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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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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

十分鐘後,他推過來一杯水,還有三顆藥片。

方胥搖頭,“我不想吃。”

他擡眼註視她,眉間凜冽消融,“你病了,吃了藥才會好。”

其實這一年和他產生距離的原因,除了因為忘記以前的情分,主要還是因為這件事情。

一個對她來說完全可以稱得上陌生的人,要求她每天吃三顆成分不明的藥。

甚至要求她不可以隨意出門。

方胥覺得她就是他的一個囚犯,哪裏會對他親近起來。

何況她都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什麽病,吃的是什麽藥。他遞給她的時候,連藥瓶子都不會給她看。

氣氛一度僵持,她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一副受害者的淒然模樣。

陸忱看著她,只輕輕說了兩個字,“聽話。”

她有些自嘲,推送間將它們悄悄塞到了舌頭下面,賭氣似的喝下一大口水,假裝將藥吃下去。

一個小聰明。

男人沒有發現,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方胥這一年總是失眠多夢,她想,如果真的是什麽不好的藥物,那也應該是和精神有關的。

陸忱看了看手表,終於放下報紙起了身,路過廚房時,他腳步微停,慣例叮囑,“照顧好太太,如果她想出門就打電話給我,我開車送她。”

還在洗碗的阿姨囁嚅的應了句,“哎——”

又是身處牢籠的一天,她想。

他走了後,嘴裏的藥被她吐到馬桶裏沖了下去,半點痕跡也沒有。她看了看鏡子,裏面的人雙眼烏青,面色憔悴不見光澤,要不是五官長相加了太多分,這樣一張臉,只怕連她自己都是不願意看的。

廚房裏洗碗的動靜漸漸止歇,方胥看著阿姨忙忙碌碌的在給她切水果,不知道是不是疑心太重,她總覺得這個阿姨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在這棟別墅裏工作了三年,方胥沒結婚時她就已經在這裏了。

“何姨,您在這裏幹了這麽久,怎麽看起來還是很緊張拘束呢?”她想套出一些什麽,慢吞吞的和她閑扯,“陸先生難道私底下對您十分嚴苛嗎?”

阿姨立刻搖頭,“不是的,太太。先生是個好人,他也很照顧我。”

和方胥預想的答案不太一樣,她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並不明顯,“真的嗎?”

“當然了。”阿姨嘆了口氣,眼角有些濕,“幾年前我和家裏男的離了婚,被掃地出門後無處可去,在這城裏又沒什麽一技之長,年齡也大,差點就乞討了。後來有一天下雪,先生的車停到了路邊,我當時穿的破爛,正挨個飯館問缺不缺洗碗工,先生撞見了,問我飯煮的怎麽樣,我說還行,他就把我帶了回來,還給了我一份工作。”

方胥聽了,有些沈默,“我以為陸先生那樣性子冷的人,是不會有善心的。”

阿姨欲言又止,“太太,您對先生有些誤會。”

方胥搖頭,“我連自由都沒有,是不是誤會已經不重要了。”

阿姨嘆了口氣,似乎想說什麽,又生生忍住了。

方胥問不出別的,在客廳坐了幾分鐘後便回房了。

從盛夏到深秋,方胥一直都有睡回籠覺的習慣。

因為夜晚的睡眠太差,導致她上午總是精神不濟,頭痛恍惚,因此必須要補眠,而且她還一定要拉開窗簾見著亮光才會睡。

方胥瞇起眼看了一會窗外的好天氣,側身躺下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屋子的房門好似被人悄悄開了一條縫,她留意到了,背脊僵直,卻沒做什麽反應。

片刻,屋外的客廳傳來鎖門的聲音。

應該是何姨出去買菜了,所以剛剛過來看她有沒有睡著吧。

方胥松了口氣,終於放心的睡了過去。

……

半小時後。

屋子裏的某個角落開始間歇性的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有點像小孩的彈珠在木質的地板上滾落。

啪嗒嗒,啪嗒嗒。

聽得人格外心亂。

方胥被吵醒,睡意頓時消散的一幹二凈,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屏住呼吸認真聽了一會兒,一時竟辨不出那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於是躡手躡腳的下床趿了雙拖鞋站在臥室中間,仔細尋找起這個聲源來。

結果一無所獲。

她近來有些敏感多疑,便一定要把這聲音給找出來。

找到最後,方胥發現這聲音根本不是從這間房間裏發出來的。

順著樓梯一路走下去,在她臥室的下面,她看見了一個地下室,那是間堆放雜物的小屋子,她平常根本不會下去那裏。

門把擰不開,應該是被鎖上了。

方胥沒有鑰匙,她握住把手使勁晃了晃,還是開不了,她正要放棄,便聽見“哢嗒——”一聲。

門的那一邊,鎖好像轉了一下。

緊接著,門咯吱一聲開了一條細小的縫,裏面森黑一片,不見半分光亮。

方胥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伸手摸進去去開燈。

開關就在門口,她一下就摸到了,但是按下去後卻沒什麽反應,好像裏面的燈泡很久前就壞掉了。

一個雜物間也沒什麽好看的,她下意識把那門關上,想。

並不承認是自己膽子小不敢進去。

然而正要上樓睡覺,那彈珠在地上滾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她很確定,就是從身前這個地下室裏傳出來的。

終究還是不查明白心裏不踏實,方胥把門大大的敞開,讓外面的光透了一點進去。

然後她硬著頭皮進了地下室。

裏面並不是黑的什麽也看不見,只是光線很暗,這一次,那聲音愈發清晰了,好像就在耳邊。

她低頭搜尋著,很快,在地下室最裏面看到了一個正在滾動的長尖圓柱物體。

這裏地勢平穩,也沒有任何外力,按理不會有什麽東西在這裏滾來滾去發出聲音。

方胥覺得奇怪,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還在往角落裏滾的不明物體,等它撞到了一個保險櫃後,那奇怪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保險櫃上好像還放了一箱子舊物。

她象征性的翻了翻,誰知卻找到一張照片——一張大學時留下的合影。

說起來大學發生了什麽她一點也記不得了。

但這張畢業照卻似乎是被人一直悉心保存著的,方胥一張臉一張臉看過去,希望能透過這張照片想起一些什麽。

第一排的中間,她看見了一張燦爛明艷的臉,這張臉她每天都在鏡子裏看到,卻再也沒見過這樣明艷靈動的模樣。

方胥失神了一瞬,接著往下看。

看到最後一排中間時,她的目光凝住了。

那裏有一團被煙灰烙燙過的痕跡,正燙在一張人臉上,照片上半點也看不出這人的面容了,但看其衣著打扮,應該是個個子很高挑的男生。

她摸了摸那個煙灰燙過的地方,粗糙一片,很劃手。

照片下面有對應的名字,她看到第一排中間寫的是她——方胥。

最後一排中間,依舊是被煙灰燙過的模糊一團。

就算是記不起之前的事情了,方胥也很清楚自己的作風,這不可能是她的手筆。

是陸忱嗎?

這個被燙毀的人臉徹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很想知道他是誰,陸忱又為什麽要燙掉他的臉。

想得正入神,腳邊再次傳來嗒嗒的滾落聲。

她低頭一看,發現一個一頭尖銳的圓柱形物體滾落到了她的腳邊,她俯身撿起,看了半天,才發現是一個子彈頭。

假的吧?

方胥順著那子彈頭滾過來的方向看去,漆黑一片的地下室裏,門忽然“啪”的一聲被合上了。

光線被門隔絕的瞬間,她看到門後站了個人。

狹小的空間裏,她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右手下意識撈起舊工具箱裏的榔頭,仿佛喝多了酒的壯漢上了頭,奮力揮動著手裏的榔頭,不管不顧的沖向門的位置。

她想開門逃離這個地下室,恐懼讓她亂了分寸。

黑暗中她似乎碰倒了很多東西。

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後頸,方胥汗毛豎起,腿腳瞬間軟下去,手中的榔頭掉到了地上。

“陸先生——陸先生——”她嗓音低啞的喊出聲,雖然明知道現在沒有人在家,但她還是忍不住喊出聲求救,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一絲生機一般。

後頸那只手似乎用了力,隨即順著她的脖子探入,她上衣的扣子被解開,一個冰涼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

“你喊他陸先生?”

熟悉的聲音,陰沈的語調——方胥一下子想起來他是誰。

“為什麽……”方胥忍不住發抖,“你為什麽總是纏著我。”

他好似笑了一下,繼而將她抵在保險櫃上,神色有些冷郁的說:“因為你忘記了自己的使命,方胥。”

方胥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他伸手敲了敲她身下的保險櫃,說:“你的陸先生……”

方胥忍不住猜測,他是不是知道一些陸忱的事情,又或者他死的過於冤屈,怨氣難紓,因此找人幫他主持公道。

黑漆漆的地下室中,她蜷縮著身子語氣微顫,“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麽?”

這次他什麽話也沒說。

地下室外有人在撞門。

一下,兩下。

第三下時,有光湧了進來。

方胥看見了陸忱。

被光亮刺到,她沒看清陸忱臉上是什麽表情。

保險櫃和墻壁的夾角處,她慢慢滑落下去,失聲喊了一句,“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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