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頌低頭醞釀了一下，然後閉著眼開口道：

“我當時許的願望是……”

她的聲音一陣交錯起伏的手機鈴聲打斷。

時讓：“你的手機響了。”

“(。＿。)嗯……你的也響了。”

兩人紛紛站起來去找信號比較好的地方接電話。

唐頌走到屋後，按下接聽鍵——

“沈寧寧你三天後記得收快遞裏面有我寄給你的刀片！”

電話那頭的沈寧瑟縮了一下，繼而想起自己打過來的目的，又忿忿不平地鼓起了臉：“唐頌頌你恩將仇報！”

“(‵o′)你知道我剛剛做了一件多麽偉大的事嗎？我把你那盆濕巴巴的盆栽裏面的種子給養活了！就是你臨走前交給我照看的那一盆啊，你不是說很重要嗎？你看我把它養活了！它發芽了你造不造？”小姑娘興奮的聲音快要通過電話線沖破她的耳膜，唐頌將手機拿開，然後站在原地楞了楞——

養活了養活了！時讓的那些種子（怎麽有種微妙的怪異感）居然真的養活了！果然世界上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種子在這個時候發芽必須是個好兆頭啊有木有，所以她這次告白一定也能成功的啊有木有！

唐頌激動地重新將手機靠到耳邊，只聽聽筒裏傳來“嘟……嘟……”被掛斷的聲響。

唐頌：……

她重新回到桌子前坐下，不一會兒，時讓也回來了。

只不過他的表情有一些嚴肅，看起來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怎……麽了嗎？”

時讓搖搖頭，繼續吃著碗裏的東西。

氣氛一時有點冷凝，唐頌拍拍桌子：“時先生你聽我說啊。之前我不是把你的種子帶回去種了嗎？剛才我鄰居的小妹妹打電話跟我說那些種子發芽了！”

時讓拿著湯匙的手頓了頓，他放下湯匙，擡頭看了唐頌一眼，遲疑著開口道：“唐頌，我們可能要回去了。”

夜色中，唐頌的笑臉僵住了。

“你說什麽？回去？為什麽突然要回去？不是說過兩周再走的嗎？”

時讓低頭看著碗裏的山楂沈默了一下，說：“我得回去，見一個人。”

“見什麽人？很重要的人嗎？”唐頌腦海裏突然閃過一些不好的預感，“不會是……前女友什麽的吧？”

“不是。”

唐頌的心剛剛放下來，時讓又接著道：“是以前……喜歡過的人。”

唐頌：……呵呵噠。

夜涼如水。

時讓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外，桌子上的甜點已經涼了，他拿起筷子又吃了幾塊，然後起身把它們端到廚房。

熱好之後，時讓回屋裏找來一個小籠屜，將那些糕點甜羹一一放進去。

他拎著糕點走到唐頌屋前，敲了敲門：“唐頌，你出來。”

“你剛剛都沒有怎麽吃，我把糕點都熱好了，你快出來吃。”

裏面半晌沒有應答。

時讓有些委屈地搬了一張小凳子在門邊坐下來，他朝裏面喊道：“你不出來我就坐在你門口等了。”

他將小籠屜抱在懷裏，時不時地打開蓋子吃一口，然後再朝裏面喊一聲：“這裏好冷啊。”

如此這番二十分鐘後，唐頌繃著臉開了門。

她伸手抱起時讓懷裏的小籠屜。時先生跟著站起來，將吃得滿手的糖粉在門外拍了拍，然後徑直走到屋裏面。

他走到小書桌前坐下，然後拍了拍桌面，擡頭對唐頌笑道：“放這裏，我陪你一起吃吧。”

唐頌：……能不能不要這麽厚顏無恥啊！

她將糕點放到小書桌上，不待時讓伸手過來拿，她兩手拿起一整碟通通往嘴裏倒進去。

時先生：……QAQ

唐頌吃得滿嘴鼓鼓囊囊，手裏卻還是不停地拿著糕點往嘴裏塞，吃著吃著，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淚水混著糖霜含進嘴裏，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甜點也會有這麽苦澀的時候。

時讓看到唐頌的眼淚，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伸出袖子不斷擦著唐頌臉上眼淚：“你別哭，別哭啊。”

唐頌側頭避開他的觸碰，她想忍住不哭，可是眼睛裏卻像裝了水龍頭一樣，不斷嘩嘩地往外面流著水。

唐頌很快就被糕點上面沾上的鼻涕淚水惡心得吃不下去了，她流著淚將所有糕點倒進一個盤子裏，然後拿到垃圾桶旁邊“嘩”的一聲通通倒進去。

時讓：QAQ

唐頌倒完之後就蹲在地上不起來。她將頭埋進膝蓋裏，對時讓道：“我不走，你要走就自己走吧，我要和小遇留下來。”

————————

晚上，辛遇和譚振從小虎家回來。

辛遇進屋的時候唐頌已經躺在床上了。

她走過去拍了拍唐頌的肩膀：“怎麽了？和時讓吵架了？我剛剛在外面看到他好像情緒不太對的樣子。”

唐頌翻了個身，將整個人團到被子裏面，聲音從被子底下甕聲甕氣地傳出來：“你為什麽要叫他時讓？不準你叫他時讓。我都只能叫他時先生……”

辛遇笑道：“你這是要跟我開啟無理取鬧模式嗎？”

“小遇……”唐頌掛著被子撲到她大腿上，“嚶嚶嚶他不要我……”

辛遇的手在被子上方糾結了一下，最終選定一個疑似頭部的地方拍了拍：“你跟他說了嗎？”

掌心下面的部位往上拱了拱——

“沒有。他說……他有喜歡的人了嚶嚶嚶……”

辛遇皺了皺眉：“他這樣說了嗎？”不可能啊，看他們平時的互動，時讓根本就是一副把小詞完完全全放在心上的樣子，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喜歡別人呢？

“他說了他說了，他還說他要走了，他要回去找他喜歡的那個人……”唐頌啃著被子道。

辛遇嘆口氣：“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唐頌喃喃道，她在被子裏蹭了蹭眼睛：“小遇，我現在好難過……”

辛遇隔著被子揉了揉她的腦袋，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唐頌腫著一雙眼去上課。剛走進教室，時讓就匆匆趕進來拽起她一只手往外跑。

到教室外面後，唐頌甩了好幾次都沒甩開，她幹脆在原地蹲下來不讓他拖著繼續走。

“你到底要幹嘛？！”

時讓轉頭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艱澀地吐出一句話：

“小虎爺爺，出事了……”

——————————

唐頌還沒出生的時候爺爺就已經去世了，她見過奶奶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因為奶奶不喜歡她媽媽，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她。

在她對奶奶寥寥無幾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十三歲那一年，媽媽領著她去看望她。

奶奶當時視力已經很不好了，她辨認了好久才認出唐頌是誰。

因為媽媽要去工作，所以就先把唐頌留在了那裏。

唐頌那時很怕奶奶，她陪著奶奶說了不到兩句話就跑到外面的門檻上去坐著。

後來奶奶也跟著走了出來，她坐在門檻的另一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起身，蹣跚著走到馬路另一頭的小賣部，買了一罐汽水給她。

這是奶奶唯一給她買過的東西，唐頌記得小時候每次過來，奶奶去給孫子孫女們買糖，每次發到最後都會沒有她的份。爸爸也因為這個事生過氣，有一段時間甚至不再帶她過來了。

所以唐頌接過汽水的時候很欣喜。

奶奶看了她兩眼，在她旁邊坐下來。

她說：“你現在會做飯了嗎？”

唐頌點點頭。

“會自己洗衣服了嗎？”

唐頌說會。自從爸爸離開之後，她已經懂得開始學著照顧自己和媽媽了。

奶奶又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乖孩子，奶奶要走了。”

這是唐頌記憶裏奶奶跟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她說：“奶奶要走了。”

然後幾天後，她就真的走了。

奶奶住的是那種兩層式的老房子，她和爺爺一直都住在一樓，二樓幾間房以前都是孩子們在住，不過後來兒女們結了婚，就都搬出去了。唐頌曾經跑去上面看過，那些房間裏面堆放著很多小孩子的舊衣服和玩具，爸爸說那都是他們小時候穿過用過的。

奶奶就是在兩層樓之間的樓梯摔下來的。

她靜悄悄地在地上躺了三四天，才被去看望她的姑姑發現。那時候她已經沒有呼吸了。

那之後唐頌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夢，夢裏都是同一個場景，奶奶摸著她的頭跟她說：“乖孩子，奶奶要走了。”

她不知道人活到一定年紀，是不是都會對自己的生命有一種預知能力，知道自己走到哪一步或許就應該停下來了。

所以奶奶會突然地跟她告別，會心血來潮地一個人爬那麽高的樓梯上去整理孩子兒時的衣物，所以爺爺那天會說：你們幫我去找找那個人，這樣我下去了才好跟我姑娘交代。就像在交代某種遺願一樣。

爺爺在床上已經躺了兩天了。這兩天裏，他連開口都成了艱難的事，偶爾吐出一兩個詞，也都只是單純地喊著一些人的名字。

小虎媽說爺爺喊的都是他的兄弟姐妹的名字，他已經不記得我們任何人了。人在彌留之際，記憶都是不斷倒退的，他已經不記得現在的人和事，腦海裏唯一剩下的，也只有幼時陪伴著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了。

唐頌坐在他床前低頭沈默了很久，然後她起身跑回學校。

作者有話要說： 等收藏［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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