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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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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這一昏倒, 孫府自是忙亂一片,將人擡到孫太太內室,急急請來太醫, 診治之下才知她是急怒攻心。此時已經顧不得避諱, 太醫只好上前行了針。

不一時, 黛玉口內吐出一口黑血,太醫不憂反喜:“如此甚好, 小姐本是郁結五內, 將這淤血吐出, 倒能散些瘀結。”

孫太太見黛玉仍是未醒,心下還是擔憂, 又悔自己將話說得太急太重, 又恨榮國府將一個好好的女孩搓磨成這般模樣。

只是再恨,人家一個好好的外孫女來你家裏做客,此時竟昏迷不醒, 也要去榮國府裏告訴一聲。等賈母聽了信, 立時當著孫家來送信的婆子哭了起來:“我這玉兒本就身子單薄, 怎麽才去了幾日,好好地就昏過去了?”

來送信的婆子也是孫太太的心腹之人,聽到賈母語中的埋怨之意,心下不屑,面上還得勸慰:“我家太太自林姑娘來家裏, 就請了太醫院的副院正給姑娘診治。本來林姑娘已經大有緩解,誰知今日裏與太太說起林老爺之事,竟然昏了過去。”

賈母心內有病, 聽到婆子提起林如海,正是不知道那孫太太與黛玉說了什麽, 也不理那婆子還要說什麽,只一疊聲地讓人備車,她要親去孫家把自己的外孫女接回來。

屋裏與她一起接待孫家來人的王夫人、王熙鳳、李紈等人哪裏能讓她老人家親自出馬?少不得拉的拉,勸的勸,陪哭的陪哭。最後說好是由著王夫人帶著王熙鳳一起去孫家,務要把黛玉接回榮國府。

至於護送之人,賈璉自是不二人選。賈母還覺得此事是那孫府不是在先,賈政若是在那孫大人面前表現得大度不計較,也能得個好印象,於他年底考績有利。又可讓人看出舅家對黛玉的看重,知道黛玉與二房親厚。親命賈政一同前往。

等他們一行來到孫府,迎春也已經得了信,比他們還早來一步,正守在黛玉床前。

這麽長時間過去,黛玉也總算是醒了過來,見到迎春之時,什麽話也說不出,兩眼早流下兩行清淚:“二姐姐,今日我才算是活個明白。”

迎春見孫太太並孫家姑娘也帶著丫頭在屋裏守著,不好說別的,只好上前一步握了黛玉的手:“妹妹且想想,我當日回門之時的境況,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黛玉的淚流得越發的急:“他們好狠的心。”就是活人不管,也不替死去之人想想身後之名嗎?

孫太太上前道:“傻孩子,若是不狠心,你又何必郁結至此。”

黛玉只覺自己無顏面對孫太太的關心,甚至覺得自己此時除了要問問老太太,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的父親,別的一概都不想理會。

就有丫頭來報,說是榮國府的二太太與璉二奶奶來了。黛玉眼神又是一暗,那臉上形容都淡了幾分。是了,老太太是榮國府的老祖宗,他們自是不會因自己一個小小的孤女,讓老太太奔波勞累。能得二太太親來,已經算是給了自己好大的顏面了吧。

王夫人與王熙鳳也顧不上計較孫太太沒有親自出迎,一進屋裏已經雙雙垂淚。王夫人來到黛玉床前,彎腰親切地對著黛玉顫聲道:“大姑娘這是怎麽了,現在可好些?”

王熙鳳倒是看到了迎春,可是只向著她點了點頭,就隨著王夫人一臉關切地望向躺著的黛玉。

孫太太道:“太醫已經診過了,林姑娘這是急怒攻心,加上長年心思郁結,才導致昏迷。”

王夫人收起臉上的關切,站直身轉向孫太太:“不知道孫太太與我們大姑娘說了什麽,倒讓這孩子急怒起來。她年歲還小,有說話不防頭的時候,孫太太只管對我說就是,我自會教訓她。就是實在不行,還有我家老太太。”

好,真好,這樣急急地為自家外甥女出頭,有理有據的樣子,誰不得讚一聲這是一位合格的、甚至關切太過的舅母?!若是沒有前事,王夫人這一番做作自會讓孫太太心裏留下個真心疼愛黛玉的印象。

可惜,黛玉這些年在榮國府的日子,這些天孫家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更是知道王夫人在裏面的作用。孫太太性子與孫大人仿佛,也是眼裏不容沙子的:

“實在是沒說什麽,不過是些家常話。說說當日林大人是何等精明強幹之人,林夫人是如何聰敏善良之輩。因這孩子不知道她這在室女在林大人去後,會有什麽要做的,我也就給她講解了一番。還有就是告訴她,我們老爺無意之間,竟在京中發現了林家老管家落腳之處。”

孫太太說一句,王夫人的臉白一分,等她說到林老管家之時,王夫人失聲問道:“怎麽會有什麽林老管家,不是早就自請贖身了嗎?”

孫太太若無其事的點點頭:“就算是贖身了,也沒有不許人家來京之理吧?朝庭可沒這樣的規矩呢。”

王夫人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了。王熙鳳也知道自己家裏那大觀園是怎麽蓋起來的,更知道那些下人傳林黛玉之話的出處。強笑道:“即是林妹妹家的舊仆,怎麽竟沒見他來拜見林妹妹?敢是因為林妹妹是位姑娘,他就眼裏沒人了不成?”

孫太太不由地看了王熙鳳一眼,這位說話倒是能抓住人心,這是在告訴自己林黛玉只是個女孩,對自己家裏並無什麽助力嗎?可惜現在的榮國府,在孫太太眼裏比黛玉還不如,不光不是助力,簡直就是快倒塌的大廈!

就見孫太太不緊不慢地道:“聽說那個老管家倒是個念舊的,早就來了京中。也是聽說自己的舊主時日艱難,才有意讓我們老爺發現了他的蹤跡。”

王夫人臉色剛有些和緩,聽到她說黛玉時日艱難,又有些不好起來。情知自己在嘴上怕是占不了什麽便宜,再說此事也太過駭人,想著自己還是要回去與老太太商量一二。

因對孫太太強笑道:“總是麻煩了孫太太,只是現在我們大姑娘即是病了,就不好再留在府上,若是給府上過了病氣也不美。”

聽到王夫人要接自己回榮國府,黛玉的手暗暗攥緊了被子。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去,不回去問問老太太,終是心下不甘,可是若是回去了,自己,還能再出了那榮國府嗎?

孫太太卻不想就此讓黛玉回榮國府,尤其是在自己說了林老管家之事後,生怕那府借了黛玉威脅林老管家,讓他投鼠忌器不敢首告榮國府。更怕榮國府真的狠下心來,一個本就生病的女孩,在那府裏又是無依無靠的,病逝不要太容易。

這一點黛玉可能想不到,可是迎春是想得到的。她比孫太太還不相信榮國府的人心。於是笑著向王夫人道:“二太太也見了林妹妹這個模樣,怕是不好見了風呢。再說孫太太這裏也已經請了太醫院的副院正扶脈,若是回了府裏,再換個太醫,怕是對林妹妹的身子無益。”

聽到迎春竟然開口讓黛玉留在孫家,王夫人就是一皺眉頭。她也知道如今的榮國府,想請太醫院的副院正上門不大容易。只是這樣的話,做為榮國府嫁出之女,怕是不該說吧?

拿了長輩的威嚴,王夫人對迎春沈聲道:“你知道什麽。你林妹妹現在病成這個樣子,老太太懸心不說,家裏哪個不惦記著。說不定她一挪回家裏,見了老太太,心情一暢快,病也就輕了幾分呢。”

迎春見她竟然如此自信,裝做害怕的樣子不再說話。孫太太在旁邊看了,對王夫人的評價又低了幾分——在別人家裏就對出嫁的姑奶奶呼來喝去,在家時怕是也沒有多看重。

這正是迎春想看到的結果,畢竟榮國府出事近在眼前,她這個榮國府出來的姑娘,若是對府裏不聞不問會引起非議,對她肚子裏的孩子沒有好處。那就讓人看清她在榮國府時過得是什麽日子,將來她只需要略伸伸手,就可以賺了好名聲。

孫太太已經開口了:“賈二太太是說,林姑娘在我家裏過得不暢快?”

王夫人先是讓那賈二太太的稱呼打了個不備,又讓孫太太問得啞口無言,只好把頭轉向床上的黛玉:“留與不留,這個還是看大姑娘的心意吧。畢竟老太太也掛念她,就是那些姐妹們聽說了,也急得什麽似的。”看向黛玉的眼裏,若有所指。

平日裏王夫人對黛玉不過是面子情,如今換成這副面孔,黛玉心下明白所為何事。可是若是不問個清楚,她又不甘心。於是微擡起頭:“孫伯母,我想著回去。”

孫太太眉頭皺得更緊:“你現在這樣的身子,搬動的話怕是更不好了。”

黛玉目光卻漸漸堅定起來,看向孫太太道:“多謝伯母關心,我不過是有些事情,想回那府裏向老太太請教。伯母若是不放心,就請伯母與我一同前往,我再隨了伯母回來就是。”

孫太太已經知道黛玉想向賈母請教的是什麽。可是王夫人並不知情,聽到黛玉讓孫太太與她一起去榮國府,還說什麽再回孫府的話,立時臉就黑了下來:“大姑娘說得是什麽話。孫太太已經為大姑娘操了這麽長時間心,你也該回府靜養才是,怎麽還能請孫太太與你一起回府?”

看著黛玉眼中的堅持,想著太醫說她心中郁結,孫太太覺得若是不讓她回榮國府裏走一遭,怕是郁結會更盛。可是又想想她的身子,只好道:“此事我一個人也不得主。等我問問你伯父再說。”

也不管王夫人臉色如何難看,就喚來丫頭去向孫大人傳話。自己又以黛玉該靜養吃藥為由,招呼王夫人、王熙鳳與迎春去正房就坐用茶。

迎春不放心黛玉,有心守著她,也讓孫太太以她自己就是雙身子,不能太過勞累給推了,只好一起來到正房裏等消息。

前院裏賈政就沒有王夫人的好運氣。孫太太這裏都是內宅之人,還講究個什麽含沙射影,用語婉轉。孫大人這位科舉出身之人,本就看不上賈政這樣恩蔭得官之輩,加之榮國府行事讓人氣憤,一見面連臉面都沒給賈政留。

賈政上前行下官之禮,孫大人半分謙讓也欠奉,直直地受了他的禮不說,還與聽聞黛玉生病,趕過來的李大人一起,與賈政親切交流了一下做為朝庭官員,是否應該遵守法紀之事。

賈政敢說不遵守?就算他親閨女已經是聖人的小老婆也不行。見他認同此說,這兩位大人就把從林老管家那裏得來的林家帳本拿了出來,問起當日林家的財產去向來了。

當然人家兩人不會說什麽替黛玉要回財產之事,只是問賈政,做為一個想遵守朝庭律法的官員,是不是應該在林如海去世這麽多年之後,替他把該上交朝庭的那部分銀子交上。

這下子不光是賈政,就是陪著他一起來的賈璉都快嚇尿了——賈政向二人言明自己一心為聖人辦差,對家事並不了解,此事經手之人都是自己這個做侄子的。賈璉在兩位侍郎大人註目下,身子都直不起來。

好在他是個有些機變的,只道:“下官並不知曉,當日雖然替林妹妹處置了些許家產,可是並未見若許多的錢財。”

李、孫大人當即點頭,說些如此甚好的話,自己也可以用賈璉之語回覆了那林老管家,由著他自己折騰去。還親切地建議賈政二人,可以將那林老管家報官,告他訛詐。

賈政也做出氣憤之態,言明自己加府之後,就會按兩位大人所說辦理。賈璉都想哭了,你難道聽不出人家二人的諷刺,還一本正經地答應?再說那林老管家既然敢拿出帳本來,怕是手裏還有別的證據。自己處置林家那些田地鋪子的時候,可是沒有避諱什麽人。

正想說些什麽,孫太太遣來的人已經向孫大人報告,說是林姑娘想著去榮國府一回,還想讓孫太太陪同。

李、孫二人雖然不知道黛玉為何非得回榮國府一趟,可是也知道不論如何,此事還是不能讓黛玉心生芥蒂。於是二人進內商量一下後,讓人告訴孫太太,自己二人會一起陪著孫太太與黛玉去榮國府。

迎春得知李、孫兩位大人也要跟去之後,肚子又不舒服起來,司棋直接自作主張地請孫太太備個軟轎,把她們家太太送回府去了——這樣的正面交鋒,迎春自是不會參與。

孫太太自覺知道迎春的難處,也沒怪司棋一個丫頭如此乍乎,讓人將迎春好生禮送回府,自己也請王夫人見諒,要回內室收拾一下。

這是人之常情,外頭老爺們都已經定下的事情,王夫人在明知道自家老爺也在場的情況下,如何能再攔著?少不得請孫太太自便。

王熙鳳等孫太太離開,小聲地問道:“太太,是不是讓人回去給老太太報個信?”

王夫人四處一看,讓人將周瑞家的叫了過來,吩咐了一番,才又重新坐下等孫太太收拾妥當。

那邊黛玉也強撐了讓人給自己略做收拾,紫鵑不放心地道:“姑娘有什麽話,回府裏與老太太說不成,怎麽還請孫太太一起呢?”

黛玉看了紫鵑一眼,又閉目養起神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紫鵑不由有些訕訕。孫瑩已經聽說了黛玉會回榮國府的消息,趕緊過來道:“林姐姐快去快回。凡事都有我父親呢。”

紫鵑有心駁了孫姑娘這話,卻又只是個丫頭。想著自己回去也有機會再勸自家姑娘,只當沒聽到孫瑩的話。黛玉心下感嘆有父母之人的好處,眼圈處又有清淚滲出。

賈母聽了周瑞家的回來報信,久久無語。她何嘗不知道自家此事做得太讓人詬病?這才一心想著撮合了雙玉聯姻,這樣林家的家財只當是黛玉的陪嫁,不過是早過府兩年罷了。

誰知那孫家如此多事,竟然說什麽該交朝庭銀子。多少人家不都是如此,或少少地交些銀子就過去了,全看上面如何。她們家現在宮裏有娘娘,也不過是與聖人說句話的事兒,他一個外人較的什麽真!

莫非?賈母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孫大人也知道林家財產豐厚,有意從中分上一杯羹,這才又是通過接近孫紹祖,見了黛玉,又把黛玉接到他們府上。

可是好端端地,玉兒為何突然就昏過去了?定是那孫家逼迫了玉兒,讓她出面與自己家裏對質!對,就是這樣,還有可能,就是孫家想著迎娶玉兒,目的自然是為了玉兒豐厚的嫁妝!

至於玉兒讓那孫太太與自己一起回榮國府,不過是玉兒怕孫家不放人,行的緩兵之計。賈母覺得自己想得沒有錯,一定是這樣!

只要玉兒與自己一條心,什麽孫家,還有什麽李家,算得什麽?!此時的賈母已經忘記自己讓賈政去孫府,是想著與人家套近乎,好升個一官半職,只覺得那沒有爵位傳承的人家,真真是眼皮子淺上不得臺面。這樣的人家,就是一會兒自己態度強硬些,不來往也罷。

不過自持身份的賈母,還是把邢夫人與李紈都叫了過來——王夫人與王熙鳳同時離府,她身邊還真沒有了可用之人——讓她們將待客之事準備起來。

堪堪準備妥當,孫太太已經在王夫人的引導下,來到了賈母所居的榮慶堂。

黛玉也讓人擡了軟轎,直到榮慶堂前才強撐著下轎。李紈也讓人備了輕椅,要繼續擡了黛玉進屋,卻讓黛玉擺手拒了。今日她是來為自己父親討個公道,不能讓人小看了去。

一見黛玉進來,賈母顧不得與孫太太見禮,已經哭了起來:“我的玉兒,好好地怎麽受了這樣的罪。快到外祖母這裏來,不怕,萬事都有外祖母呢。”

黛玉不由地想起前一時孫瑩所說,萬事都有她父親呢。可是老太太是一定靠不上了,而孫伯父,卻是剛認識幾日,誰又能保靠得住呢?天下之大,竟然無一人可以指望,黛玉心下又是一灰。

孫太太向跟著自己的人使個眼色,早有人上去幫著紫鵑攙扶黛玉。賈母見黛玉並不似自己預想的那樣一見面就訴委屈,還當她是顧著父親與孫大人交好。又見孫家的人幫著扶黛玉,才向自己的丫頭們喝道:“怎麽不扶著林姑娘。”

丫頭們一擁而上,要從紫鵑等人手裏接過黛玉。可是此時黛玉已經快全身都倚在扶持的人身上了,哪兒經得住這些人又拉又拽的?

孫太太看不過,道:“賈老太君還是讓這些人扶著林姑娘坐下吧。”有這個心早幹什麽去了。

賈母讓她點破,老臉也有些做燒,只好做出看著黛玉安頓的樣子,不接孫太太的話。孫太太只想看黛玉如何施為,也無意與她攀談,屋內一時都靜了下來。

黛玉坐下歇了一時,氣息才漸漸喘勻了。看向賈母道:“幾日沒給老太太請安,現在我身子又是如此,還請老太太恕我不周之罪吧。”

賈母連道不礙,讓她不必操心這些瑣事,一會兒就讓人擡了她回瀟湘館靜養。

黛玉搖頭道:“這且不急,我今日裏回來,不過是有一事不明,想著請教一下老太太。”

賈母聽聞,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旋即放開,又回覆了那慈祥的笑容:“咱們是嫡親的祖孫,你有什麽話不能問的,還說什麽請教不請教。只是你現在身子弱,孫太太又是第一次過府,等你好了再說吧。”

黛玉卻堅持地搖了搖頭:“自我來了這府裏,老太太一直疼愛我,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從我父親去後,府裏都傳言,說我是無依無靠投奔來的,一草一紙用的都是府上的。我心裏對老太太更是感激。”

賈母聽到此,心下對自己本來很有把握的事兒,有些不確定起來。她也知道黛玉所說之事屬實,可是當著孫太太的面,仍是覺得面上無光:“那起子小人知道什麽。你是我嫡親的外孫女,我老婆子還能連個外孫女都養不起不成?你放心,外祖母這就讓你鳳姐姐把那些嚼舌頭的奴才好生查一查,都攆出府去給你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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