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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新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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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西市中的騷亂只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恢覆了平靜,知情的人只知道官府從“拙春庭”裏搜出了非法的暗娼,抓捕了酒樓的掌櫃,以及十幾名放浪形骸的貴胄子弟。

大隊官兵離去之後,名赫一時的“拙春庭”只剩下了不安和恐懼,跑堂、雜役、廚子以及那些陪客的姑娘們,蜷縮在角落中瑟瑟發抖,他們不知道即將面對的是會是什麽樣的結果,此時能夠決定他們命運的就是站在眼前的“京兆尉”秦大人。

“糜掌櫃無官府的許可容留暗娼、流鶯勾引酒樓客商,在京城地界內作出如此有傷風化之事,本官依律將其收監,等候京兆府的訊問!”秦驤搬了一張椅子坐下後,對著酒樓中瑟瑟發抖的眾人說道,“爾等有不少是良民,也有不少無身份證明之人,本該先將你們一並關押入監牢!無奈牢房有限,也念你們是市井小民,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就暫且在這酒樓之中看管。”

“大人,我等無罪啊!”一幫雜役服色的小廝們連忙磕頭喊道。

“有沒有罪自有官府定論!”秦驤擺手說道,“糜掌櫃所涉之事重大,爾等與其日夜相處,她除了幹出這有傷風化的事情,還有何事不曾發掘的?”

“這……”小廝和女子們面面相覷,糜掌櫃辦事很少經過他們,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秦驤看這些人有所猶豫,顯然沒聽明白自己的話,他又正色說道:“糜掌櫃惡行滔天,她身為你們的雇主,爾等就有舉報之責!否則就要以從犯論處!”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明白了,秦驤是要他們深挖糜掌櫃的不法行徑,哪怕是捕風捉影、無真憑實據也可以舉報。

“有有有!”當即有兩個平日裏痛恨糜掌櫃克扣工錢的雜役站出來說道,“此婦人敗壞倫常,暗地裏養了三、四個面首!”

“對對對,此事我等也知道,這幾個油頭粉面的小生就是她養私下裏養的情人!”一名小廝指著旁邊幾個長相俊朗小夥說道,看起來都只有二十歲左右,糜掌櫃這個半老徐娘,竟然還有‘老牛吃嫩草’的癖好!

“大人恕罪!我等也是被逼的啊!”那幾個小夥子磕頭道,“那婦人先是以財帛相誘,待上鉤之後再強餵我等‘五石散’,以此迷幻藥控制我們幾人,實在是身不由己啊!”

“哦?居然還有‘五石散’!”秦驤眼睛一亮,“此物在京城可是明令禁止之物,糜掌櫃竟敢罔顧法紀,以此魅害爾等!京兆府的弟兄們,帶他們去將‘五石散’這等禍害世人的穢物搜出來!”

“得令!”兩個滿臉橫肉的衙役將跪在地上的幾個年輕人拎了起來,押著他們去搜“五石散”了。

這些人離去後,剩下的小廝和暗娼們紛紛舉報糜掌櫃的不法行徑,其中很多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情,有些則是無足輕重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引起了秦驤的註意,那些暗娼之中並不是百分百自願來做皮肉生意的,她們中有些人是被人販子從家鄉拐賣後賣給酒樓的。

“拙春庭”中一共有二十六名賣身的女子,被逼良為娼的就有十一名,也是這些女子命苦,原以為是被酒樓贖買可以有一份正當的營生,哪裏知道墮入的卻是一個不見天日的魔窟。

“好!這又是一樁死罪!”秦驤命文書將“五石散”之事和這些女子的遭遇寫成狀書,簽字畫押後,起身離開了“拙春庭”。

“爾等現在酒樓中安心住下,等待官府的發落!”離開前秦驤特意囑咐京兆府的差役們好生看管住這些人,不要讓一人逃脫。

離開西市後,東邊的天空漸漸亮了起來,這熱鬧、折騰的一晚上總算是過去了,然而對某些人來說,噩夢才剛剛開始。

弘文六年二月十二日,天一大亮,京城中秩級一千石以上的官員就蜂擁著向宮城方向走去,按照慣例,休沐結束後的第一日“三公九卿”及各級府、寺的主官要向皇帝、丞相匯報工作,即所謂的“小朝會”。

很多官員都認為這一天的“小朝會”會與平時一樣,朝堂上左丞相崔正和中太尉楊坡為首的兩派唇槍舌戰、互不相讓,右丞相東郭棠居中調停,最後的結局是皇帝出來各打五十大板,政事國策就這麽定了。弘文六年裏,至少四年都是如此過的,偶爾皇帝也會加入雙方的論戰,但結局無非都是踏出一只腳、縮回半只。

本來如果沒有發生刺殺京城官員的案件,這一日的“小朝會”也就真的這麽過了;但一件行刺未遂的事件,令京中各股勢力蠢蠢欲動,這場“小朝會”也遠沒有往日那般平和。

按慣例,左丞相崔正主持這場“小朝會”,皇帝端坐龍椅旁聽。果然朝會一開始,崔正就拋出了行刺之事,向廷尉府詢問案件審理的進展。

“此案件正在審理中,由少卿李沖和右丞郎綰主理,臣這幾日已經多番催問,郎右丞回報說即將有重大進展。”張士信向兩位丞相和皇帝匯報道,“相信不出三日,案件必可水落石出!”

“如此就好!”崔正微笑道,“堂堂天子腳下居然敢有人買兇刺殺京城官員,雖說只是個小小的‘京兆尉’,但也是京城的守門人、朝廷任命的官員,行刺就等於同於謀反,當誅三族!廷尉府切不可錯放、輕判!”

“臣遵相令!”張士信朝皇帝和兩位丞相躬身致禮後,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跪坐一旁。而他對面的太仆卿蕭鱟,此刻則是如坐針氈,眼神迷離,心思完全不在這場朝會上。

“陛下,二位丞相!”說話的是中太尉楊坡,“老臣聽說這個‘京兆尉’秦驤行事高調乖張,想來是回京之後得罪了什麽流氓地痞,才招來如此殺身之禍。是不是有人藐視朝廷,這還不一定。”

崔正“哈哈”笑道:“中太尉此言就不對了!無論那個秦驤行事如何,他遇刺時是在前往京兆府應卯的路上,身著的是京兆尉的官服!那些個刺客明知他是朝廷命官還欲行刺殺,可見其本已經藐視朝廷了!中太尉為刺客推脫,是否與此案有牽連啊?”

“左丞相!說話要有證據!”楊坡臉色一沈,忿然說道。

“中太尉,左丞相!二位請息怒!”右丞相東郭棠捋著白須說道,“秦驤原本就是京中紈絝,惹上什麽人招來殺身之禍也本尋常!不過……左丞相也言之有理,明知他是朝廷命官還要行刺,重判是免不了的!兩位莫要再為此子爭論,這天下之大、瑣事之多,豈能是朝廷能夠面面俱到的!”

“也好!本相先行詢問此案,只因這是京城之內發生的大案,既然廷尉府已有眉目,那就換個話題吧!”崔正笑著說道,手指點向了光祿卿張忌傲,“光祿卿,月初陛下令光祿寺設立群馬司、接手全國馬政之事,辦的如何了?”

張忌傲聽到自己被點名,急忙站起身來,向上司們行禮,道:“此事臣多次與太仆卿蕭大人以及兩位少卿交涉,太仆寺那邊都已‘陳年舊賬過多,一時清點不過來’為由,將臣派去接手的人趕了出來!臣正想增派人手替太仆寺幫手,又怕蕭大人有所誤會,所以今日在此向陛下、各位大人稟告,望請恩準。”

“太仆卿,光祿卿所言可有其事?”崔正冷眼看向蕭鱟,閃過一絲狡黠之色;而高高在上的皇帝看向蕭鱟的臉色也不好看,群馬司的設立是他一手安排的,蕭鱟抗拒移交權柄就是在和自己作對。

“沒……沒這回事!”蕭鱟急忙自辯道,“一定是其中有什麽誤會,太仆寺遵陛下旨意移交馬政之事,一直以來都是密切配合,不敢推脫阻攔!”

“如此就好!”說話的是中太尉楊坡,“那這就日就配合光祿寺把這件事辦好,也算不枉陛下的信任、丞相的關懷!”

事實上私下裏楊坡也警告過蕭鱟,令他不要在群馬司這件事上對張忌傲使絆,否則吃虧的只會是他。但蕭鱟心高氣傲,新上任太仆卿,又怎麽舍得全國馬政這麽大的一塊實權分給他人?今日這樁朝會上,崔正若是抓住這個話題狠命打擊,怕是連楊坡也維護不了。

“臣遵陛下、丞相和太尉大令!”蕭鱟嘴裏說道,這回是徹底服軟了。

“既然如此那群馬司這件事就留待下次‘小朝會’上再匯報吧!”右丞相東郭棠生怕崔正和楊坡再吵起來,急忙跳出來主持工作,“接下來議一議其餘各府、寺的事情吧!先從……太常寺開始!”

接下來就是“九卿”所屬的各衙門的工作匯報,有的簡短有點冗長,也沒用什麽重要的事情。原本左丞相喜歡抓住一些“文官派”官員的紕漏大做文章、口誅筆伐,一件簡單的小事都能與楊坡爭吵上半天,然而這回卻出奇的安靜,只是偶爾冷嘲熱諷幾句,完全沒有往日的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最後做報告的是衛尉卿高頤,這位高大人是外戚崔氏的女婿,也被視為“外戚一派”。往日的“小朝會”上但凡輪到他,都是說一些歌功頌德、天下太平的場面話,真正與他的職責相關的卻很少涉及。但這一回不一樣,他居然一本正經地做起了工作報告。

“二月至今,衛尉府與京兆府合作,共抓捕了為禍京城的慣盜六人,逮捕酒後滋事者十七人,查獲違禁刀劍、弓弩等物二十餘件。”高頤手握著玉圭,盯著事先寫好的工作報告念道,“昨夜,臣接到線報說有行刺案一名逃犯的蹤跡,便與京兆府一同抓捕,在西市附近發現其行蹤。然搜查之下,卻有一些令人不齒的發現。臣與京兆尉商議之下,將此案件移交給了禦史監察院。”

“嗯?既然是行刺案,應該交給廷尉府,怎麽交給禦史監察院了?”崔正站起身,問道。

高頤朝他稽首一拜:“稟丞相,因牽扯到京中官員,沒有陛下、丞相的授意,臣不敢移交廷尉府,故只能交給禦史監察院,請上禦史大人秉公審訊。”

這時周沐緩緩站起身來,朝皇帝和兩位丞相一拜,朗聲道:“京城西市‘拙春庭’,名為酒樓實則是**,其掌櫃以‘五石散’魅惑京城少年,又有拐賣少女、逼良為娼的惡行,其罪當誅!不過此惡婦為減其罪,向官府供出了酒樓真正的主人,高大人和京兆府這才將此案件移交本院。”

“哦?這京城之中、天子腳下,居然有如此膽大妄為之人,敢包庇此等惡婦!”說話的赫然是高坐龍椅的皇帝,這樁案件引起了他的興趣,“高祖皇帝曾下諭旨:京城之中持有‘五石散’者,家財充公;制販此物者,抄沒家財、全家罰為奴婢。而拐賣少女、逼良為娼者,依本朝律例,當處以絞刑。京城之內居然有此不怕死之人,朕倒想知道,此人的身後到底是何方神聖?”

周沐將早已寫好的奏本呈報給皇帝,皇帝打開一看,臉上浮現出陰冷的笑意:“好啊,真是好啊!兩位丞相,你們也一起看看吧!”說完將周沐的奏本扔到了臺階下,東郭棠撿起奏本,和崔正一道翻看。

除了“拙春庭”的事情,奏本上面還羅列了蕭鱟其他幾樁罪——利用太仆少卿一職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私下裏虐待兄長、毆打妻室、寵信偏房等。而令東郭棠心中一緊的是,蕭鱟與東郭季堯之間的生意往來也被禦史監察院奏了上去,而且他能感覺到崔正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慍怒和譏諷之意。

“好啊,堂堂的本朝第一名臣居然會有如此不肖的兒子!”崔正冷笑一聲,“中太尉,周禦史的奏本也請你看看吧!”說著他將奏本扔到了楊坡的面前,而原本他也準備好了一封彈劾蕭鱟的奏本,但他的彈劾哪裏比得上禦史監察院的奏本來得有威力。

楊坡一聽崔正口說“第一名臣”心裏便有了底,他皺著眉頭撿起奏本,又看了蕭鱟一眼,心裏也在飛速盤算著應對的策略。

“奏疏中所言,是否都為真實?”楊坡看完奏本,向周沐問道。

“句句屬實。”周沐說道,“中太尉若不信,可親自盤問相關人證。”

“不用了!”楊坡擺手說道,“小女正是蕭鱟的妻室,她曾對老夫說過蕭鱟此人倫常有差,老夫原以為是他們夫妻間爭吵之後說的氣話!既然禦史監察院說了這些事都是真的,那就按律處置吧!”

“岳父大人!”蕭鱟一聽,心中震驚之極,楊坡這樣說就是棄他於不顧了。

“中太尉大人英明!”周沐鞠禮道,“蕭鱟仍是朝廷官員,而且是二千石的高官,又有‘沐陽侯’爵位在身,按律應先去其官職、爵位之後,再移交有司審理。”

“陛下,臣冤枉!”蕭鱟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乞求道,“‘拙春庭’之事必然是有小人誣陷,臣並未拿過一絲的好處,豈會是背後的主使。請陛下明察!”此時蕭鱟還算拎得清,中飽私囊、虐待兄長這些事都不會至他於死地,而“五石散”和逼良為娼才是致命的指控,要活命必須把自己與“拙春庭”撇清關系。

“蕭大人,此事就不對了!”周沐說道,“這‘拙春庭’的掌櫃已經簽字畫押,供述你就是她背後的主人,怎麽就不肯認了呢?我來問你,你的愛妾是否姓湯?‘拙春庭’的這位糜掌櫃實際上就是你愛妾的大嫂,這一點你敢否認?”

“這……臣不否認!”蕭鱟牙一咬,承認了與糜掌櫃之間的關系,“不過臣納妾之時曾贈予湯家一筆彩禮,他們用這筆彩禮在京城做什麽事,臣不應該負責吧?”

“呵呵,蕭大人倒是會替自己開脫!”崔正冷笑一聲,“是不是真的,讓廷尉府好好審訊審訊,不就都清楚了!”

“廷尉府的右丞郎綰乃是當世酷吏,只有他想不到的罪行,還沒有審不出來的罪行!”楊坡反駁道,“此事涉及到朝廷已故重臣的顏面,若是真的有什麽差池,恐怕會令蕭老丞相顏面喪盡、高祖皇帝為此蒙羞!”

“對啊對啊,此事絕對不能讓酷吏來審、更不宜昭告天下!”楊坡話一出,“文官派”群情激憤,紛紛阻止崔正的建議。但“外戚派”卻怕事情不大,非要將蕭鱟移交廷尉府堪問,一時間朝堂上又是一派口水橫飛的景象。

“夠了!”皇帝一拍龍案,顯得有些不耐煩,朝堂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皇帝沈吟了一會,做出了指示:“蕭鱟中飽私囊、有悖倫常,按律本當移交有司審理、判罪;念其父蕭子康有功於社稷,現免其官職、爵祿,交由京兆府監視居住,不得離府半步!至於‘沐陽侯’的爵位,就由蕭丞相第三子蕭鯽承襲吧!‘拙春庭’的案子就由廷尉府審理,但就事論事,不得再牽連他人!”

這個判罰一出,蕭鱟頓時心中慶幸,雖然被奪職削爵,好歹小命是保住了;楊坡也松了一口氣,如果真的認真處置蕭鱟,只怕自己會被他拖下水,皇帝這般判罰,顯然有安撫他們“文官派”的用意在。崔正雖然有些不甘心,但這次“小朝會”的結果已經大大超出了原本的預期,接下來就是如何爭取自己的人能夠上位“太仆卿”。

皇帝金口玉言,“外戚”“文官”兩家皆大歡喜,然而光祿卿張忌傲和衛尉卿高頤心裏明白,針對蕭鱟的進攻,這才是剛剛開始。

更新略晚、本回略長!下一回,趁勝追擊!(有鑒於今天這麽長的一章,明天可能會偷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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