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輪椅旁的秋菊，痛苦的別過頭去，抹掉臉上的淚珠，上前顫聲道：“小姐，您真的要讓九爺就這樣睡去？等他醒來，該有多悲傷……”

就是怕他悲傷，才要下藥啊！

洛冰鸞目光在天青嘯臉上流連忘返，對跟前的白虎、朱雀道：“我把他交給你們，你們一定要保護好他，要像對我一樣。”

“小姐，您真的不要我們跟著嗎？”白虎妞抿著唇，追問道。

“公主，皇上等著呢？”站在屏風後的趙公公，適時的發出那令人生厭的聲音。

朱雀妹咬牙切齒，下意識的收拳，恨不得立刻出去打掉那趙公公的下巴，讓他這輩子再也不能出聲。

洛冰鸞不舍的將目光從天青嘯身上移開，擡頭凝望著春蘭、秋菊、白虎、朱雀，淡淡笑道：“人生的路還很長，記得你們答應過我的話。”

不再看幾個丫頭，洛冰鸞徑自低頭垂目，對一只守在外頭的侍衛海格道：“海格，進來吧，可以走了。”

海格繞過屏風，餘光掃了床鋪旁蓄勢待發的白虎、朱雀一眼，躬身上前，朝輪椅內蒼白無力的女子單膝點地行禮，也不說話，默然起身將輪椅推到客廳。

兩個壯實些的太監擡著藤椅等在那裏，海格低聲告了一聲：“得罪！”

將洛冰鸞抱起放在藤椅內，跟著便往外走。

眼瞅著海格像押送犯人一樣將自家小姐帶走，

“噌！”白虎妞從身後拔出燕翼刀，紅著眼睛作勢上前。

朱雀和春蘭忙攔住她，朱雀此刻早已淚流滿面，卻只能用雙臂死死的箍住白虎，聽任自家小姐離開。

春蘭顧不得擦拭眼角如註的淚水，站在窗前，望著青鸞軒軒大門口起轎的步輦，喃喃道：“小姐，我們答應您的，一定會做到。可，您如何能保證君無戲言？”

還有不到兩個月，洛冰鸞就將迎來她在這個時空的第二十個生辰了，將迎來她期盼了兩世的大婚。

然而，一切的一切如今都已成為水月鏡花。

不再回憶，也不再留戀，洛冰鸞躺在步輦正中的軟榻裏，透過窗口，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神態各異的人流，內心，卻是異常的平靜。

“停！”隨著窗外的一聲大聲喝止，行進中的步輦猛地一停。

外頭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聽力下降許多的洛冰鸞，聽不清外頭人的說話聲，只是從窗口中看到原本守在兩旁的侍衛、太監突然全都退到後頭。

簾子被從外打起，閃進一個身著雲龍親王朝服的身影。那銜紅寶石的朝冠下，是一對彌散著無盡傷悲的雙眸。

洛冰鸞沖來人淡淡一笑，幽幽嘆了一句道：“天青智，你不該來的。”

“為什麽不離開？為什麽不走？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為什麽還願意進宮，為什麽不解釋？”天青智蹲下身子，凝望著軟榻裏笑的雲淡風輕恍若不知此去將是兇多吉少的女人，語調前所未有的急促。

“是那些人在關鍵的時刻挽救了時局，而且，你根本無心政治，一心為民。為什麽不向父皇解釋？”

洛冰鸞看著眼前這個，此刻迥異於平日裏冰山冷面、甚至關心到不覆理智的天青智，心底湧起一陣暖意。

輕輕的搖頭，洛冰鸞笑的坦然，目光直直的望進天青智的眼底，反問了一句：“你捫心自問，如果是你坐在那個位子上，你還能容得下我嗎？”

洛冰鸞的目光仿佛洞徹一切，讓天青智無處可逃，他眉頭緊皺，薄唇緊抿，一時低頭不語。

她成就了洛府，洛府成就了商貿繁榮的帝國，可，洛府如今已是掌控著全國經濟命脈；

她造就了所向披靡的新式軍隊，帝國海軍成為海上霸主的同時，所有裝備、人員十有八九出自天機堂；

若只是這些，也就罷了，她的人竟然早已滲入皇家軍隊，無處不在，這一切不能不讓在位當權者恐慌。

如果自己在那個位子上，怕是根本無法容忍一切出現。話雖如此，可眼下她和洛府坐大的局面，也是父皇一手促成。

更何況，她不是別人，她是鸞兒！

天青智的臉上寫滿痛苦與無助，他恨，他恨天青義，更恨自己，恨自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雕零枯萎、化作塵泥，什麽也做不了，無能為力。

一念至此，天青智絕望的擡頭望著洛冰鸞，焦急的說道：“總還有辦法的……”

洛冰鸞輕輕搖頭，無聲的嘆息，虛弱的擡手掩住天青智的唇，目光淡然透徹，“我本就活不長久，如果為了讓我多活幾日，而要犧牲許多無辜的性命，那我寧可不要。再者說，我是個商人，用我自己本就屈指可數的性命換得洛府的平安、所有人的長久，這筆買賣挺劃算！”

見天青智面色愈來愈悲戚，洛冰鸞淡然一笑道：“說不定，還能成就我的聲名，流傳千載。那我賺的可就大了。”

天青智聞言，擡頭一臉正色望著洛冰鸞，一字一句的言道：“我發誓，你一定會清史永存！”

不再細想這句話背後那如山巒般沈重的諾言，意味著什麽，洛冰鸞沒再說話，粲然一笑，無力的閉眼。

天青智見狀，只覺得胸口壓著一塊大石，喘不過氣，默默的起身，定定的望了一眼軟榻裏的女子，轉身快步離開。

插曲過後，步輦覆又起程，一步步的接近著皇宮的心臟——老玄處。

快到地方時，海格依舊行禮告罪，上前連著毯子將洛冰鸞抱出，安放在藤椅裏。

無視左右四下宮女、太監們異樣的眼神，洛冰鸞雙眼微瞇，安穩的躺在鋪了厚墊子的藤椅裏，眼神則落在視野裏恢弘高大、見證了一切的宮殿。

和上次因為英法使臣求婚、一眾皇子聯合罷工惹怒老玄，自己孤身前來時的心境大不相同。

不覆當日的患得患失、不覆的當日的不忍不願、不覆當日的費心揣測、不覆當日的悉心布置……

真正走到這一步，原來一切都很簡單，一切在洛冰鸞看來都理所當然避無可避，一切的一切即使看起來如死灰般的深淵，其實也正孕育著生的希望。

只要歷史不再覆歸，那，死又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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