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看見了一塊好吃的糖。假如他把它放在看不到的地方, 或許就能抵禦這種誘惑；但假如這塊糖剝去糖紙、露出光滑香甜的糖塊來，就這樣在男孩眼皮底下晃悠, 那不去吃它幾乎便是一種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 對爆豪勝己而言, 齊木未來的意義比小男孩的糖要大得多。她是他過去六七年來，心心念念的女人。

……

早晨, 齊木未來站在廚房，低頭看著垃圾桶裏堆起的空便當盒和被撕開的面包包裝袋，數了數數量。

一盒四百多克的牛肉咖喱便當，外加兩個裝菠蘿面包的袋子，一個辣味煎餃盒子, 還有一個空牛奶瓶。

平時爆豪勝己扔垃圾的時候會直接分類, 但這一次，他將這些東西亂糟糟地一並扔到了廚房的垃圾桶裏。即便這些都是便利店買來的快速食品, 但數量加起來足以讓他填飽肚子。

就算知道這是他故意吃完以後留下來給她看的，便利店的食物營養也比不上自己做的菜，但她依舊稍稍放下了心。

便利貼上的話，幸好他還是聽了進去。

齊木未來將粉色長發勾到耳後, 蹲下身去，開始從垃圾桶裏拿出這些東西，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放進垃圾袋裏。

一件一件，像是他隱晦地為她留下的暗號。即便沒有人在監視著他們，但這些信息，依舊必須偽裝成不經意留下的蛛絲馬跡, 才能像現在這樣傳遞出去，騙過自己的心。

——明明是住在同一棟房子裏的情侶，關心彼此卻要做得像是在偷情一樣。

***

周六是資源垃圾日。爆豪勝己依舊不在家裏。

上午，齊木未來將廢紙、飲料瓶等垃圾裝在白色薄塑料袋裏，放在門邊。

她洗幹凈手，轉身上了二樓，從衣櫃裏挑出長袖T恤與便於行動的牛仔褲穿上，又套上一件薄開衫，踩上白色球鞋，把包掛在肩上就走了出去。

順手將一袋可燃垃圾拎在手裏，她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將垃圾放在指定的收集點後，齊木未來乘上地鐵，一路到了新幹線車站，登上了開往神野的列車。

***

抵達神野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一點。齊木未來被下車的人潮裹挾著，一路出了站，站在了人流如織的街道上。

七年前，歐爾麥特與敵人All·For·One在神野遭遇，之後發生的便是足以記入歷史的“神野之戰”。當時，戰鬥地點附近的大片街區都在戰鬥中遭到破壞，事後的重建也耗費了兩三年時間，但最中央的、被破壞最嚴重的區域卻被政府決定保留戰鬥後的原貌，以紀念這一事件。

如今，布滿斷壁殘垣的戰鬥區域被圍了起來，形成了一處露天的參觀地。在那後面還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神野之戰紀念館，館內收藏了不少與這一事件相關的展覽品——包括歐爾麥特的戰鬥服，記者從直升機上拍攝的珍貴照片的原件，當時被卷入時間的雄英學生曾經用過的夜視儀，敵聯盟制造腦無時使用過的機器零件等。

一提到神野，人們就會想到這個地方，它已經成為了這座小城市的標志，也成為了英雄們對抗敵人的裏程碑。

無論位於神野的哪個地方，想要去神野之戰的廢墟總是那麽簡單。齊木未來一邊對照著手機地圖，一邊走向最近的電車站。

遠遠地，她看見了站臺，便快步走了過去。而就在此刻下一列電車快速進站，車廂震動，發出“咣咚咣咚”的聲響。

站臺邊緣等車的人在電車停下後陸續上了車。齊木未來連忙加快腳步，一邊緊盯著入站的列車，一邊朝著站臺跑去。

一個又一個人登上了車。突然，在擁擠的車門附近，出現了一個留著一頭刺人金發的背影。

齊木未來睜大了眼睛，眼中的瞳孔微微擴大。

爆豪勝己微垂著頭，雙手塞在口袋裏，站在擁擠的站臺上。他身上松松垮垮套著一件薄毛衫，穿著黑色長褲與靴子，因為身形高大，那頭金發在一群乘客中相當突出。

那一瞬間，他的背影讓她想起那天從家庭餐廳離開時，她在他身後快步追趕時所看到的景象。

齊木未來的心臟猛地收縮，步伐也隨之停了下來——她看見爆豪勝己上了列車，隨後他的身影從車廂側面的玻璃窗後顯現了出來，側臉線條清晰可見，眉宇下那雙紅眸裏包含著的，是一種漠然的情緒。

男人徑自走到列車最後方坐下，背對著齊木未來這一側的玻璃窗。她能看到的，又只剩下他的後腦勺罷了。

一切似乎都靜止，世界凝固成不動的圖景，只有電車裏坐在車廂尾部的爆豪勝己，以及電車外怔怔站在原地的齊木未來。

突然，少女的鞋跟微微提起，隨後離開地面——她再次朝著電車跑了過去，像是在追趕著什麽一樣。柔順的粉色長發紛亂地在腦後揚起，於空氣中劃出搖晃著的軌跡。

在電車關門前的最後幾秒，齊木未來登上了前一節車廂。看著眼前在鈴聲中緩緩關閉的車門，她大口喘息著，下意識地朝著爆豪勝己的方向看去。

兩人之間隔著一整節車廂，還有不少因為座位坐滿而站在車廂內的乘客。透過乘客擠擠挨挨的肩膀，齊木未來從縫隙中看見了爆豪勝己。

在擁擠的電車裏，爆豪勝己有些逼仄地屈著腿，安靜地垂下頭坐在那裏。他的耳朵上還掛著耳機，一雙赤紅色的眼睛安靜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地面。

齊木未來松了口氣。她從未像現在一樣慶幸車上的乘客足夠多。

***

神野是一座安靜的小城，不到半小時，電車就停留在距離廢墟最近的車站。

一直坐在車廂尾部的爆豪勝己擡手拽下耳朵上的耳機，起身下了車。始終觀察著他的齊木未來也連忙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借著下車人群的遮擋跟了上去。

下午時分，秋日的陽光開始毒辣了起來。爆豪勝己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而齊木未來一邊走一邊將粉色長發在後腦束成發團，又從包裏找出遮陽帽戴上，擋住刺目的光線，也防備著爆豪勝己突然回頭。

開闊的露天廢墟隔著幾百米就能看到。當初All·For·One選擇的地點位於舊城區中心，這也導致環繞著廢墟的、未曾被摧毀的最外圈建築保持著過去的風貌，更加靠近戰鬥中心的裏圈建築則是摧毀後重建的、更加嶄新、現代化的建築。而最中心的廢墟則如同後現代啟示錄中的廢土圖景一般。年輪般擴散的街景是只有神野才能看到的景色，無聲述說著英雄的史詩。

周末時分，前來參觀的游客三兩成群。踏著被陽光鋪開淡金色的地面，齊木未來一步步地跟著爆豪勝己，朝著成為他生命中重要轉折點的神野之戰廢墟走去。

斷壁殘垣逐漸侵占齊木未來的所有視野。她看著爆豪勝己一路走近了廢墟參觀的入口，像普通人一樣排在了隊伍的末尾，連忙躲在了遠處。

這裏，是爆豪勝己曾經卷入事件的地方，她不知道他是第幾次來，也不知道現在他像普通人一樣在這裏排隊等待參觀時，會是什麽心情。

也或許他是……想要聽別人對他的評價吧。

很快，爆豪勝己身後又站了三四個人。見狀，齊木未來壓低帽檐，無聲而快速地跟了過去。

少女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撚著帽檐，側著身，隱晦地看了一眼。

前方排隊的游客有說有笑，只有爆豪勝己一個人安靜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像。

***

參觀隊伍快速地向前挪動著，很快，齊木未來也進入廢墟內部。

廢墟參觀實行自由游覽制度，已經進入的游客三兩成群地隨意參觀。爆豪勝己先她一步進來。剛進廢墟，齊木未來就小心地四下尋找著他的身影。很快，她看見他用不快不慢的步子在不遠處的街道殘骸上走著。

她按著帽子，跟了上去。

很快，爆豪勝己在一片略微空曠的地面停步。同樣站在那裏的，還有幾個二十到四十歲不等的男人，其中一個人，正口沫橫飛地講解著過去神野之戰的情況。

“當時歐爾麥特就在那裏，和那個臭名昭著的All·For·One戰鬥，拳風橫貫了整片區域，像是那個什麽……摩西分海！但是這個地方的地面卻比較平坦……你們猜是為什麽？”戴著眼鏡、年紀最大的中年男人故作神秘地頓了頓，“因為當時敵聯盟的人站在這裏！還有那個被綁架的雄英學生‘爆豪勝己’！”

中年男人的介紹吸引了附近的不少游客。很快，有七八個人都朝著這邊過來，而爆豪勝己在他們附近站定，沒有說話。中年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大概以為是想過來蹭解說的游客，不由得說得更加帶勁了。

齊木未來連忙站到了人群後面，也跟著豎起耳朵聽著。

“當時記者乘坐的直升機被氣流沖得搖搖晃晃，畫面也模糊不清，但我是誰？我可是‘動態視力久保’啊！”他擡起手，用彎曲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微微突出的眼球，“就是這個地方！你們仔細看，地上還有爆炸的焦痕吶！這就是那個‘爆豪勝己’弄出來的！”

眼睛男人一邊說，一邊用力跺著腳。其餘兩人低頭一看，果然發現地上保存完好的焦黑痕跡。

“還真有啊！”有人驚訝地出了聲，“這裏的戰鬥當時也很激烈吧？”

“激烈倒是挺激烈，但和歐爾麥特那邊也還是沒法比。”“動態視力久保”回答，“而且歐爾麥特當時還在戰鬥中顧忌著爆豪勝己，發揮的時候也束手束腳。兩方都算是陷入苦戰了吧。”

聽到這句話後，齊木未來下意識地提起了心。她看了一眼爆豪勝己，卻發現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

“不過那個‘爆豪勝己’當時不過是個高一學生而已。圍著他的可是敵聯盟全員啊。”又有人說，“挺不容易的。我高一的時候，大概還在想盡辦法進體育社團、追高二年級的梨花前輩呢。”

一陣零零落落的笑聲響起。突然，後來聚集過來的游客裏，一個染著熒光綠頭發、耳朵掛著耳釘、顴骨突起的幹瘦男人吊兒郎當地掀起眼皮、突兀開口：“就算你這麽說，那個爆豪勝己也還是累贅吧？”

笑聲驟然停了下去。而熒光綠頭發也不只是沒察覺到還是不在乎，接著說道：“本來當初就是因為他被抓走才導致了這一連串的事情。那時林間合宿的雄英學生那麽多，被抓走的就只有他一個，這不是說明他是最遜的嗎？他真該好好反省一下。換我去，都不至於被抓。”

“照我說，那個爆豪勝己就是個外厲內荏的刺頭，那時候體育祭拿了第一也是因為有內幕吧？包括雄英也是，一定也有什麽貓膩，說不定所謂的‘英雄搖籃’都是一出騙局，暗地裏幹著騙錢的勾當……”

熒光綠頭發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站在一旁的爆豪勝己卻扭過頭，轉身朝著反方向離開。

齊木未來咬緊了唇瓣，死死捏著包的手指甲泛了白。她拼命忍耐著，直到爆豪勝己走遠，才撥開人群，一路擠到了熒光綠頭發的背後。

熒光綠頭發恍然未覺，還在大放厥詞。齊木未來紅著眼睛，擡起手，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後領，用力一推。

熒光綠頭發的身體猝然朝後踉蹌著倒去，口中驟然迸出臟話來，轉瞬之間便再也站不穩，重重跌倒在地上。

四周的人都下意識後退著，讓出大片空間來。齊木未來喘息著，低頭看著熒光綠頭發，恨恨說道：“就連我這種小個子都能一下放倒你，你還好意思說如果是你會怎麽樣？”

熒光綠頭發躺在地上楞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漲紅了臉破口大罵：“你他媽哪來的臭女人……”

他一邊罵著一邊張牙舞爪地起身，一雙三角眼死死盯著齊木未來，眼看著就要沖過來。而少女如同一頭兇狠的小獅子一樣紅著眼睛握緊了拳頭，絲毫沒有後退的打算。

就在這時，齊木未來的手臂忽然被什麽人往後拉了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肩膀卻撞到身後人硬邦邦的胸口。

一陣熟悉的氣息包裹住齊木未來。她先是一怔，隨後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中午12點更新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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