂小輩的道理。”

我照拂你是應該,而你可曾給我照拂你的理由?

“殿下莫說了,我都無地自容。”希澤退開一步,躬身,“容我和蘭伯爵先走一步,二位慢用。”

言此即彼,他們最愛的手段。

任你私下風起雲湧、廝殺響徹,表面上的你我依然是最親的摯友。

他們這樣的人,講究的便是一套假意。許多人看不慣,因而無法在他們的世界裏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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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瑟曼薩生性清冷,像極了她的父親——安德烈親王。自獨子格裏爾殿下逝世後,她的這一秉性愈發凸顯,深居簡出的生活和希澤的逍遙有那麽幾分相像。

格裏爾死去的那年,朝野間一度出現過質疑他出生的聲音,但是很快匿跡。沒有人知道女王和王儲動用了什麽手段,卻是看見最為囂張的幾個大臣成了最安分的人。

修奈澤爾和拉斯菲爾蒂找到瑟曼薩殿下的時候,她一如既往地謝絕了所有人的陪伴,托著菜肴遙看著風景。而另一邊,她的丈夫芬利伯爵左右招呼,忙得不可開交。

拉斯菲爾蒂與瑟曼薩有幾面之緣,瑟曼薩還記得她,這或許要歸功於她的父親文森特。

修奈澤爾稍擡起衣袖,那枚對扣銀鱗的袖扣便顯露在瑟曼薩的面前。

是拉斯菲爾蒂讓他戴在身上的,她說這樣的場合人們巴不得挖出一點八卦,拿著偌大一個綢盒和公主悄悄談話,是再引人註目不過。

“你在,哪裏找到的?”瑟曼薩完全僵掉的臉色,足以說明這個袖扣正出自她閨房。

“一戶普通的村野人家。”

很普通的人家,聽在她的耳裏絕無普通。“那戶人家的先生,可是有著一雙藍眼晴,渾身一股不遜於你我的貴氣?”

修奈澤爾從未見過紮恩先生,視線焦點移向拉斯菲爾蒂。“是的,完全不像村落裏的人。”

瑟曼薩擡眼瞥過忙於應酬的芬利伯爵,長長嘆息。收回視線的同時,邀請修奈澤爾和拉斯菲爾蒂去後院散步。

“我不知道他現在管自己叫什麽。他的名字是布魯特。”瑟曼薩推開後院門,眼前,乃至視野所及處,鋪天蓋地的都是如雪一般的熊草。

“熊草是我的生辰花,他說最愛便是熊草,我怎麽可能信。”

認識布魯特的時候,瑟曼薩正受抑郁癥困擾。最要好的長姐遠嫁到北意,最疼愛的小妹才因風寒而死,自己的孩子接連著夭折,丈夫卻在外面忙國事。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得素來清冷的王女感到孤獨,在孤獨中接近崩潰。

那時的布魯特從德國游學歸來,掌握著萌芽的心理學,使他成為皇家醫師裏的新秀。也因為這個特長,被指派去照料第五王女。

“後來才知道他是認真的。也許是受德國的影響,他認真到近乎刻板,完全是不解風情的人。”

布魯特並沒有瑟曼薩所想的親近意圖,他只是單純地把她看作歸國後的第一例病患,身份有點特殊。

“他的母親在家裏種了很多熊草,小時候,一遍遍地給他講,熊草在烈火中涅槃的故事。這大概對他有很大的影響。所以那個時候,連我都放棄了自己,他還執著地要把我醫好。”

他做到了。甚至讓這位冷情的王女迷上了自己。

“我對他說喜歡的時候,他驚楞的像個稻草人。後來,他嘗試用心理學的那套給我解釋。怎麽可能解釋的清楚,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

解釋到最後,布魯特沒能說服王女,卻把自己給搭進了。

“安德烈出海辦事,遇上颶風,我擔心得要死。正好布魯特來看我,我便硬拉著他陪我喝酒。30多年前的拉斐。他醉了,我也醉了。”

然後一切順理成章,瑟曼薩發現自己懷孕。

她告訴了伯爵、告訴了女王,他們想到她的孤獨,甚至鼓勵她把孩子留下。女王找了最可靠的醫師為她料理,依她的要求沒有動布魯特。

盡管千方百計地隱瞞,可他還是知道了。淋著夏天傾瀉的雨,他沖到她府上,問她是不是他害得她懷孕。

“你們沒看見他當時的模樣,叫我怎麽再隱瞞。得到我肯定的他,說什麽都要到女王面前謝罪,然後離開倫敦。最後是我以死相逼,才換得他留到孩子出生。”

她愛的人,並非不愛她,只是他們相逢在了錯誤的時間。

“我本以為孩子能讓他回心轉意,派去賀喜的下人只帶回了他的一紙別書。他走得那樣幹脆,那樣決絕。”

她是公主,她的名譽比什麽都重要,所以他不允許自己的存在抹黑了她的光輝。

“唯一令我欣慰的是,他總算沒把這枚袖扣還我。互表心意的那夜,我把這個送給了他。其實本來是枚戒指,我怕他嫌顯眼,讓人改做成了袖扣。”

定情的信物還在,可是孩子直至離世都未能見上父親一面。

“宴會結束後,能不能麻煩你們稍作停留?我想告訴芬利,我找到他了。”

時隔多年,幾經絕望,我還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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